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出书版) 第3章

作者:树犹如此 标签: 古代言情

  “宫里有规矩,公主嫁人的第二天要掌掴驸马吗?”那男人好像揶揄的口吻,微微掩着被打的发麻的半边脸。

  西晏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确定这男人就是顔子昭,他似乎和自己原来想象的不一样。她一直以为,像顔家这种市井人家出身,顔姬那种女人极力推荐的驸马人选,必定是歪瓜裂枣,故意用他来羞辱自己这个落魄公主。今日一见,竟然是个英俊爽朗的男人,眉毛浓密,眼眶极深,看起来有一丝魅惑力。这样的男人让她着实惊奇了一下。

  “你怎么进来的?”西晏防备的质问。

  “走进来的。”顔子昭回答的异常平静。

  “谁允许你到被子里来的?!”西晏的声音明显是动了怒。

  “奇怪了,我爹能睡我娘的被子,为什么我不能睡你的被子?”

  “粗俗!”

  顔子昭这回真的乐了,索性平躺下,作势继续睡:“你刚才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尚且没说你粗俗,现在你反而倒打一耙。怪不得同雨街开狗肉店的小二说,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不能娶,一是母夜叉,二是公主。”

  西晏听出他在骂她,扬手欲再赏他一巴掌,这次他学了聪明,果断的抓住她的手腕,箍的她不能动弹:“我爹说,打丈夫的女人都是悍妇,我娘说,娶妻要求淑女,要懂三从四德。”

  西晏不听他废话,用衣服掩了身子要起床,被顔子昭一把抓了回来,只是这次他的声音比刚才正经了许多:“姑母从宫里派的人还在外面,如果你想见那些人,现在就尽管出去好了。”

  西晏转头看向他,确定他说的郑重,才微微收回了脚步:“你也知道是你姑母从中作梗?”

  “如果不是她,我何至于被圣旨逼着娶个再嫁的悍妇?宫里宫外,无人不晓你是个母老虎,连戏班子里跑龙套的小戏子也在笑我。”

  西晏窘迫,知道他说的这些也并非子虚乌有,自己名声不好,素来就是这样,她也从没想过去连累谁,现在也确实有些愧疚。可转念想到顔子昭在和他新婚的同一天,已经兼顾娶了个姨太太,想必也并不亏本,何况她从没想过和顔子昭做一生一世的夫妻,只等条件成熟,她要亲自去北岳。这才是她的终极目的。到时她离开后,顔子昭完全可以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扶正。

  “怪不得昨晚你迟迟不露面,想必娶了我,你也是挣扎了很久。不过你的挣扎可以结束了,过了今天,你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可以以后都在偏院,从丫鬟口中得知,秦姨太应该就是你想要的淑女夫人,正好合你心意。”

  西晏说的清晰顺畅,末了还轻轻笑了笑,只是顔子昭有一刻怔忡了,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你说的是晓渔?”

  西晏虽然不知道那个秦小姐闺名是什么,可听他叫的亲切,判定必是她无疑:“听说你和她指腹为婚,天作之合,倒是父皇疏于体察,才错点鸳鸯谱。委屈了秦小姐。”

  顔子昭没再说话,目光却较先前有很大改变,唇边泛起一丝不屑。

  

  在新房里耽搁了很久,两人洗漱完毕,一起出了卧房时,已经日上三竿,原本早该起床拜会父母,可因为西晏是公主,府里没人敢乱开这个口。顔子昭也不惧怕这些繁文缛节,悠闲的和西晏款步进入府里的大厅,那里已经许多人在恭候,包括顔国舅夫妻和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妇,粉红色的衣襟,楚楚动人的模样。西晏猜想那应该就是秦晓渔。

  西晏曾经远远的见过顔国舅,今日才得以细看。一个人从前的出身大约真的能决定其气质,他的感觉竟是粗俗的商贾气息未脱,整个人谄媚而浅薄。只是大约对权贵是前倨后恭的,见到西晏过来,忙起来要拜。

