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68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阿福无声饮泣,心中狂喜与悲辛交感杂集,逼的她还是没能守住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李固紧紧抱着她,就象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样,他没说话,阿福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阿福胡乱抹了两下脸,伸手抚上李固的脸颊:“你瘦了。”

  “嗯。”李固抱着她没松手。

  “那天受的伤,好了吗?还疼吗?”

  “已经好了,都是皮外伤。”

  刘润轻声说:“王爷,淑人,请先出来再说话吧,这里寒气重,淑人也得好好整理一下。”

  他一句话提醒了阿福。

  真糟!

  她现在可是真不能见人。虽然头发她梳的整整齐齐,可是好些天没头洗澡了,早晚能擦一把脸漱一下口就不错了,自己都能闻得到身上一股酸腐气。

  一句话提醒了两个人,站在牢里叙话可真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李固揽着她的腰:“走,先出去再说。”

  阿福犹自有些不自信:“我……能出去了?”

  “出来吧。”刘润声音不大:“先回太平殿去,有话慢慢再说。”

  从那屋里出来的一刻,阿福本能的眯起了眼。

  多日没有见着太阳,乍一离了地底,只觉得阳光象刀子一样刺的人睁不开眼。她站定了,手捂着眼,可能是刚才流泪流的,再加上现在阳光刺眼,眼睛酸疼发热,怎么也睁不开。

  定了定神,慢慢的走过夹道,阿福觉得很恍惚,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显的那么不真实。

  她这不是作梦吧?就象她时时在梦中见到李固那样……这也是个梦。

  要进太平殿的西侧门的时候,阿福忍不住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咝——疼!

  不是做梦。

  李固眼睛不便看不到,刘润却看的一清二楚,朝她摇了摇头,阿福觉得有点难为情,刘润推开门:“走吧。”

  太平殿里一切如旧,庭院深远,宫室连绵。只是往来行走其间的宫人宦官现在却并不见踪影,到处都静悄悄的。

  李固拉着阿福的手,两个人坐在一起,刘润轻声说:“我去吩咐人备热水,淑人先梳洗一下。沐浴过再用饭。”

  阿福点点头,刘润便退了下去。

  他一走,阿福就上手来扒李固的衣裳,李固又是讶异又是好笑:“你这是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说:“真这么想我,也得进房去关上门啊。”

  阿福要瞪他也是白瞪,反正他也看不见。

  “我看看你的伤。”

  那天在德福宫,血都溅到了她的脸上,阿福才不信这么几天就能把伤全养好了。

  李固很配合她,衣襟敞开来,阿福就看见一道鲜明的红疤,不过刚刚收口的不久的样子,离完全愈合还早着呢!这可不是她上辈子那种时代,外伤缝针易好,这个时代不过是有些药膏药粉加药汤,这伤口这样长自然不易好。

  阿福怔怔的看,手伸过去,轻轻触了一下:“还疼么?”

  “已经不疼了。”李固听出阿福声音发颤,恐怕她再哭,低声说:“挺凉的,你还要把我晾多久啊?”

  阿福实在很想捶他,不过捶他之前当然先得替他把衣裳穿好。她低头替他拢上衣襟系上衣带:“事情……怎么样了?”

  李固笑着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决不另娶!”

  谁问他这个!

  阿福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打岔想让她轻松,还是忍不住伸过手去,在他腰上重重拧了一把。

  

  第51章 柳暗花明(二)

  

  洗澡时也没有别人过来服侍,李固亲自挽起袖子,虽然搓背的时候手——难免偏到别处去揩揩油,舀水洗头时候又总是舀偏,可是服侍人和被服侍的那个从头笑到了尾,一点都没觉得不方便。阿福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底,洗完了头发散发出一股清新的皂香,不要说别人闻着怎么样了,就是自己,也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轻盈。

  等阿福脚都泡皱了从里屋出来,外面摆了一大桌吃食,香的阿福觉得自己喉咙里有只手,正急不可待的要把所有食物全拽到肚里去!

