福运来 第139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大位……原本你是最适合的,可是……”

  “父皇放心,弟弟聪明早慧,他……”李固顿了一下,说:“我也会尽力做好份内之事。”

  皇帝咳嗽过,声音比刚才更低,对李信说:“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的,互相照应着,把祖宗基业……把这万里江山守好,传下去……”

  李信哽咽着,他硬忍着不哭出声,憋的气噎阻喉,不停的抽气。

  他在黑暗中,送走了父皇。

  小的时候他最想看到光明,后来——后来他不再抱有幻想。只是……

  只是有的时候,他仍然会渴盼着,上天能让他看到,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

  看到他的亲人,哪怕是永诀时的最后一眼。

  李固的手在床边摸索,把阿福的手抓住,握在自己的手心。

  这样做,他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杨夫人将李誉抱了送来,李固接过来抱着,李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到李固呀呀的喊着,很兴奋。

  杨夫人低声说:“常医官说夫人不要紧,很快会醒。有安神的药,已经煎了,不过吃不吃都不打紧。”

  李固点了点头。

  杨夫人缓缓退出去,内室的地下铺着毯子,绵软沉厚,踏上去没有声音。

  李誉扯着阿福,模糊不清的喊着娘。

  阿福觉得整个人象是沉在深水里头,不上,不下,摸不着顶触不着底,喊不出声,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手指有点微微刺痛。

  这点痛不够让她清醒。

  可是她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儿子在喊她。

  阿福含混的问:“谁?”

  李固声音低沉柔和:“是我,还有儿子。”

  李誉扯阿福:“娘,娘。”

  阿福瞧出去的人影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

  “嗯。”

  阿福撑着想坐起来,李固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李誉有了娘就不要爹,爬过去挤在阿福怀里头,把玩着她襟口系的梅花扣,一个人很能自得其乐。

  李固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这么安静的坐着。

  有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觉得那滴水好象很烫,烫得他觉得手背,还有心里,都跟着刺刺的疼起来。

  怀中的阿福肩膀颤抖,她用力揪住他的衣襟,紧紧咬住唇,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李誉看着阿福哭了,也有点愣了,他安静下来,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

  刘润在外面已经把事情从头细问了一遍,朱氏被杀,阿喜失踪,小丫头当时慌的什么也不顾不上,知道朱氏死了,更是吓得掉了魂儿,说话颠三倒四夹缠不清。还是庆和说的清楚明朗,讲了下午赶到朱家时的情形。而且,朱家已经勘察过,朱氏的首饰盒子没了,还有朱氏平时放钱的小箱子也空了。

  “还有什么?”

  庆和停了一下才说:“刺死朱夫人的那柄绣线刀,是阿喜姑娘的。”

  “那个丫头就什么也没听见吗?做饭的婆子和看门的老头呢?”

  “看门的老头前几日病了,回家休养不在,做饭的婆子一天来做两顿饭,别的时候也不在。那个小丫头说在门口看货郎担子,一点儿也没听见屋里动静。但是……她说,阿喜姑娘从回来之后就总有点儿让人害怕,看人直勾勾的,眼光跟刀子一样……”

  “杀人的应该不是她。”刘润并没犹豫。

  “怎么说?”

  “那刀子很小,凭她的力气刺不了那么深。”

  也对。

  庆和点点头,阿喜重病之后那样瘦弱,风一吹就倒,恐怕给她把菜刀她也杀不了鸡,更不要说用那样一柄小刀杀人。

  “那会是谁?阿喜又去了哪儿?”

  “虽然人应该不是她杀的,可与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现在怎么办?先回禀王爷?还是……”

  “韦公子,这事要麻烦你。命案在下晌,现在要找杀人的和朱姑娘二人,这两人可能是一路,也可能分开。朱姑娘走不得路,要么他们就会找地方隐蔽起来,要赶路出城的话,应该会雇车,这样走的就不会很快,更何况现在下了雨……”

  韦素点头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下雨他们不好缉捕寻找,但是同样,雨也会阻碍杀人者的逃亡之路。

  “唉,真是……”庆和小声嘀咕:“朱夫人就不该心软,把那个朱姑娘一接回来,结果等于给自己接回来一张催命符。夫人还提醒过,只是……”

  刘润象是没听到,他站在廊下,窗上的光透出来,窗纱厚密,透出来的光带着一点米汤似的白。

  他心中有许多感慨,复杂的混在一起,无法形容。

  