  顔国舅一生潦倒,没什么作为,倒是有个姿色颇为出众的妹妹,一举成了贵妃,加上儿子受了荫庇而得以娶了公主,原本想都没想过的富贵,忽然唾手可得。西晏忙制止了他的拜跪,她不喜欢周围的人虚礼太多,尤其目前的情况,她还要暂时把顔家当做自己的栖身之地。

  

  秦晓渔乖巧的像朵兰花,在西晏和顔子昭坐下后,盈盈的端了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西晏不喜欢一家人将她奉若神明的感觉,只是点头,却没有接杯子。秦晓渔不肯放弃,带着露光的眸子微抬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恭顺的启齿:“请姐姐用茶。”

  “不用了,我早晨不习惯喝茶。”西晏依旧没接,找了个借口婉拒。

  秦晓渔怔了一下,赶忙垂下眼眸,眼圈竟渐渐泛了一抹湿意,尴尬的不知道该起来还是继续。在场的人没有敢言语,气氛却明显让人觉得秦晓渔受了刁难。

  气氛僵持中,一个原本站在顔夫人旁边的女孩,忽然打破沉寂站出来,声音却透着气恼尖酸,上前扶起秦晓渔:“爱喝不喝!用的着摆这个臭架子?即使公主也罢,嫁到咱们颜家,就休想仗势欺人!”

  西晏从小任性,几乎很少听到这样尖刻的批判,目光落到那个女孩身上,见她眉眼都澄澈的很,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圆圆脸,个子不高。却极力护着秦晓渔。

  “子晴!休得胡闹!快给公主道歉!”顔国舅忙对着那女孩呵斥了一句。西晏才终于明了那个女孩是顔子昭的妹妹。

  “女儿没有胡闹!公主就是欺人太甚!晓渔姐和哥哥才是一对,她却横插一刀,再嫁之身不知道收敛,还想依仗身份给晓渔姐下马威!”顔子晴口直心快,说了一连串打抱不平的话,气鼓鼓的腮帮,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西晏。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留爪啊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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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婚骤变 ...

  西晏从小到大,从没有被人这么尖刻的骂过。此时却有种异样的感觉,不怒反笑。

  顔国舅被女儿气的脸色发绿,站起来叫下人拿家法伺候。秦晓渔赶忙抱住了身旁的顔子晴,惶恐的认错:“求国舅开恩!子晴还是个孩子,她都是无心的!刚才都是我不好,才惹了了国舅和姐姐生气……”

  顔夫人见这情形,怕女儿和自己中意的儿媳秦晓渔受了罚,忙一脸和气的笑容,凑过来和西晏商量:“公主,子晴年纪小,确实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行了,我本来就什么都没说,更不希望刚进门就有人因为我受到责罚,往后都是一家人,和气当然是最重要。国舅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西晏不喜欢看人委屈的求饶和哭啼,何况这本身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故意作深明大义状,把球踢给顔国舅。

  他自然是买账的,和顔夫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

  西晏笑了笑,随即将眼神转向秦晓渔:“妹妹不必委屈,我确实是早晨不习惯喝茶,仅此而已。不是给任何人下马威,如果让妹妹和其他人误会了,那姐姐向你赔礼道歉。”

  秦晓渔忙跟着摆手,经过刚才的一吓,眼角竟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了晶莹的泪痕:“不不,妹妹不敢当。”

  西晏觉得旁边似乎有一双眼睛朝这边望过来,虽然不明显,可她感觉到那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而那个方向只坐了一个人——顔子昭。

  刚刚的情况,他竟然一个字也没说,从始至终不表态,不透漏任何情绪。这一点让西晏感到微微的诧异,他在想什么,实在让人费解。

  

  午后的光景,西晏跟着轿子进了宫,顔子昭和她同行,只是到达宫门后,就分乘两轿。顔子昭是有官位的,只是因为是世家子弟,和那些不成材的纨绔一起,顶着闲职,却很少去衙门里认真做事,更多的是提着鸟笼子,逛逛戏园子。

  西晏从心里看不起那些不务正业的贵公子,对于顔子昭也满是不屑之情。所以进了宫,她就直奔了后宫,让顔子昭在前殿。

  

