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听说是连家的三太太要见自己,这牙婆也是雀跃得紧,恨不得将看家的本事都掏出来,好叫自己只一回便能挣个盆满钵满。
然而她见到了三太太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不是连家要添人,而是要卖人。
她揉着手中帕子。谄媚地笑了笑,问道:“不知这卖的是谁?”
是男是女,什么年岁,什么容貌身段,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这可是都是大有讲究的。
但最关键的。还是为何要发卖了这人。
牙婆时常在大户人家里走动。这些事见得可不少,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多少也能摸到些。问完小心翼翼又说了句:“妇人这嘴可严得紧,太太只管放心便是。”
三太太皱一皱眉头,道:“短不了你的银子,你只管接了这生意。好好地将人给领走便是。”
牙婆一听,哎哟。这不用自己掏银子,还添银子,顿时乐开了花,高高兴兴拍着胸脯表示:“太太放一百个心。这人呐,只要出了这大门,保管就将主家的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三太太没吭声。只摆一摆手,让人将牙婆给带了下去见木蓉。
她不管木蓉究竟是不是像她自己所言的那样。是叫玉真给蛊惑了。她只知道,木蓉身为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却做出了背主的事。
单凭这一点,也足够叫她打死木蓉了。
但终究是多年的主仆,情分二字,就算如今淡了,也还是在的。
所以人再不能留下,命却还能叫她留着。
三太太在牙婆走后,暗暗叹了一口气。
千重园里养了那么一群人,终究不成样子。
可这样的话,别说她,就是连家几个男人,也不敢去同云甄夫人说上一个字。
故而三太太在这件事后,只是盼望着云甄夫人归家后,会对玉真从严发落。
因为即便是她,也对玉真兄弟二人,在云甄夫人跟前不同于其余人一事有所耳闻。
担心,便不是那么没有道理的了。
三太太摇着扇子,站起身来,往长房孀居的大太太周氏那去。途径二房的时候,她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转个身朝若生的木犀苑走了去。
到了地方,见了若生后,她却怔住了。
雪梨已经不在木犀苑了。
在这件事上,若生竟然比她还要果决。
三太太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又忍不住感慨若生果真如同窦妈妈所言的一样,不需要她太过担忧。
……
早在三太太吩咐人去请牙婆回来的时候,若生则已经打发了吴妈妈去见雪梨。
见面后,也不需要吴妈妈拷问,只需要问上雪梨一句,是愿意离开连家被发卖呢还是挑个人配出去权当了了这最后的情分?
雪梨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叫连家给撵了出去,将来想再寻一户像连家这样门第的人家,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更别说,她的年岁也早不是十二三。
而且万一她在连家做过的事,传了出去,那只怕是没有好地方肯要她的了……
指不定,会被黑心的牙婆卖去窑子里!
这般一想,雪梨吓得直哆嗦,忙说,愿意配人。
吴妈妈便掏出几张名牒来给她,说是姑娘开恩,让她自己选一条路走。
这里头,有年轻的小厮,有年纪略大的管事的,也有普通农户……
除了管事的之外,剩下的只要雪梨嫁过去,那都是正头太太,而且她这奴籍,主子也愿意开恩消了去。
吴妈妈虽然因为她做过的事对她是一百个瞧不上,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若生交代下来的人,分别说给了雪梨听。
甚至于,她虽然嫌憎雪梨,但身为女子,还是情不自禁提点了一句。
然而明明有那么多路可走,雪梨却看也不看别的,只一心一意往那管事的看。
即便对方年近四旬,比她大上二十岁不止。
即便,她只能给对方做妾,她却还是乐意得紧。
穷人妻,哪及富人妾?
雪梨心思昭昭,毫不犹豫。
吴妈妈回头禀了若生,将剩下的名牒交给若生过目。
若生细细看了一遍,轻声说了一句:“我跟妈妈到底还是料准了。”
过了会,她重新将名牒抽出来,递给吴妈妈道:“妈妈看着再添几人,院子里到了年岁的人,该放出去的便都放出去吧。”
“是。”吴妈妈恭恭敬敬答应下来。
若生微微颔首,淡淡发话让吴妈妈不必在这伺候,只管下去准备,立即送雪梨出门。
既是与人为妾,那就连嫁妆也不需准备了,小轿一顶,从角门抬进去就是。
从此以后,木犀苑里也就再没有“雪梨”这个人。
出了木犀苑的雪梨,却高兴得紧,以为自己是劫后余生。
那管事的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还在壮年,只要自己肚皮争气,没准还能诞个男胎下来。
可她一路算计得好好的,谁曾想一进门,就叫那大妇差人打了一顿,赶她去了厨房做粗活。
她不忿,扬声喊:“我是三姑娘送来的人!”
