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56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好啦,我今天就是想来散散心,倒成了看你的脸色了。”李馨也放软了口气:“咱们好好乐呵一天吧,反正不管是和亲,还是要住进公主府,那都是来日方长的事儿。”

  揣着心事,谁也玩不痛快。阿福打起精神,带李馨把花园里的好景致都看了一遍,李馨倒是啧啧称赞:“真是一处好地方,我都想住下来了。”

  李固轻声说:“你喜欢,只管住。”

  “唔……”李馨低头喝汤,也没再说别的。用了饭,随她同来的掌事夫人与宫女就开始催促。李馨倒没有恋恋不舍,只说下回还来,把那葡萄石榴别都吃完了,多少想着给她留点,就上车回去。阿福送她上了车,回过头去,李固已经把韦素揪进屋了。

  “我怎么没听说,现在还要对项族和亲了?”

  李固的声音响,多半是刚才的气憋着,现在才一吐为快,韦素的声音却很低,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半晌话。阿福坐在廊下,一边绣手里的活计,一边等着他们聊完。天都擦了黑,掌灯时分韦素才从屋里出来。

  阿福放下绣活儿,朝前迎了一步:“韦詹事,我可有事儿请教呢。”

  她口气虽然显的轻松,可韦素却只能对她挤出苦笑:“朱淑人,我可已经费了半天唇舌,现在真是口干舌燥。你要想问什么,只管进去问王爷吧。”

  阿福拿他没辙,李固在屋里听见他们说话,说了句:“阿福,你进来吧。”

  阿福掀帘进去,李固靠在椅中,脸上是疲倦而无奈的神情。

  阿福站在他身旁,手轻轻按在他眉心处的位置上。那里皱起来的纹路慢慢被她的手指抚平。李固伸手揽住她的腰,头靠在她的怀里。

  “怎么了?”

  “没什么……”

  阿福想,要是只为了李馨的事,那气也气过了,气消了也不该这么沮丧,韦素那家伙嘴上没把门的,指定还说了别的什么事情,才让李固露出现在这样疲惫而倦怠的神情来的。

  阿福轻声说:“你不和我说,我更担心。”

  李固抬起头来,阿福伸手理了一下他鬓边的头发:“不是说过夫妻一体吗?你有什么烦难的事,就说出来,我或许不能帮你出什么主意,可是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闷着要舒服些。”

  李固点点头,阿福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也听说西南不稳,三任抚边大员过去,一个半年病故,另两个,一个是处事不当被问了罪,另一个半夜里被人摘去了脑袋。项族人与咱们的仇结的很深,不是十年几十年的事,从太祖起兵立国之时,与项族人就结下了仇怨。这么些年,虽然大的战事没有,可是却也没消停过。这一回,事态真是很糟,偏偏这些年年景都不好,一年旱一年涝,还有合义三郡地震……韦素的父亲掌管户部,对这个知道的最清楚。国库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赈济都不够。要是想和项族打一仗,根本没有一点钱粮……”

  阿福轻轻顺着抚摸李固的后背。

  虽然因为目盲无法接触政事,但是李固仍然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所以,刚才韦素和我说,和亲的事,在朝上有人提出来的。可是,最糟的是,和亲只怕也无法化解项族人的仇恨与野心。况且,北边现在也不稳,每到秋时,祆圯族也蠢蠢欲动……”

  天下大事,阿福一向觉得那些离自己极远。

  可是,就象坐在井里的青蛙,试着爬到井口朝外张望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广大,又那样的危险。

  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太平盛世,原来这个国家有这样多的内忧外患。

  阿福低声说:“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帮不上你,连怎么劝你,都不知道。”阿福握着他的手:“我没什么见识,读的书也不多……”

  “别说你,韦素,还有我,我们这些男人都没有办法,反而让妇孺担忧……”

  “韦素他刚才看起来也……不好受。”

  “是,他曾经想投军,可是韦夫人不同意。”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有一个当娘的愿意让儿子去军中流血拼杀。

  “他现在不是当了王府詹事吗?”