  后宫里有从前服侍纪皇后的袁夫人,还有四公主西曦,加上太子妃等几个相熟的女眷,都聚在西晏未出阁前住的清燕斋里。西晏一路上款步盈盈,尽量表现的自然平和。而一进清燕斋的门,一阵想哭的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索性在迎过来的袁夫人怀里哭了个彻底。袁夫人看着西晏长大,看到她的样子,心疼的“心肝儿,孩子”的乱叫,招惹的一屋子女眷都跟着长吁短叹。

  “大喜的第二天,一屋子聚在一起哭哭啼啼,传出去让人以为父皇怎么亏待三妹了一样。”二公主西暖来的甚迟,声音却极具穿透力,此刻才倚着门框道,“当年三妹刚要嫁纪尧尘的时候,喜的是手舞足蹈。如今发现嫁进纪家是个错误,亏了父皇替你考虑的周全,将你改嫁顔子昭,你该躲到一边烧高香才对,何以哭成这样?要知道,听我们二驸马说,顔子昭可是个才啊!”

  四公主西曦倒是单纯,下意识的接着问:“怎么个有才法?”

  二公主掩口轻笑:“自然是赌坊、戏园、茶楼……还有咱们不便开口的某些去处,几乎都能见到顔公子出没,连我家二驸马爷也不得不感叹顔子昭精力旺盛,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西晏原本憋屈的心情,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抑制不住要爆发。被一旁的袁夫人拦住,只是轻轻的劝了西暖一句:“二公主失言了,自家姐妹,何必冷嘲热讽。”

  西晏从前和这个二姐就有诸多矛盾,两人同是要强的个性,遇到了总是水火不容。当年西晏自己挑了驸马,并且先于二姐出嫁,闹出不小的波澜,西暖一度心里愤愤不平。所幸现在二驸马官位一升再升。而三驸马出了这档事。西暖忽然觉得平衡了很多。

  “袁夫人,我也是好意提醒三妹,从前她在纪府一家独大,现在改嫁顔子昭后,人家的后院可还有个侧室,想是妹妹没经历过,得空的时候,妹妹还是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在同一屋檐下和另一个女人相处比较好,哭是没有用的。”西暖说的字字珠玑。

  西晏听得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反而淡定了,反唇相讥道:“这些以后还要向二姐请教,听闻二驸马短短一年出头,已经纳了两房小妾,想必二姐经验甚丰,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西暖像被说中了心事,冷冷的瞪了西晏一眼,转身出了清燕斋。

  

  从纪尧尘降敌那天开始,西晏始终没见到皇上,尽管他有很多话想跟父皇说,却一直没有机会,她想大约顔姬对父皇的蛊惑甚深,再或者是父皇不忍见到她哭。

  纪家上下几百口人除了未成年的孩子,已经全部压入大牢,而案子却被压了下来,没有审下去。西晏想起太子所说的,皇上内心是想保纪家,只是降敌罪责太大,可能没有转圜的余地。

  顺着宫里长长的走道一路穿过去,心思早已神游到远处,冷不丁有人拉了她一把,惊的一个激灵,才看清竟然是顔子昭。

  进宫的时候就果断的甩了他,以为他找了相熟的几个人耍一番就会乖乖的回府,现在看来他根本没走。

  “刚刚据别人说,你在勾栏瓦舍,烟花柳巷的地方混的极好,怎么今天能在枯燥无聊的皇宫大内呆这么久?莫不是忘了出宫的路?”西晏语气里明显带着讽刺,不顾他跟着,只自己加快步子朝前走。

  “那些地方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你,早就在笑我,我躲还来不及,可能这辈子没脸再去那里混了。”顔子昭说的委屈,到末了一摊手,显得极其无奈。

  “我西晏论相貌也算是中上成,又贵为公主,怎么顔国舅和夫人都觉得风光无限的事,到你那里就成了羞耻了?要知道我也并不情愿嫁给你。不过如果因为这个歪打正着,帮你改了从前的恶习,我也算功劳一件。”西晏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药包,从包装上的纹路来看,像是宫里的东西,转念想到从府里出来的时候,秦晓渔似乎脸色不好,隐隐有丫鬟说她昨夜吹了风寒。西晏猜想顔子昭迟迟没离开宫里,大约是找御药房的管事寻些特效药去了,看他仔细的收着,想必是对这事上心。

