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犹如此
恍恍惚惚过了月余,天气开始转冷,西晏能下床后,身子一直不好,拖着笨重的身体,很久不敢出门,西晏如今唯一紧张的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那是顔子昭离开后,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她决定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好好抚养。
宫里的小太监经常过来表演杂耍等取悦她,柳絮还找来了新都皇城正在建造中的图纸给西晏看,那上面漂亮极了,却隐隐让人觉得和两百年前大阳国那座皇宫出奇的相似。
“听说皇上特别喜欢前朝大阳国的皇城,特别命工匠建造,耗费了很多钱。太子因为几次力谏停止建造,还被皇上斥责了。”柳絮边讲述边感叹宫殿的巍峨和精致。
“大阳国的宫殿虽漂亮,却有相当大的隐患,淼河下面流淌着丰富的稀有物质,可以制作褐红镖,又可以解褐红镖的毒,还能把老鼠养的像山羊一样大,如果按照这种建造,整个皇城搬过去以后,迟早会如大阳国、如北岳的下场一样!”西晏感觉到胸口一阵忐忑,担忧的披了披风要出门,她不希望南川也成为一夕灭亡的国家。
“公主,您别出去!太子已经力劝皇上,没有任何用处,您去了也无济于事,何况您的身子……”
“再不停止,牺牲多少人换来的统一恐怕又要毁于一旦!”西晏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步伐朝着前面走去,柳絮赶忙跟上。
她知道这个时间皇上应该在前殿批阅奏折,脚底踩着薄薄的雪花,朝中央那座最威严的宫殿走去。
气喘吁吁的上了高高的台阶,整个人眼前冒金星,快要站立不住,柳絮忙赶上她扶住。
走到殿前,才发现殿门已经关闭,隐隐能听到道观做法的声音,环绕高高的宫殿,香气四溢。
守门的小太监见是西晏,赶忙迎了过来,愧疚的行了个礼:“公主,皇上请了虚玄道长作法,为南川祈福,这期间不得任何人入内……”
“本宫有重要事禀报!”
“刚刚太子殿下来过,也没见到皇上,所以……”
“父皇何时开始相信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本宫有关于建造新都的事宜要亲自面见父皇,现在就要!”西晏抬高声音呵斥道。
小太监吓得赶忙示意西晏小声:“公主,皇上就是为了建造新都的事,才请道长作法的,说的北岳那块地上,有厉鬼作怪……还有,道长似乎还算出不久后宫里会有不祥的事件发生,皇上已经下了旨,要将祸乱和不详彻底压制铲除……太子听到这里,脸色沉重的走了,小的也怕……”
西晏倒是不以为然:“再不祥的事,本宫也见过了,如今不怕什么,既然父皇在请人作法,那本宫就在这里等到作法结束,今日不见到父皇,本宫绝不走!”
小太监素来听说过西晏的倔强,不敢再劝,只得由着她站在外面。作法的时间越来越长,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尽管她裹了厚厚的一层,仍然感觉到了异样。
“公主,咱们走吧,您怀着身孕,不能久站。”柳絮担心的劝道。
西晏没有动,冷冷的看着紧闭的殿门,离开南川这段日子,她一直记挂着这里熟悉的每一个人,可现在似乎都变了,西暄变了,变得不再有从前的忠诚,父皇也变了,变得迷信仙术,不再是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过了半个时辰,西晏忽的感觉肚子猛的一抽痛,继而捂腹疼的站不住。柳絮和守门的小太监都吓坏了,忙差人去请太医。西晏昏厥前还死抓住殿前的围栏不肯走,她怕南川也一样覆灭了,那天下必将又是一场大乱,顔子昭的牺牲,就变的毫无意义。
朦胧中醒来,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浩劫,梦中的场景很乱,可她清晰的直到,周围的太医、丫头们忙坏了。待到清醒,只有柳絮和赵太医两个,一个在床前,一个在帐外候着。
她听到赵太医对太妃、袁夫人和柳絮她们的谈话,那个时候,她脑中清晰的很,太医无奈的语调一字一句传过来:“公主的喜脉一直很弱,这个孩子,似乎和寻常不同,想保住要耗费极大心力,对公主的身子极其不力,弄不好会母子一同受牵连,微臣的建议,公主不如舍弃此胎……”
“不可能!”西晏的声音忽然异常洪亮,猛地掀开帐子,红红的眼睛瞪着赵太医:“本宫腹中的孩子比本宫的命更加金贵,如果要本宫舍弃,除非我死!”
