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犹如此
心中绝望之际,她看到火势包围圈外,有个人正在朝火堆里冲,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西晏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感觉上似乎甚是熟悉,在营帐倒下之前将她拦腰抱起来闪到一边。
顔子昭是在查看过刚刚缠绵过的营帐后才急匆匆的跑出来,他预感到自己的打算似乎有一丝偏差,而这个偏差就是西晏并没有那么听话。
忽然间心情就像这汹汹烈火,烧的五脏六腑翻腾绞痛。被火光包围的和亲将士已经人仰马翻,惨呼嘶嚎此起彼伏。
顔子昭看着已经成势的烈火,忽然像没了方向,发疯一样要冲进去。旁边人跪下来抱住他,被他一脚踢开,直接冲进火中。撑起营帐的粗木棍燃着了轰然倒下,前头被熏的漆黑硬端砸了下来,前面的尖角处直接插进了顔子昭的肩膀……
凤关的山林茂密,这团烈火连带树木也一起点着,一时间空气中焦浓昏黑的味道弥漫,燃透了整个山头。
顔子昭顾不得疼的钻心的臂膀,在火场里穿梭,已经在燃过的灰烬中看到许多焦黑的尸体,一具具叠加在一起,刀枪剑戟也蒙上了乌黑,庞大的队伍在一夕间变成人间地狱,烘热火烤的感觉丝丝入扣。
“西晏!!!”顔子昭猛然在一堆焦黑的尸体中吼了一声,只是回声阵阵,却看不到西晏的身影。
顔子昭在听说秦晓渔跳崖的时候,就预感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谋,他的火药藏在粮草的最底层,而曹大人那个昏老头竟阴差阳错的将秦晓渔捆起来扔在粮草车上,他猜想她一定事先知道了这些,只求一个孤注一掷的方法脱身。
不过他看了山崖,确乎深不见底,秦晓渔下去应该已经没办法回头。
西晏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朦胧的凌晨,下山的路平坦了许多,几乎能看到山下繁华的城市。黑衣人抱着她坐在马上,始终用黑布蒙着半边脸,她伸手,他就钳制住她的手腕,她着急抽手间,用长指甲划破了那人的手背。
那人眉头微皱,仍是不愿开口,直到到山下的一座木屋,轻轻的将西晏放下,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愿被她窥见什么。
“你到底是谁?”西晏追问。在北岳地面上,她人生地不熟,完全猜不透会有什么人来救她,只是那人的气质十分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
西晏心头忽的冒出一个答案,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人,惊诧的想要开口叫什么,被他伸手直接一掌打晕,平放在木屋的板床上。
顔子昭发现西晏的时候,整个人心头快被这种大悲大喜的感觉弄疯了,上前一只手将西晏抱在怀里,抱的紧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了。
西晏在睡梦中下意识的回应他,口里喃喃的叫着“纪尧尘”的名字。
顔子昭半边肩膀已经用木片和纱布固定,伤口的边缘还在不断渗着血,脸色和灰尘混在一起,黑一道白一道的像只花猫,可在听到西晏的声音后,忽的没了风度,低头就冲着西晏骂道:“没心没肺的恶女人!老子为你舍命,就换来你在我怀里叫别的男人?!”
西晏只是用手抓住顔子昭的前襟,昏迷中的意识里似乎只剩下刚才看到的黑衣人,她梦到那人摘下了蒙面,只剩一张帅气和煦的面容,只是一会儿又开始模糊……
顔子昭带着西晏和两个随从进入北岳都城祁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西晏醒来后就一直坚称看到了纪尧尘,惹的顔子昭一直怒目相向。
那根尖锐的木棒插的很深,顔子昭的肩膀伤的不轻,几乎完全不能动弹。
西晏知道顔子昭很疼,在大夫帮他打开伤口清理残余的碎屑时,他疼的整个衣衫都湿透了,只是一直咬牙忍着。而西晏却始终不能对他抱有一丝关怀和同情。
昨夜的火红透了凤关,南川的精兵良将都被困在了那片树林里,烧成了灰烬。而这一切都是顔子昭的阴谋。西晏这才明白,顔子昭之与她,就是北岳之与南川,为友只是暂时的,归根结底仍是“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啊各位,出来透个气吧
纪尧尘童鞋其实是个好童鞋
25
25、异路重逢 ...