  第87章 雨(一)

  

  阿福搂着儿子,昏昏沉沉间听到李固轻声说:“你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好象是答应了一声。

  耳边可以听到细雨沙沙的声响,阿福觉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她想起小时候,她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所以,婴儿时候的记忆她也有。

  她记得朱氏抱着她,哄她,唱的歌儿真是好听。

  让她惶恐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小鸟小鸟慢慢飞……”

  慢慢飞……

  朱氏年轻时候相貌很好的,尽管没有好看的衣裳珠饰脂粉来衬托,她还是很秀丽,爹爹那时候也很年轻,阿福记得她躺在朱氏怀抱里,睁着眼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丫头可真乖。”

  “娘的乖囡囡,不要哭,不要闹,好好吃,好好长,长成一个乖宝宝……”

  她一开始那样慌乱,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平静下来。她认命了,她开始打量这个世界,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稚嫩的小手去触摸。朱氏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把鸡蛋省下来给她蒸了吃。

  那时候,一切都刚刚开始。

  一切都显的那样温馨恬然。

  阿福没想过,朱氏有一天会离开她。

  不,应该说,她从来不去想。

  是的,人都是这样的。

  满足于现在,不去想失去时该如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在长大,她对朱氏从一开始的依赖,渐渐变成了一种很奇异的心理。

  血缘上,她是母亲。

  可是心理上,她象个大姐姐。

  但是,她们是亲人,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就是母与子。

  爹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好,日子过得虽然不怎么富裕,可是有吃有穿,一家和美。朱氏那个时候最漂亮,身上穿的整齐,头上戴着绒花。她的眼睛明亮,腰身柔软,勤劳的操持家务——

  阿福想,那时候,她是幸福的。

  只是,她的幸福太短暂了。

  爹去了之后,办了后事,家里的日子就窘迫起来,朱平贵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朱氏又不太懂得店铺的事情,有一年冬天家里连米都吃完了,朱氏不得不厚着脸皮去那位素不亲近的姑妈家借贷。她带着阿福一起去的,阿福听着那个女人对她冷嘲热讽,朱氏忍耐着,最后拿着几十个钱,一些糙米出了她的家门。出门不远,她在街角的僻静处哭了一声。可是抹完了泪,她带着阿福回家,浑若无事一样,做饭,洗衣,打扫,照顾三个孩子……

  阿福从那时候起,就特别勤快起来,什么都学着做,灶下的活也做,打扫屋子收拾院子也做,洗衣缝补什么的都学得特别快。

  阿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些事情来。

  后来,后来的事……

  阿福想,这不是朱氏的错。

  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她想抬头挺胸的站在人前,她尽力想把一切做得完美,但她只是个弱女子。

  然后,她去了。

  阿福想,她真没有享过什么福。她孩童和少女时代给人做婢女,后来主家败落又被发卖。在朱家,她也只过了短短的一段好日子,阿福的爹一去,那段昙花一现的幸福就消逝无踪了,留下的只有穷苦和辛劳。

  阿福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李誉动了动,小声咕哝着。

  李固从屋里出来,刘润低声问:“夫人如何?”

  “哭累睡着了。”李固的肩膀尽湿,元庆取了袍服来为他更衣,李固摆一下手,元庆退了开去。

  “怎么样?”

  “人已经找到了。四邻都已经查问过,有人说有个面生的货郎这两天在朱家附近转悠,可是又不敲梆卖货。有个孩子说今天又看到那货郎,他进了朱家……我着人一路查下去,他们还没出城,就在城西藏着。”

  “那还等什么,即刻动手。”

  刘润应诺了一声转身去了。

  外面雨声细密,廊下灯笼摇摆不定,李固脸色晴阴不定,一杯茶从烫热变做冰凉,外面传来脚步声响。

  “王爷,人带回来了。”

  李固点了一下头,刘润挥退旁人,将那捆成粽子样的一男一女带进屋中。

  女的是阿喜,男的是史辉荣。

  阿喜目光呆滞,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史辉荣脸色煞白,他刚才反抗被踢了几下,不知道骨头断没断,只觉得疼得厉害。

  “朱夫人是你杀的?”

  李固声音不高,但是就象一刀横在喉间,那种威势压迫令人觉得呼吸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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