屋里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没人再敢说阻拦的话,只是隐隐抽泣的声音伴随。
“哭什么?!本宫还没死!”西晏怒喝道。
屋子里静了下来,没人敢出声,西晏心里揪的疼,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现任何意外,否则此生再无生趣,迷茫的看着周围,小心的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仿佛怕任何人抢了她的孩子,直到蜷缩进窄窄的被褥……
西晏的情况很快传遍了整个宫廷,甚至有宫人私下谈论,西晏即将一尸两命。
隆德帝来看望了几次,西晏趁机说起建造新都的问题,被轻描淡写的否定掉。隆德帝权利欲的膨胀已经越来越严重,甚至听不得自己计划外的一点反对意见。西晏绝望了,她知道只要有父皇主张,她就没有希望阻止这座可怕的新都建成。
西晏在西山上帮西暖和常洛清立了坟墓,可人人都说二公主夫妻私奔了,没人相信他们死在了北岳,长埋在那片地下废墟中。后来她听说父皇秘密派去人马到北岳去挖宝藏,他仍然不肯放弃那个传说。西晏知道自己什么都左右不了,整日呆呆的看着窗外日渐凋败的树叶,她终于相信,这个世上是男人主宰的,女人再深谋远虑,再聪明绝顶,只能缄口不言,躲在后宫昏暗的一隅,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后面没多少了,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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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有人》
42
42、两宫临盆 ...
西暄来看过她,简单寒暄几句,太子话不多,平时算个深沉的男人,只是从始至终都显得无比认真。
“三哥,你变了。”西晏轻声冲他道,眼神里带着疲惫和失望。
“哦?哪里变了?”
“三嫂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吗,不是你恩爱万分的妻子吗?为什么几个月都不再去找她?”
西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复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些事,总不是一两句话讲的清的。”
“是因为你变心了,所以你不愿去讲吧?”西晏盯着西暄,带着嘲讽和冷漠,“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从前的三哥。”
西暄沉默了半晌,不言不语,却也没有动。
“三哥,咱们这一辈皇室,剩的人不多了……皇子中,仅剩你和六弟,而六弟年纪还小。皇女中,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丁萧条,父皇又迷恋仙术。南川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可如今,我已经看不懂你了……”西晏声音沉缓,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西暄脸色沉郁,静静的看着西晏:“三妹,我……让你失望了。”
西晏无言,似乎什么都不想再说。
西暄慢慢起身,沉沉的脚步迈出门,走出几步,却慢慢的停了下来,之后迅速加快了嫁不。西晏目送他走了很远,心中怅然,他步子很快,踏着白色的雪花,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落下一排脚印。
西暄回到东宫,顿觉暖意融融,太子妃已经躲在屋子里不愿出来,只有美婵挺着肚子悠闲的逛着,见他进来,忙笑盈盈的迎过来替他脱掉落了雪花的外套。
“太子今日回来的这么晚,美婵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美婵含羞带怯,语气中还有些许撒娇的成分。
“等本王做什么?”西暄的兴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高。
美婵是个聪明的女人,猜到西暄有了烦心事,忙柔声劝慰:“太子国事繁忙,奴婢命人煮了一盅汤,按着您最喜欢的口味熬的,天气冷,臣妾差人温在炉子上。太子不妨移步到内厅去尝尝。”
美婵说着伸手牵住西暄,欲带他进内厅,西暄今日却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停在了原地。
美婵诧异的抬头,见西暄一直盯着她的肚子,顿时含羞的低了头:“太医说孩子很好……太子答应过臣妾,如果生了儿子,那侧妃的位子……”
“即使是女儿,侧妃的位子也是你的。”西暄忽然承诺道。
这让美婵欣喜万分,抬眼兴奋的看了西暄,急忙俯身要谢恩,被他搀住。
“太子对奴婢真好!”美婵感激的直颤抖,眸子里也盈着泪花。
“只要你记得别去烦扰太子妃,好好的养着身子,静待孩子出生就好。”西暄的话里略有深意。