从南川出来是支庞大的队伍,而到达北岳都城时,只有顔子昭和西晏两人。不像和亲的队伍,倒像云游的夫妻。只是顔子昭的肩膀绑的像个粽子,骑在马上依旧搂着西晏,从远处看显得恩爱万分。
城门外三十里地的距离,纪尧尘率仪仗队迎接,西晏看到从前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翻腾,想要挣脱顔子昭的怀抱,反而被他抱的更紧:“别忘了,他现在已经是北岳的五驸马,不再是你的丈夫。你乖乖的,不要失态,只管看他的反应就好了。”
西晏只是不满的用眼神瞪了顔子昭,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襟。
纪尧尘着一身英武的铁甲,整个人高大俊朗,气度非凡,只是在看到顔子昭和西晏时,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随即恭敬上前:“纪尧尘见过三公主,驸马。”
纪尧尘在说“驸马”时,声音比先前明显小了,最终神色恢复了平常,只是眼神始终不愿从西晏身上移开。
顔子昭本就排斥纪尧尘,听他的言语更是不悦,毫不客气的冲他冷笑了一声:“什么‘公主,驸马’的,你身为北岳的平川将军,又被赐封为五驸马,反而连一家人都不认得?”
纪尧尘不明白顔子昭在说什么,抬头诧异的看向他,张口想辩解。
顔子昭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块雕龙的玉佩,傲气的举过头顶,凌厉的眼神朝纪尧尘射过。
纪尧尘看出那玉非比寻常,只是此时此地,他未能明白顔子昭的用意。
“这块玉佩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翎端’玉,北岳鸿昌六年,先皇将此佩赏给了当时的皇长孙,也就是如今的韶恒太子,此后从未离身。”顔子昭声音洪亮,字字句句清晰,眼里的光泽气魄逼人。
纪尧尘整个人怔住了,盯着顔子昭,有诧异,也有一抹游离的妒恨。身后的队伍已然都跪了下来,齐声恭迎太子回宫。纪尧尘心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凉意,不甘而又不得不屈服,最终机械的跟着跪了下来。
西晏有种久违的感觉,看到眼前的纪尧尘,一样的英武挺拔,一样的俊朗不凡,可眼里似乎再没了从前的纯粹,也许是换了北岳的服饰,整个人陌生又熟悉。
还没来及好好看一眼,顔子昭直接打马带着她进了皇城。
西晏这才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经孤立无援,周围都是敌国的军队和子民,比和亲更可怕的是,连一个自己带来的亲信也没有。
自从那场火之后,她开始认清了情况,自己已经陷入了北岳,并且在顔子昭的掌控中,周围的情势他老早就谋划好,想夺天下的人不是只有自己的父皇,甚至论高明也人外有人。
火烧的浓焦味始终在西晏鼻子里徘徊,在她心里投下了阴影,父皇设计的先锋部队,还没有开战就全军覆没了,加上这几年南北交战的状况,是不是表明,南川已经彻底处于劣势?如果南川守不住了,将来自己如何自处?
顔子昭一整天没有露面,支了几个丫头来照顾西晏,大丫头叫娜桃,是个圆脸的爽朗姑娘,大大的眼睛,只是皮肤略黑,带有北方女子的特色。领着几个姑娘送来了几身厚重华丽的新衣服,一脸喜庆。
“皇上今儿特高兴,在昱龙殿上设宴,亲贵大臣们都要参加,为太子殿下洗尘,请太子妃也一起过去。”娜桃和她说起话来竟没有拘谨,口音也带着南方腔,西晏猜想她也许从前在南川呆过。
“谁是太子妃?”西晏语气懒散,讽刺的反问了一句。
“太子已经奏报皇上,说您是南川公主,远道而来和亲,可惜路上遭逢变故,随从遭遇灭顶之灾,幸而您被救。咱们北岳讲究一个‘福’字,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定能给太子带来好运。皇上已经下旨,如期为太子举行婚礼。”娜桃耐心的和西晏解释。
西晏冷哼了一声,不得不佩服顔子昭颠倒黑白的编造功力。
“最近宫里喜事连连,纪将军和五公主的婚事也定了,预计在您和太子大婚之后一个月,所以现在宫里人手紧缺。”
西晏听的心中酸涩,她开始痛恨自己,从前以为能走进心里,共同担风雨的男人,如今都被证实是另有图谋,仿佛从前他们都在以一种假象面对她,现在终于看到了真相,果真是残酷的:“五公主,一定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了?”