  “他去不成军中,韦夫人希望他就留在京城,在她眼皮底下最好,最让她放心,可是韦素今年才多大?二十都没有,难道一辈子就混吃混喝,浑浑噩噩的过?”

  平时看韦素虽然总是笑嘻嘻的,阿福虽然不知道他的志向是从军,可是她也能感觉到,这个人绝不是个安定的性子,不会乐于关在一个院子里,整天睁开眼闭上眼都做同样的事,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生活,就算过十年二十年,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我的眼睛能看得见……”李固说:“我也愿意去军中,去北关,去西南,都好……而不是坐在这座王府中,安享太平富贵。”

  他仰起头来,阿福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象压了一块千钧重的石头。

  她懂的太少,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站在他的身旁,让他不觉得孤寂。

  如果她是官家小姐,如果她有背景有学识,她应该能够帮到他更多。

  那天之后,李固也常与韦素在一起说话,韦素还不知从哪找了一张大大的地图上,铺在案上,李固看不到,韦素一点点讲给他听,西南如何,北关如何,他听的异常认真。

  阿福看着那张图,却想了个办法,找了刘润来帮忙,用一张大的案子承托着,砌土堆石,有的地方挖深有的地方垒高,还垫了棉覆了布,按着那张图弄出一个立体的地形模型来。虽然做的粗糙,但是这东西摆到李固面前时,却让他深深惊愕。他可以用手触摸高起山脉,凹下的河川,他可以丈量着从京城到西南的距离。

  他反复摸着西南那一片地方,那里全是山,一座连一座,一片连一片。他还触摸到了北方,虽然对于祆圯,以及其他关外蛮族的地形概况阿福他们从图上看不出端倪,可是李固摸着那北关要塞所在的山峰所在时,整个人象是凝固在那里,好长时间,一动都没动。

  “阿固……”

  阿福有些担心,轻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没事,我没事。”李固侧过身来,手扶上腰间,覆在阿福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滚热,头靠过来埋在阿福的颈间,声音显的含糊而沉闷了:“谢谢你……我真高兴。”

  阿福也觉得鼻子发酸:“没事……我瞎鼓捣着弄的,刘润帮了大忙了。可是做的还不很象。那地图画的粗略,我们仿的更不象,这山啊河啊的指不定都移了位错了向了……”

  她下面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个人将她的嘴唇用一种最温存的方式,给堵了起来。

  “阿福。”

  “唔?”脸红心跳的把脸埋在他胸前,阿福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过些天,我带你去南山骑马吧……”

  “我不会啊。”

  “我教你……”

  “嗯。”

  案头的瓶里插着几枝花,香气静静的在屋里飘散。

  阿福在心里祈望。

  她本来不信神佛,这一刻却无比虔诚:希望他平安快乐,希望这世间没有灾祸离乱,希望他们……就沉醉在此刻,不会离分。

  

  第43章 来客(一)

  

  做好的那个山河地理模型就摆在宜心斋后头的空屋子里,下面的托案太大,摆不进小书斋里去。

  韦素见了之后也是啧啧称奇,特意跑来问阿福,怎么想起做这个东西。

  “谁教你的?”

  教?也没有人教……不过,阿福想,多少是受了上辈子记忆的影响,才做出这个来的。

  “因为阿固眼睛不方便,你指在地图上的地方,他看不见,所以……”

  韦素一边瞅着那个模型,一边捏着下巴嘿嘿笑。大好少年,却刻意笑的那么油滑猥琐,看起来无比怪异。阿福觉得拳头痒痒的,真想一拳就……捣上去!