第207章 酸梅汤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三姑娘!”大妇瞪着吊梢眼冷笑,“送你来的人,只说收下你,可没说不准我使唤你!”
雪梨哆嗦着:“我不是你的丫鬟!”
大妇扬手就挥了一巴掌过去:“立了契的,我就拿你当丫鬟使唤又能怎样?不要脸的贱蹄子,少在我跟前聒噪!”
雪梨痛呼一声偏过头去,伏地痛哭起来。
“哭什么哭,招晦气的东西!”大妇便骂骂咧咧让人提了她下去,连男人的面也不让雪梨见上一眼。
雪梨一心一意想要生儿子的梦,就跟清晨时分沾在草叶上的露珠一样,太阳一出,就蒸发了个一干二净,连半点踪影也没有留下。
她终于哭哭啼啼地后悔起来,要是当初没有这般选,那该有多好……有多好啊……
可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吃,自己选的路,要么死要么只能这么走下去。
她跟木蓉,都悔不当初。
悔着悔着,便都恨毒了玉真,觉得不是他,她们才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于是恨着,不管她们在做什么事,这心中都在咒骂玉真。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
玉真明明听不见,可坐在那时,还是会莫名其妙打个寒颤。
但他只以为自己是冷的,站起身来走至窗边,伸手去探窗棂。
没有风。
门上挂着又重又大的琐,边上守着两个手脚粗壮的婆子。
玉真将耳朵贴到了窗子上,屏息听起外头的动静来。屋子里有些昏暗,但外头似乎日头正是明媚,他听见两个婆子在小声交谈。嘀咕什么日头太猛,晒得人头晕。
他便想,这晒晕了才是好呢!
可那俩婆子身强体健,别说这么站在廊下会叫太阳晒晕,就是直接站在庭院里被太阳直照着,站上个几个时辰,恐怕也不定能晒晕。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后。玉真便莫名有些焦躁起来。
已经过了两日。但外头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婆子每日定点开门给他送饭,可这送的吃食一看就知道是大厨房里做的,同连家的那些普通仆妇所吃的。没有任何不一样。
他是吃惯了千重园小厨房里做的菜的人,哪里愿意吃这些。
刚尝了一口,他就忍不住吐了出来,直道是“猪食”。
虽然昔年处境不佳的时候。他跟玉寅俩人,也吃过不少苦头。这样的伙食,没准还吃不上,但人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他的舌头。如今都被养刁了,自然是咽不下去这些在他看来,太过粗糙的食物。
可不吃。怎么办?
只能饿着。
饿了一顿两顿三顿,谁也不在乎他到底动没动那些饭菜。
婆子走进来。送饭,过了时辰,再走进来,收拾碗碟,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便知道,这一定是窦妈妈提前吩咐了什么!
心里头的怨气,就愈发如洪水般滔天不息。
然而饿得狠了,便什么都能吃了。
他到底没舍得把自己饿死在这屋子里。
玉寅还没有来找他,事情还没有转机,就连云甄夫人都还未回府,眼下谁也不敢真发作他,他怎么能愿意先把自己给饿死了事。
所以午间有人送了饭菜进来后,他一口一口将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在玉寅出现之前,他得养足了精神才好。
可现如今他站在窗边,偷听着外头的婆子们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心里头就像有火在烧一样。
云甄夫人离开之前,玉寅因为三姑娘的事,被禁了足,也没说什么时候才将他给放出来。
他一直忧心着。
但好在云甄夫人启程前往清雲行宫之际,吩咐了窦妈妈说,下月初八放他出来。
玉真得知了这个消息,还奇怪,为何非得是初八,可后来一想才明白过来,云甄夫人哪里在乎是初八还是廿十八,她不过就是随口拣了个日子说了而已。
不过他还是立即就认认真真掰着手指数起日子来了。
算一算,昨儿个玉寅就该能恢复自由了。
但他没有来见自己。
今天也没有,玉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