  

  回顔府用了晚膳,西晏一直没见到秦晓渔,她的丫鬟出来禀报说她身体不适,顔夫人只是吩咐了个下人给她送了些晚饭。

  大约早晨的事,大家都觉得西晏明着不计较,暗地里已经拿秦晓渔当了仇人,谁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对秦晓渔过多的关心。除了顔子晴依旧笃定的爱憎分明外。

  西晏进宫了一天,感觉浑身疲惫,晚上泡了个澡,预备踏实的睡上一觉。新婚已经过去,照着顔子昭白天的态度,今晚必定是去偏院的。西晏忽然感觉到一种解脱,她要的原本就只是暂时的栖身。

  果真不出所料,院子里一直寂静的很,西晏卸了妆,放下如瀑的长发,独自钻进被子里享受这种尽情休息的感觉。她的脑海里随着思绪飞上天,她在等待时机,等着所有人都放松的时机,等着她把钱粮路线都准备妥当的时机……

  

  半夜里睡的正香,翻过身后又开始觉得被子里有拥挤的感觉,熟悉的状况让她想起了前一天,这次她警觉了,想要推开他,却结结实实的触到了他健硕的胸膛。顔子昭似乎比她睡的死,抬手用胳膊压上她的腰间,西晏忽然急了,低头想咬他,却被他掩住嘴巴,忽然间低声道:“别动,外面有声音。”

  西晏听到他的提醒,便也不敢乱动,屏住呼吸认真听外面的动静。果然渐渐的有脚步声,隔着窗外,似乎还有火把的光亮。

  过了一会,有人敲卧房的门,是柳絮,贴在门边上说:“公主,宫里的张公公来了,说太子忽然病重,想请您进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留爪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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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内院争斗 ...

  西晏心急如焚,换了衣服忙跟着轿子进宫。太子的病情一直是她最关心的,自己这个大哥是现在唯一真正和她贴心的亲人,母后过世了,父皇变了,驸马也离开了。孤零零的感受让西晏觉得无比悲凉。只剩下大哥,现在似乎身体也每况愈下。

  夜晚的风很冷,尽管轿帘做了加厚的,寒风依旧能从缝隙里钻进来。“通幽阁”里点了碳炉,暖暖的让人感觉压抑。

  内室的锦帐里不时传来咳嗽声,一声比一声痛苦。屋里有丫鬟来来去去的服侍。却惟独没看到太医的身影。

  西晏走近了,由太子妃引着走到床边,据她说,今天本来太子精神很好,午后阳光也充足,就由贴身的小太监扶着到外面走走,谁知回来以后就变成这样。

  太子的声音显得极憔悴,脸色煞白,见到西晏后,却挤出了一丝的笑容:“三妹,难为你这个时候来看我这个病人。”

  “大哥,快别这么说,你好好养着,很快就康复了。等你好了,又可以跟我一起玩了,和小时候一样。”西晏握着太子的手想安慰她,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太子虚弱的摇摇头,似乎每个动作都很费力:“三妹,我从一生下来就是太子,整整做了二十六年,父皇的细心栽培,给予厚望,我永远不敢辜负。可这几年,我这身体确实让人着急,我恨自己怎么会忽然这么虚弱,并且无论服什么药都没有起色。其实人都是希望能被人瞩目的,也许我的病拖的太久了,父皇已经放弃我了……”

  “不会的!”西晏想制止他的猜想,忙否定他的判断,“父皇不会的!”

  太子摇了摇头,自失了笑了起来:“今天我偶然听到,六弟被父皇带进了我从前的书房,亲自找师傅辅导他的功课,并且那些师傅几乎都是从前教过我的。这次祭天大典的名单,父皇特别吩咐六弟随扈,他才七岁,南川国自开国以来,历代皇子中,除了太子,从来没人在十四岁以下的年纪参加过这种大典。父皇是何用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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