一语说中美婵的心思,按照她的思路,逐步登上太子妃,乃至今后皇后的位子,才是她的构想,南川国曾经出过平民皇后,并且屹立后位二十余年,这让她更加向往自己精心构想的晋升之路,只是忽听西暄一语,似乎在提醒她,要和太子妃井水不犯河水,这让她颇有些不悦,可面色上仍旧一脸温顺的答道:“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蒙太子大恩,才收留东宫,对太子妃一向敬重,又岂敢无理。”
西暄轻轻点头,脸色依旧凝重的很,将双手放在美婵的肩膀上:“本王没给过你什么大恩,反而对不住你……”
美婵赶紧摇头,她不知道西暄为何这样说,撒娇的依偎到他怀里,他的样子带给她一种害怕,她不想让这种感觉延续。
西暄没有动,只是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在静静的思考着什么。
西晏眼见肚子越来越大,小腿也变得浮肿,每天都觉得四肢无力,她命人将西暖和常洛清的遗物埋在了西山上,她想去看看他们夫妻,却怎么也上不了山。每日依旧听着新都建造的喜报,宫里的大宴小宴也从没有人忘记过她,可精力却越来越提不上来。她想起了宫里关于她会一尸两命的传言,才感觉到有种隐隐的惧怕。
她听说美婵肚子里的孩子会踢人,并且动静颇大。她却很少听到肚子里的孩子动,只偶尔有轻微的声响。
柳絮总安慰她说,她的孩子一定是个乖宝宝,可西晏明白,那仅仅是个安慰。
开春的时候,太子妃过来哭了一场,美婵还未临盆,就被提到侧妃的位子,整日目光放在头顶上,一步步拉大她内心的落差,太子妃心地单纯,时常被她气的以泪洗面。
西晏已经快要麻木了,这种生活,像一个钝钝的锯子,来来回回摩擦她的心灵。直到那天临盆,所有一切似乎都在一夕间改变了,变的翻天覆地……
那天西晏觉得身子快要裂开了,脑中的场景竟然是那个可怕的地缝,一直坠落的感觉。她眼见顔子昭被埋在了坍塌的地宫里,淼河的水一股脑挤进狭窄的空间,将他隔离在那个没有出路的地域里……
“啊——!”西晏猛的哭喊,耳边是产婆安抚和鼓劲儿的声音,疼痛感快将整个人撕裂,额上豆大的汗珠渗出。
一刻都显得那样漫长,钻心的疼痛持续了很久,产婆使尽了法子。西晏有两次昏厥了过去,然而醒来痛苦丝毫没有减轻。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却能听到产婆跟袁夫人和柳絮说着什么,“难产”两个字却无比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因为这句话,屋子里的奴才开始抽泣。
“赵太医怎么没过来?!”袁夫人扫视了房间里的产婆,发现从前一直给西晏保胎的赵太医竟然没有露面,情急下恼怒的呵斥了一句,“柳絮,快去请赵太医!”
门口的丫头赶忙跪下,怯声答道:“回夫人,东宫那边的侧王妃也是今天临盆,太子爷一早就将赵太医请了过去,所以只安排了从前赵太医的徒弟郑太医……”
袁夫人急的团团转:“真是混账!赫元公主乃皇上特封,位同太子!如今公主临盆,岂能还不如一个太子侧妃?!皇上呢?!快去禀报皇上!”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门槛前:“夫人!皇上三天前就闭关了,和虚玄道长一起……所以……”
柳絮绝望的失声痛哭,眼见西晏失血越来越多,嘴唇变得苍白,整个人虚弱的像一张纸。
“都别哭……”西晏睁开眼睛,艰难的张了张嘴,“对于本宫来说……生和死是没有分别的……”
袁夫人自小看着她长大,此刻早已经老泪纵横,伏在床边握紧她的手,边摇头边止住她的言语:“傻孩子!你不会死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死!相信奴婢的话,一定不会的……”
西晏想点头,只是再无力气:“……保住孩子……”
恍然中,她似乎看到了顔子昭的脸,南海的花,还有他说过的,要和她去南海过安静的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感觉快要断气的刹那,她听到产婆惊喜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已经看到孩子的腿了!”
袁夫人和柳絮惊喜的看着西晏,几乎已经看到了曙光。
“好像是双生子!有两双腿!”产婆激动的说道。
一时间屋子里像炸开了锅,有欢呼雀跃。西晏感觉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跟着产婆的节奏使劲,浑身疼的快没知觉……
过了好久,周围纷杂的人声渐渐变小,在恍惚中,她听到产婆尖叫了一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子好像飘忽不定,她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有人用大襁褓包起了婴儿,有哭声,“嘤嘤”的略显微弱……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她一直沉浸在梦境里,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有和煦的春风,明媚的阳光,她感觉自己领着孩子,和顔子昭一起,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