  “嗯,这样一来可方便多了。”韦素已经和李固讨论起来:“那天我说的,你不是不明白么?现在可该明白了吧?西南的山路有多难走,你摸着了吧?要在这样的山上开出路来,本身就艰难之极。我听说,西南镇军拨了三万军士,足足干了一年半,开出一条只有十五里的路来,最宽处只有四尺,最窄处只有一尺半,只能走一个人……我们的兵士又没有项人那种猴子似的身手……你再摸摸下面这大河,河水奔腾涌速,舟船是别想从顶上过,河上的桥也只是几条绳索而已。我们想过对岸艰难,项人要过来可容易,顺绳攀缘的速度跟人小步快跑似的……”

  阿福坐在一旁不出声,听他们两个在这里谈论,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纸上谈兵了。

  窗外紫玫轻轻朝她招了招手,阿福回头看一眼李固,他的神情专注,那种认真的神态……

  忘了在哪儿听过,有人说,不管是什么人,认真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尊敬,还有……

  阿福掀帘出门,轻声问:“什么事?”

  紫玫声音也很轻:“朱姑娘来了,想见淑人。”

  阿福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朱姑娘是指阿喜。

  “就她自己?”

  “还有个小丫头跟着她……淑人要见她吗?”

  “夫人今天进宫是吧?”

  “是啊。”

  阿福微微犹豫了一下:“好,让她到花厅吧。我就过去。”

  阿福进屋的时候,阿喜很快站起身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素花棉绫夹衣,头发梳成双鬟,笑容满面,看起来仍是一派天真少女的模样。可是阿福心里微微一沉,步子也迟缓了一下,才迈进门里。

  她可不敢奢望阿喜是返朴归真了。与上次来时截然相反的装束和神情,只能证明……阿喜今天,必定有所求。

  否则,她为什么要巴巴跑来,还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

  她的笑容并未让阿福觉得心情轻松愉快,阿福反而觉得心里微微难受。

  以前的阿喜虽然也会任性一些,不懂事的话也没少说,可是她没有什么很深的心机,抢抢衣服夺些糖果也算不上害人。

  可是现在阿喜的笑容,只让她觉得难过而已。

  现在就连最后的天真,阿喜也没有了。

  当然,阿喜要,相处起来反而会轻松的多。因为这样一来,阿福不用心软,她怎么对别人,也就可以怎么对阿喜了。

  “姐姐!”阿喜盈盈一屈膝,手已经伸过来,拉住了阿福的手:“好些天没见,我都想你了。”

  “母亲可好?哥哥好吗?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不是一个人啊。”阿喜指指一边:“我带着小拴呢。”

  阿福的目光投过去。

  那个怯生生的穿蓝花布衣裳的小女孩儿就站那儿呆呆看着阿福,阿喜让她行礼她好象也没听见。她长的黑黑的,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要不是头上扎了小辫子,看起来真跟个男孩儿一样。不过眼睛倒是又黑又亮的,盯着阿福好奇的看。

  一个小姑娘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是……不过乡下取名总是为了好养活,越贱的名越是压得住。这个拴字,明显是个好意思,大概家里人也是为了拴住她,好好长大不被病祟所害,才取的这个名字。

  “这孩子挺笨的,不过庄里面也找不着什么好的了,她干活儿挺勤快。”

  “嗯,年纪还小,大了就懂事了。”

  “母亲怎么放心让你赶这么远的路进城来?”

  阿喜一笑,阿福能看出她脸上还是施了脂粉的。阿福的眼力今非昔比,在宫待久了,虽然自己不用,对脂粉的好坏还是有些判断力。宫里的夫人和美人,用的是宫里内制的脂粉,自然是上等的货色,擦在脸上轻薄服贴,又香又匀又不会轻易脱妆。次一等的,也有自己制,也有托人从外面买的。京城里有名的铺子就那么两三家而已,阿喜用的显然就是其中一家出的。一盒粉差不多要一贯,一贯半钱,可绝不便宜。以现在朱家的家境来说,阿喜用这个粉,未免奢侈了。

  “嗳,也就再赶这一次,咱们家又搬回来了。”

  “赎回老宅了?”阿福极其意外。

  “不是……在荷香巷找了一栋屋,这几天就搬回来。”

  “荷香巷?”

  “嗯,在平惠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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