娜桃似乎脸色尴尬,忽而叹了口气:“五公主是个命苦的人,不过幸而遇到了纪将军,纪将军真是个好男人。”
西晏如今已经不敢相信纪尧尘的为人,因为对于她,他只是个背叛者,背叛了爱情,背叛了国家。
一直到晚宴前,西晏始终拒绝换衣服,沐浴过后,依旧穿着南川的服装,和谁也不愿多说几句。
直到顔子昭亲自过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北岳的朝服,通身贵气,显得神采奕奕,衬得人更加好看。只是西晏觉得他已经不像她最初认识的顔子昭,也许是身份的改变,她始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丫头说你不愿参加晚宴,把自己弄的像去吊丧,逼得我不得不亲自来。”顔子昭乐呵呵的坐到西晏旁边,伸手揽了她的腰,受伤的地方依旧包扎的让人惊悚,只是精神显得出奇的好。
西晏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冷冷的回应:“除掉了南川的一支精锐部队,回到自己国家邀功领赏来了,你的心情自然爽快,而我在为我们南川的社稷和百姓担忧,岂能如你一样?”
顔子昭脸色微黯,却没有退缩,搂着她的手臂未曾松开:“西晏,现在南北边境年年战乱,带来多少生灵涂炭,两国互争地盘,互相扩大自己的势力,令百姓苦不堪言,天下总有一天要统一,南北对峙的局面只能是暂时的,不管得到天下的人是谁,都需要经过一番血战,死伤在所难免。一旦天下大定,就该轻徭薄役,与民休养生息。如果是北岳统一天下,之后必当宽待南川的百姓和从前的贵族。倘若南川胜了,我保证北岳绝不为难你,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南川,回到你从前生活的地方。”
西晏不敢相信顔子昭话,将信将疑的回头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端倪。
“你不信我?”
“我从前就因为太相信你了,才落得这样的结果。”
顔子昭双手箍紧了西晏的身子,阻止她的挣扎,面对面正色道:“两年多前,我治好了脸,本该直奔北岳,可就因为你,我才决定去南川,决定用顔子昭的身份去重新认识你。如今在北岳,因为我的长期离开,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与日俱增,大哥年长,早有夺嫡之心,北岳显赫的家族女子很多被他娶了进门,只为网罗壮大自己的势力。现在他联合了纪尧尘,拉拢了五妹生母边贵妃娘家的势力,一步一步想把我赶下台。要不是父皇保我,也许这太子之位早已经易主了。”
西晏很少见到顔子昭这般正经,她猜想在风口浪尖的感觉一定是惶恐不安的。
“我只想要一个你,因为我清晰的记得咱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如果为了巩固地位就如大哥那样,我做不到。”顔子昭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明了,西晏的手臂一直放在胸前,防止他欺身上来,“南川和北岳是对立的,我和大哥如今也是对立的,但我和你不是对立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在我身边。
我已经如约将你四妹送回了南川,你也答应我不会后悔替她和亲。我所做的,只是还原这场和亲最初的目的,那支部队本来就该是支规矩的和亲队伍,不该是支精锐的先锋军。我身为北岳太子,一切威胁到社稷和安全的事,都责无旁贷的阻止。”
西晏终于还是被顔子昭拉到晚宴上,盛大而隆重的布置,所有人都到齐就座了,只余他俩,在万人瞩目中款款步入大殿。
她看到了纪尧尘,旁边坐了一个年纪仅有八九岁上下的女孩,面容呆滞,眉毛间距离极宽,窄窄的脑门,不顾有众位宾客在场,只是自顾自的用勺子盛桌上的菜,静静的大殿,不时传来她傻傻的笑声。西晏明显的感觉到那女孩确乎是个智障,纪尧尘却在旁边不时帮她擦油光光的嘴唇。
那天西晏惊诧的听说,这个身着华丽衣衫的智障女孩,竟然就是北岳五公主瑛儿,也就是纪尧尘即将过门的妻子……
西晏简直不可置信,纪尧尘在南川有爵位有妻子,有强大的家族庇护,为何甘愿投降异国,顶着卖国的罪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娶一个智障的小公主?