  阿福吃了一惊,难道这么些天的冷饭硬馍的吃下来,人竟然得了馋痨了?

  阿福以前就听说过馋痨这种病,不是形容人嘴馋,而是的确是一种病,见了吃的简直象没命一样的往嘴里猛填猛塞,连嚼都顾不上嚼,那好象是和自己有仇一样不把自己噎死绝不罢休。据那些人形容,也不是自己想吃,而是觉得喉咙自己会往下吸,往下拉一样,东西一进嘴,自己就滑下喉咙里,根本不关自己的事。

  “我也还没吃,咱们一块儿吃吧。”

  阿福不等他再说,稳稳的朝那儿一坐,抓着糕饼就往嘴里填。这一顿好吃啊,犹如狂风卷残云,李固才不过摸着端起粥碗来喝着两口,听着阿福吃的快,轻声说了句:“慢些吃,小心噎到,喝口稀的。”

  阿福哪里顾得上说话,她现在觉得听说的那话极有道理,不是她自己想吃,而是她肚子里仿佛有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样,有着巨大的吸力,那种恐怖的空虚和急切的馋饿感觉,让阿福什么都顾不上。要是平时吃东西,她自然先顾着李固李信,他们吃的差不多阿福才能放下心填自己的肚子。李固虽然瞧不见,可是阿福动作那么急那么快,碰的碗儿盏儿都叮当的响,他的脸色越来越诧异,随即心中却跟着酸楚起来。

  这几天为了宫里不太平,他听了刘润几人的劝,内府虽然苦,可是相比外头却太平多了,现在谁也顾不上那头,与其出来了涉险,倒不如在里安全。可是那里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吃也没有得吃,穿也没得穿。刚才下去一遭,出来了半天还是觉得身上阴冷阴冷的。他本来也不觉得饿,现在更是觉得满腹心酸怜惜歉疚,一点东西也塞不下。

  阿福终于停下手来,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抬眼一看桌,面前靠她近的几个碟子竟然都空空的盘里只剩下一点点食物残渣了。阿福给吓了一跳,一时竟然难以相信这些东西全是自己吃下去的,而且看着空盘子,阿福竟然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刚才都吃了些什么,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味道。

  李固的手轻轻按在她手背上:“这些天,太苦了你了。”

  “也不是……”

  虽然说吃的不好,可是也没饿到哪里去。一日两餐,还是勉强能吃个饱的,决不致于饿成这样。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时候年景不好,一天两顿还不能保证全是干的呢。那也没见什么时候饿成这样过啊。

  她抹了抹嘴,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一个嗝,一边讶异,一边难为情:“呃,这些东西,都是我吃的?”

  李固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手软的象团棉花,他自己心里也软的象棉花一样:“够不够?再让他们端些来。”

  “不用不用,够了够了。”

  阿福又喝了满满一碗的香米粥,才算了结了这顿早饭。站起来走路的时候,觉得自己结实的象只河马——不,简直象只大象!每一步下去都结结实实的,阿福甚至觉得自己都听见砰砰的脚步声响了。

  她摸摸涨满的肚子,呃,还有小肚子。

  在牢里待了这些天,倒是没减点膘。

  她瞄了李固一眼,好在这个丈夫不在乎她体态如何,她瘦成赵飞燕也好,胖成杨玉环也好,对他来讲,都一样!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李固说她身上软软的肉乎乎的更舒服……可见胖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福放下心事,不过,腰间的系带,却觉得勒的紧了,悄悄的又放宽了一些。

  热热的洗了澡,又吃了热饭,阿福觉得额前颈后都微微的冒汗,披了件斗篷和李固坐在亭子里,听他一一讲述这些天的经历。

  李固怕她担心,避重就轻,一点没提自己的伤疼,还有被囚禁时的忧急,把那些一句话带过去,便说起皇上调集三地大军勤王,定山军统领朱承道被副将所杀,余人不再听王系子弟调派,并未大动刀兵便将京城重夺了回来。王滨等人被擒,余人或有反抗被杀,还有几个漏网逃走的正在缉捕。

  “那宫里呢?太后……”

  李固顿了一下:“我与父皇脱困之后,太后现在暂居在秋瑞堂……”

  秋瑞堂,那不是冷宫么?

