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46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见她没吭声,扈秋娘的右手已贴在了帐子上,马上就要将帐子给撩起。

  若生慌忙抬起另外一只手自行去将帐子掀开了一角,而后只探出个脑袋,皱着眉头露出困倦模样,打个哈欠,道:“嘴里泛苦,拣了颗蜜饯吃……吵醒你了?”

  “您怎么不唤奴婢,”扈秋娘摇了摇头,扫一眼矮几上的确少了些分量的蜜饯,然后问,“可要用茶?”

  若生早就渴了,听她这么一问,嗓子里更是干得能冒烟。

  可眼下这时候,她哪里敢叫扈秋娘多留,只立即摇头说:“不必了,你下去吧,没什么事,不用进来。”

  扈秋娘知道她并不喜欢有人在她睡觉时,守在床前,闻言便也就应了声“是”,为她重新将帐子给掖好后,就退了下去。

  屋子里重新归于了黑暗。

  若生紧绷着的那根弦稍松了些,捂在某人嘴上的手,便也下意识松开了。

  某人立刻道:“我没出声。”

  她瞪他一眼:“闭嘴!”

  “……丫头片子,”他屈指,忽然在她额角敲了个爆栗子,声音懒洋洋地道,“你怎么不闭嘴?”

  若生伸手捂头,气得牙痒痒,问:“你怎么进来的?”

  平康坊连家,可不是什么穷街陋巷里的破落院子。

  他这回倒听进耳里了,翻个身面向了她,表情像个使坏的孩子,低笑着说:“连家除了库房不易进外,还有哪不易进?”

  若生听着,暗忖,回头一定得让人多加戒备才可。

  思忖间,她听见他敛去笑声,低低呢喃着,“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些了不曾……”

  语声淡淡,落在若生耳边,却像是惊雷。

  喉间干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可肋下隐隐作痛,那颗心,砰砰乱跳着,仿佛将她口中的话,悉数都说了一般。

  “你想不想听曲子?”他忽然问。

  若生一怔,他便已在那唱了起来:

  ……近日门前溪水涨,郎船几度偷相访。船小难开红斗帐。无计向。合欢影里空惆怅……

  声音轻柔,低低回旋在她耳畔,这唱的竟是吴侬软语。

  若生恍惚间想起,重阳先生,原是江南人士,苏彧跟着他长大,会说江南人的话,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然而她听着听着,眸子里的笑意,就再也掩不住了。

  她听不懂,只觉得这曲子是那样柔那样得软。

  苏彧的声音,却渐渐轻了下去。

  他睡着了。

  若生伸指戳戳他的脸颊,毫无反应,不觉有些头疼起来。

  与此同时,三更的梆子声,响了。

  她无奈,抱着膝盖低下头去,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过一会再将他叫醒吧。

  不然,依他现在的模样,指不定一出门,就叫人发现了。

  可她身上药效未褪,静下来后,这困意便又如同洪水汹涌,她勉力睁着眼睛,可这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终于牢牢合在了一起。

  等到她睁开眼,天色已是大亮。

  她好端端地躺在枕头上,身上薄薄的锦被也盖得好好的。

  盯着帐顶,若生有些迷糊起来,想不起昨儿个夜里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过了会,绿蕉几个进来伺候她起身洗漱。

  坐在床边穿鞋的时候,她无意间往那张黑漆矮几上一瞥,看见了那碟蜜饯。

  一颗叠一颗,原本应该堆得满满当当的碟子里——

  少了泰半蜜饯。

  若生不觉愣住了。

  正巧扈秋娘进来,发现她在盯着那碟蜜饯看,失笑道:“姑娘昨儿夜里可是又用了一些?”

  若生怔怔地颔了颔首,道:“是啊……”

第188章 胃口

  扈秋娘眼中笑意愈浓,上前来将那碟子蜜饯端起递给身后跟着的小丫鬟,让其拿了下去,而后回头来同若生说:“姑娘若是喜欢,奴婢让人再备上一些?”

  若生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

  她并没有那般嗜甜,这蜜饯的味道却委实甜了一些,不合口味。况且,她亦早就不再惧怕药味苦涩,待到底下的人送了药上来,仍是端起后便一饮而尽,连犹豫也没有半分。

  吴妈妈进来探她,见状不由问了句:“姑娘可好些了?”

