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75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阿福心里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该舍不得还是照样舍不得啊。

  莫名的就想哭,眼睛一下子就涌出来。

  李固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有些慌张的说:“别哭,诶,你别哭啊,不是说这会儿不能哭么?我答应你,过年前一定回来,好不好?不会去太久的……”他顿了一下,轻声说:“我也舍不得你的,我想每天都陪着你,每天听你说话,摸摸我们的宝宝是不是又长大了一些,看他什么时候会动……”

  可是皇命难违啊,尤其是在刚发生过政变的敏感时刻。

  阿福有点不讲理,牢牢抱着他的腰:“你不许走。”

  李固苦笑,又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甜意。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她在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离了她,只怕他也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阿福以前没这么爱缠人,也没有这么爱哭的。

  大概,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吧。

  杨夫人特意嘱咐过他的,现在阿福与往日不同,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管多任性多荒唐,就算是无理取闹,那也绝对是有理的,务必逆来顺受,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呃,当然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是意思李固绝对已经领会了。

  李固抱着阿福说了一大篇的好话,都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细语隅隅,轻声呢喃。外面的风紧雪大,却更显的屋里暖意融融。阿福难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在他衣裳上把眼泪蹭了,小声说:“你给我唱个歌。”

  “呃?”李固愣了。

  杨夫人说的,说好听的,体贴入微……可没说还要载歌载舞彩衣娱妻啊。

  “你给我唱一个嘛。”阿福小声说:“你都会吹箫,吹的还那么好,肯定也会唱歌儿的。”

  李固为难的说:“真没有唱过啊……”

  “那就哼个曲儿也行。”阿福拉过他的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这一去要好些天,嗯,我会想你……孩子也会想你的。你就权当是唱曲哄你儿子女儿睡觉好了。”

  李固觉得汗都要下来了,想了又想,轻声唱:“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就喝了这么一句,李固自己的脸先红了。阿福愣了下,小声嘀咕:“你打哪儿学的?”

  李固小声说:“不记得听谁唱过了……不好听吧?算了,我……”

  “好听。接着唱啊。”阿福的头蹭了两下,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李固觉得汗冒的更凶了,没办法,想了想又接着唱:“……要媳妇做啥?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明儿早起来梳小辫。”

  阿福哧的一声笑:“将来说不定你儿子就会这么跟你要媳妇呢。”

  李固看她喜欢,倒也松也口气。

  要媳妇做啥?点灯说话,吹灯做伴……

  还有,梳小辫。

  他以前听,只觉得这歌谣子挺有趣,就记在了心里,可是倒没有仔细想过。这后面一半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其实说起来,夫妻之间也就是这么简单,说话,作伴……结发相伴,白头到老。

  等到了他是老公公,她是老婆婆的时候,眼也花,头也白,齿也脱,那时候依旧和现在一样,白天说话,晚上作伴。

  “再唱个吧。”

  “还,还唱?”

  “嗯。”

  李固搜肠刮肚,又想了一个听过的曲。

  “风外甥,橹娘舅……摇进庄,吃老酒……”

  阿福咯咯笑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李固挠头:“好象是以前身边的小宦官哼过。”

  “嗯,接着唱。”

  李固张了张嘴,阿福等着听,却没听着声。

  李固的脸在烛光下红的象搽了一层大红胭脂,很忸怩的说:“后面忘了。”

  阿福狐疑的唔了一声,李固说:“真忘了……当时听的也不真切。”他灵机一动,说:“你给我唱一个吧……”

  阿福吃吃笑,头发披了一肩:“我也不会。”

  “你一定会,嗯,有空时也唱给咱们孩子听啊。”

  李固听见阿福清清嗓子,声音低柔如水,说:“我也不会唱歌,有个歌也会前一半儿。”

  “一半儿也很好。”

  阿福抿嘴笑笑,轻声唱:“晴日里,风光好,郎上桥,姐上桥,桥下水波摇,风吹裙带缠郎腰,相逢笑,相逢好,相别又要下了桥……两边眼泪落珠抛……”

  她声音柔软,李固觉得仿佛那情景就在眼前似的,问:“后面呢?”

  阿福无辜的说:“不记得了。”

  李固觉得这话说一半,曲唱一半,饭吃一半从中掐断,实在是件让人郁闷的事情。可是刚才自己也只唱了一半,倒也没法抱怨阿福。

  他紧紧拥着怀里的妻子,心中只想着,若是她能变成手掌般大,就藏在袖中,藏在怀中,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一时也不要离分,那可有多好。

  屋外风雪愈来愈紧,映上窗上的昏黄灯光不久便灭了。深院寂静,空山苍莽。

  

  第56章 冬日(三)

  

  似乎随着李固一走,天气也显的更冷了。刘润与佳蕙跟着李固一起离开了庄子,杨夫人把阿福看的严严实实的,似乎她最想做的事是拿重重棉毡做一个套子,把阿福装进去,密不透风的封存起来。

  阿福低声的和刘润说:“我等着你们一起回来过年。”

  刘润一笑,他身架搁在那里,穿着棉袍也丝毫不显的臃肿,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放心,我一定把王爷好好儿的带回来。”

  送走了李固,庄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人人都没了主心骨,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阿福懒洋洋的,外头下了雪,她也不能再到院子里去,杨夫人看她实在闷的很,睡了午觉起来,叫了瑞云紫玫,还请了朱氏来陪阿福玩字牌,这种牌不管是宫里头还是民间,女人们消遣时都会玩,输赢的也只是些小钱。朱氏有两日没见阿福了,她掀帘进来,桌还没有支起来,阿福脚上趿着一双夹棉的扁头鞋子,抬头看见她,有些意外。朱氏犹豫了一下,才把怀里头用布包着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阿福。

  “这是什么?”