除非有更大的诱惑吸引着他,不然作为长期在外征战的大将,不该是贪生怕死之人。
西晏侧过头看着旁边的顔子昭,他的神情似乎表明这些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见西晏看过来,反而殷勤的夹了一块烤羊腿,另一只手在桌下握紧西晏,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为何我要去南川,你要来北岳一样。别失魂落魄的,这大殿上,今天的主角可是咱们。”
西晏知道顔子昭在提醒她什么,只是微微斜睨了他一眼,装作淡定的继续应付着场面。北岳的勒彰帝显然对爱子的回归感到莫大的欣慰,尤其脸上的胎记已经除去,现在看来英俊洒脱,仪表堂堂,言谈中合不拢嘴。
西晏看到了传说中的大皇子,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左右,身材微微显胖,人却极稳重,甚少说笑。反而四皇子和他坐同一边,席间时时油嘴滑舌的调侃。
吃到一半,大皇子环视了今天的宾客,略显诧异的说到:“今天人都到齐了,惟独差三弟。平时他和二弟关系这么铁,今天这样的场面竟不来出席,真是令人费解啊。”
经他一提醒,西晏才发现,那天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三皇子果真没有到场,想起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西晏觉得那真可以算上出尘飘逸。
四皇子人瘦瘦的,单眼皮,眼睛小小的,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却油滑的很:“三哥最近哪有功夫陪我们这些兄弟,我可听说他府里最近住了一个女眷,是他救回来的,据说伤的不轻,请了大夫花了大价钱医治,宝贝的很。”
“哦?”顔子昭似乎来了兴致,接上四皇子的话,“三弟从前可是不近女色,如今这样,可是不同寻常啊。”
勒彰帝听闻一向对异性不感兴趣的儿子,竟然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不禁欣慰的哈哈大笑,整个人衬的年轻了许多:“冲儿如今也大了,朕竟然忘了,他只比恒儿小半岁,待恒儿完婚,冲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加上瑛儿也要嫁人,宫里今年必定喜事不断。”
大堂之上,所有人听到几乎都欣喜的跟着点头附和,只是一个异样的声音穿透大家的赞许和期待,清晰的传了出来:“皇上,一年举行三场婚礼,全是皇室大婚,又不得草率,必定花费不扉,给财政带来不小的压力。现在南川和北岳两国交战即将进入白热化,军队需要粮饷,各地灾情不断,灾民需要救济,北岳的一大部分地方到冬天几乎全被冰封。臣斗胆请求暂缓臣与五公主的婚事,一来公主年纪尚幼,二来节省开支,先行为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举行大婚仪式,待到来年,臣再与公主完婚不迟。”纪尧尘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甚至理智的让人佩服。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听得顔子昭接上这个敏感的话题,打消了他的念想:“纪将军多虑了,北岳皇室的婚礼向来崇尚节俭,断不会如南川一样奢华。瑛儿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在宫里宝贝的很,如今又需要人照顾,本王看着瑛儿对你这么依赖,想必离了纪将军会难过非常,再等来年,岂不是瑛儿的煎熬?”
五公主傻傻的抬头看着满殿的人,虽没有完全听懂,却感觉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她见纪尧尘脸色不好,刚刚他的话里,似乎是想重新考虑和她成婚的事。她虽不懂成婚的概念,可乳娘告诉过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只有成婚了才能永不分离,否则就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竟有种强烈的害怕,怯怯的拉着纪尧尘的胳膊,傻傻的求他不要离开。一时间闹的纪尧尘好不尴尬。
“瑛儿,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尧尘降和五公主耐心的解释。
“不用多说了,纪爱卿说的有道理,可恒儿说的也有理,瑛儿确实需要人照顾,而她最信任的莫过于纪爱卿。朕权衡了一下,恒儿的和瑛儿的婚事照常举行。冲儿为人清冷,从前很难对女人动心,如今既然救了个没身份的女人,就容他将那女人收了房算了,待到来年,朕再和他的母妃亲自物色一位品貌相当的亲贵女子婚配与他,谁都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顔子昭见勒彰帝说出了他想要的结果,连忙端起了酒杯,带头叫了一声“父皇圣明!”满殿的亲贵见状,俱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