  虽然有个瑞字,可是那里一般住的都是前朝的一些旧宫人,还有犯错被黜的宫人美人,那种地方虽然阿福未曾去过,那那里的境况却也能猜测出个几分来。

  “其他人呢?我们府里呢?”

  “府里没事,定山军虽然有一小股在城中作乱,不过只是在城东,内城没有什么。”李固说:“其实父皇对王家……嗯,早有提防,只是没料到太后与王滨下手奇快,定山军又是奇兵突至,你放心,现在没有事了。”

  阿福怔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总觉得,挺恍惚的,老怕这是个梦。”

  “没事。”李固轻轻搂住她,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阿福靠在他肩膀上,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我不是害怕……不,其实是害怕。我怕和你天人两隔,再也不能见到。当时在德福宫里,我一点儿不怕,我觉得,咱们要是一块儿死了,那也没什么,那样也挺好。可是后来再想,我就后悔了。我情愿你向太后屈服,我情愿我被关起来,被杖责……只要你没受伤,你不要死……”

  李固的唇贴在她的耳边:“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阿福微微抬起头,李固说:“我事后也后悔了。当时面对太后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多想,可是后来心里那样难过。我不后悔自己会死,我虽然没有大出息,可我决不会向乱臣贼子低头屈从。但是我一个要气节风骨坚持,那都没事。可我还有一个你。因为我而让你跟着受苦受罪,却只是为了成全我自己……”

  “胡说。”

  阿福的手指轻轻搁在他的唇边:“什么叫成全你自己?你不肯听太后的,另娶她家的女儿,我很高兴的。”

  李固不再说话,只是握着阿福伸到唇边来的那只手,轻轻的,一根根吻过她的指尖指腥。

  日头渐渐移了方向,照在两个人身上,那样浅浅的金色,照的人身上发暖,心中发烫。

  

  第52章 心愿得偿(一)

  

  也许人生之所以要有苦难,是提醒人们去珍惜幸福。

  倘若没有这一场变故,阿福觉得,自己不会象现在这样懂得平安二字的宝贵。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在一起。

  阿福在能照到阳光的窗子底下睡了一觉,太阳渐渐西沉,风也凉了起来。

  李固问她,想要做什么?阿福点头说,想回去。

  回家去。

  这座宫廷华丽而冰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隐约的冷漠的血腥气,让人坐立难安。

  李固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们回去。我去和父皇说一声,我们这就走。反正这里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府里头,他们也一定极担心。”

  阿福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紫玫与海芳也回来了,那天德福宫生变之后她们两个也被拘起来,关在空屋子里,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只是憔悴的厉害,紫玫的脸庞本是圆圆的,现在那种圆润不见了,一下子显的苍老了许多。海芳倒还好,但眼睛深深陷了下去。一见阿福,两个人都无声的哭了起来。

  “别哭……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紫玫先收住泪:“是。淑人说的对。”

  海芳说:“我服侍淑人梳头更衣吧。”

  阿福点点头。

  太平殿里空荡荡的,紫玫出去一会儿,搬了一套妆奁进来,海芳替她把头发一一梳顺。

  阿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好象过去那些天并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心中隐秘的伤痛,却隽刻在那里,抹之不去。

  那盒子里有不少珠宝首饰,阿福也不知道紫玫是从哪儿拿来的,盒盖打开之后,阿福看着摆的整齐的一层簪环,伸手轻轻拿起一枝玉簪。这簪子玉质极好,有一种剔透的水光。紫玫看出她的疑惑,轻声说:“这个不知道是谁搁在前头的,或许是刘润拿来给淑人用的吧。”

  “是么?”

  刘润又是从哪儿拿来的呢?

  海芳顺口说:“淑人这些天受了不少委屈……头发得用些油才好,不然显的枯了。”

  “枯了吗?”

  阿福自己摸了一下,并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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