  阿福一面问一面把那个布包打开,里头是一双小鞋子,平平放在手裳上,纳的又喧又软的底子,鞋帮扎着花,鞋头是精致的五彩线缝的小老虎头,绣的极精致,阿福愣了一下,手指慢慢摸着那小老虎额头上威风凛凛的“王”字,抬头看了一眼朱氏。

  朱氏穿着一件秋色的对襟翻毛袄子,头上挽着髻,戴着点翠的花开富贵钗,过去曾经劳苦的生活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阿福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有一件她弄脏了衣裳,也是这么个大雪天,朱氏让她把衣服脱了,没有多余的衣裳穿,只能裹在被子里头窝在炕上。朱氏从屋外端了一盆水进来洗那衣裳,手冻的通红,实在受不了,就将伸近炭盆去烤一下,手上的水珠滴到盆里的热炭上面,嗤嗤的响,腾起细细的烟,然后她再接着洗。

  阿福心里觉得微微发酸,轻声说:“谢谢母亲了。”

  朱氏把那块包鞋的布慢慢拿起来,低着头叠好:“嗯……我听他们说,王府要是生了世子,郡主,那衣裳鞋子都是有定规的。也不知道这个做了能不能穿,瞎做的……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福点了下头:“小孩子……不用太讲究的,等……到时候,我一定给他穿上。”

  紫玫捧着牌正要进来,看着朱氏在屋里,便悄悄的又站了回去,听着屋里头并没再说什么,等了一等,才说了一声:“夫人,朱夫人,桌子支在哪边?”

  阿福说:“支在西边屋里吧。”

  阿福坐在垫了一层棉垫一层皮毛的椅子里,热的额头上微微沁汗。瑞云打牌很是小心,几乎从来没有出错过牌,紫玫算牌也是极在行的,朱氏有点心不在焉,接连出错了几张,一旁的丫头也跟着笑,替她数着钱交给另外三家。阿福也打的不太好,但是打这个牌的确时间消磨的快,中间丫环端着莲子汤上来,阿福一盏,朱氏一盏。瑞云过来服侍阿福,替她在前襟垫上帕子,挨着碗试了试并不烫了,递给阿福。朱氏接过碗,倒没吃,她看着阿福。怀孕这些日子,光见肚子大起来,脸上手上倒还是原样,看起来,就和当时离家进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朱氏记得送走了阿福之后,她回屋里一个人哭了许久,越哭越觉得伤心,只想着,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着这个女儿。

  她还记得小时候阿福喊娘的时候,她心里那么高兴——

  好象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小孩子长的真是快,就象风里吹吹,一夜间就长大了一样。昨天觉得她还是小姑娘……天气热,阿福有次把头发挽在头顶,还折了两朵百日红插在发辫里,回过头来笑。天气热,她的脸红扑扑的,笑容娇艳可爱,眼睛里亮亮的,一闪……

  她都没有注意她的女儿什么时候长大的。

  她……她的心思都用在了阿喜的身上了?也许是……

  阿喜……阿喜她没有教好,落了个坏名声,被刘家变相的休了回来。她对着阿喜很小心,不敢高声说话,对着阿福……也一样。

  朱氏有点迷惑,舀起一勺汤来,看着调羹里那煮的软烂膨胀的莲子,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朱夫人尝尝啊,看看合不合口。”紫玫笑着说:“最近我们夫人不太爱太甜的东西,所以这个里头也没敢多搁冰糖。”

  朱氏吃了一口,说:“嗯,很好。”

  可是直到咽下去,她好象也没有尝出甜味儿来。

  张氏把李信抱了进来,进了屋才给他揭掉外面的大氅和兜帽。阿福有些讶异:“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外头不冷么?”

  李信到了山庄处处都觉得新奇,下了雪更是如此,可是张氏怕外头天寒地冷的,万一磕了碰了,又或是冻着了,那都是天大的麻烦,所以总拘着不肯让他出去。

  “他一直闹着要来找夫人……”

  阿福也极惦记他,可是从知道她怀了身孕,杨夫人就不再让她抱李信了,哪怕只是看着李信跑跑玩玩,也是如临大敌。

  “信殿下还小,不知道轻重,万一夫人因为这个碰着跌着可不玩的。”

  阿福笑着张开双臂揽着李信,却不敢把他抱起来了。

  李信一张小脸儿雪白粉嫩,笑容甜如蜜糖,看的阿福心都要化了。

  嗯,李信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可以想见长大了也一定是个标致风流的英俊少年郎。

  “嫂子……想你……”

  阿福觉得心里一软,跟着一酸,真想把他抱起来好好亲近。

  这孩子讲话很少能讲一句,可是这想你两个字说的特别清楚,可见他在心里一定已经盘旋了很久,没见她的时候,大概也已经说过许多遍想念的话了。

  李信乌溜溜的眼睛显的象浸了水的葡萄珠一样湿湿亮亮的:“嫂子……”

  阿福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示意瑞云抱他起来坐好。

  “阿信吃不吃莲子汤?”

  李信毫不客气:“吃!”

  阿福把莲子汤端起,一勺勺喂给他。

  朱氏坐在那儿看着,象是痴了一样,呆呆的出神。

  

  第56章 冬日(四)

  

  紫玫在阿福房里铺了一张小榻上夜,阿福虽然一开始不适应,但若是炕热了夜间口渴,又或是因为肚子涨想起夜,还真的是离不了人。紫玫人稳重,晚上睡的警醒,差不多阿福一动她就能醒。

  阿福宽了衣裳上床,紫玫也就在靠西墙的榻上躺下,听着阿福翻了两个身,轻声:“夫人睡不着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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