  “头倒是不晕了,只嗓子眼里还是又痒又疼,难受得紧。”若生说着话,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服了几碗药下去,烧退了,这病却终究还未好全。

  吴妈妈赶忙让人沏了温水送上来,与她润嗓子。

  一盏温水下去,若生这喉咙里果真舒坦了些。

  “二爷一大清早便来了。”吴妈妈亲自在旁伺候着,接回茶盏,声音沉稳地道。

  若生一怔,旋即问:“眼下可是回去了?”

  吴妈妈微微扬了扬嘴角,笑着点头说:“回去了,领着铜钱一道走的。”

  “敢情他是来寻铜钱,不是来瞧我的。”若生听到这话,亦无奈地笑了起来。

  不过她生怕过了病气给父亲,回头再叫父亲又过给了朱氏,风寒痊愈之前是说什么也不能陪着他一块玩耍的,他大喇喇地没有将她的病放在心上,反倒是好事。

  她此刻,心里也满是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

  苏彧那家伙,也不知是着了哪门子的魔。竟然趁夜偷偷溜进了连家来找她。

  她略一想,不安便从心底里冒了上来,忍不住在吴妈妈等人退下后,抓了扈秋娘来问:“昨儿夜里,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扈秋娘愣了下:“姑娘指的是?”

  “也没什么,只是我昨儿个半寐半醒,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果真听见了什么。”若生信口敷衍着。

  扈秋娘闻言。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在迟疑。

  若生看得分明,一颗心立即狂跳起来。连带着微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姑娘……”扈秋娘抬头看向她,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好看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地打个寒颤,终于斟酌着道。“奴婢昨天夜里,的确听见了一些古怪的声响。”

  若生眼神微变。心虚起来,声音也微弱了下去:“什么古怪的声响?”

  “奴婢、奴婢似乎听见您在说话……”

  若生愈发心虚,纤长的睫毛轻颤着,问:“我都说了什么?”

  扈秋娘摇头:“奴婢没有听清。只是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您在同人说话。”言罢,她面上露出担忧之色,试探着问道:“姑娘。您往常并不梦呓,这回会不会是因为身子不适?是不是应当再请了大夫来仔细看一看?”

  “……不必了。大抵是昨天夜里没有睡踏实。”若生听见“梦呓”两字,心下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些,“也不记得都梦见了什么,半夜里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絮絮叨叨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扈秋娘便也就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这一早上,也就飞快地过去了。

  午时将近的时候,有婢女送了吃的上来。

  一盅百合清粥,一道芙蓉豆腐,一道笋炒青菜拌火腿,再并一碗素汤,一碗芋羹,两三个凉拌菜,加一碟软香糕,一碟雪花糕。

  几乎没有荤腥。

  若生很满意,但仍嫌菜色多了,她一人根本用不尽。

  加上她身上风寒未褪,这些菜过后也不好赏下去让下头的人用。

  她便同提了食盒送饭食上来的丫鬟道:“雪梨你去一趟厨房,叮咛一声,往后这菜,三两道即可。”

  青衣大丫鬟便应了一声是,应完了却并未立即下去,而是讷讷解释说:“姑娘,奴婢不是雪梨,是葡萄。”

  若生除了吴妈妈、扈秋娘跟绿蕉外,剩下的人从来也没有分清楚过,这已经数不清是她第几次认错葡萄跟雪梨了。

  二人都是她房里的大丫鬟,平常的穿戴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般一来,她愈是分不清谁是谁。

  是以听到葡萄的话后,若生提着筷子,也只是习以为常地问了一句:“雪梨上哪儿去了?”

  葡萄答:“回姑娘的话,雪梨去针线房领东西了。”

  连家的丫鬟婆子,平素用的针头线脑,都是有定数的,所以各院每月会派人去针线房领一回。

  算算日子,果然又到了。

  若生便也没有多加言语,笑着点点头,让葡萄下去厨房传话了。

  一旁伺候她用饭的绿蕉则将百合清粥盛在了白瓷小碗中。

  嗅着那淡淡的香气,若生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原本堵着的鼻子,仿佛也通畅了,她心情愉悦地夹了一筷子笋炒青菜送入口中。

  里头拌了醋,一尝,十分醒胃。

  也不知是这菜的滋味妙,还是大夫开的药有效,待她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是将一盅粥都用尽了。

  绿蕉在旁掩嘴笑道:“姑娘胃口开了,这身子想必也马上就该好全了。”

  若生笑眯眯地探眼往盛粥的瓷盅里看了一眼,道:“该重赏厨房了。”

  “您说赏多少?”绿蕉笑着上前来收拾。

  她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而后双手托腮,说:“不知该赏多少,索性不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