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98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雀奴跟在她身侧,小声道:“我寻人给义父取身厚实衣裳来。”

若生颔首:“去吧。”旋即大步上前,喊了一声“爹爹”。

连二爷闻声扭头来看她。似欢喜又似难过,口气惆怅地叫她的乳名:“阿九。怎么办?”

他生恐朱氏会步了若生生母后尘,又怕自己和盘托出后会吓着若生,只是想说又始终不敢说。

但他不说,若生也全都明白。

这时候。庑廊下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若生急忙回头,见是姑姑,又仿佛吃下了一枚定心丸。

俩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一点头,云甄夫人便先径直进了产房。去见稳婆问话。不一会,产房里便传出了轻微的交谈声。

连二爷隔着房门,竖起耳朵使劲听,可哪里听得清楚:“阿九她们在说什么,说什么呢?”

若生把丫鬟递上来的暖炉塞进他手里,道:“大约是问何时能生吧。”

连二爷转过脸来,皱起眉头,很是惊讶:“不是现下生吗?”

“哪有这般快的。”若生笑着摇了摇头。

连二爷“唉”了一声,将头低了下去。

正逢雀奴带人取了衣裳来,若生便强逼着他先将衣裳厚厚地穿了,又抱了暖炉不放,这才随他去。

过了一阵,产房被打开,三太太管氏走了出来。

里头的朱氏此刻躺在产床上,被产床四周的帷幔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若生就着门缝那一开一合,只隐隐约约瞥见了些稳婆的身影,剩下的则是半点也没瞧见。不过瞧稳婆的样子,尚算悠闲,恐怕一时半会是生不了。

果不其然,三太太走出来说,至少也得等到天亮了再看。

连二爷便揪着若生算起了时辰,这会还只刚进亥时,等到天亮,少说还还得三四个时辰,他顿时就急了:“怎地这般慢?这人还不得疼……”

他原想说“疼死了”,可一想不能说死,便将后半截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您别担心,这还算是快的,那慢的生上两天两夜也是有的。”三太太道。

连二爷有些不信,但也没法子,便问:“马衔铁呢,搁上了吗?”

将马衔铁置于产房据闻可以规避产厄之灾。

三太太便笑了起来:“一早就全备好了,您放心着,只等孩子落地就成。”

朱氏初怀时害喜严重,瞧着像是不大好,但孩子康健,她也康健,稳婆看着也说好,顶多是头胎艰辛些,并无大碍。

三太太方才得了云甄夫人的吩咐,这会想起来就催他们回去候着。

连二爷却不愿意,这人门神年画似的一下贴门上了,再不肯动弹。

三太太劝了两句,半点不见效。

若生就道罢了,且随他去。

她爹也是个脾气执拗的,再劝也无用。

她便陪着一块儿等着,只让雀奴几个先回去歇着,不必留在这挨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天是越来越黑,黑得像是浓浓的墨,饶是廊下满是明灯,也挡不住这夜色深浓。

空气也就愈见冷了。

若生打个哈欠,眼前都能冒出白烟来。

连二爷恰好回头,见状就要打发她回去:“乏了你就歇着去!”

若生捧着手炉伸了伸腿,舒展了下筋骨:“不歇,我等着看孩子。”

“回头送去给你看!”连二爷摆摆手,像是哄小狗。

若生却是真不敢走,日子早了些,她没亲眼瞧见孩子可不敢彻底放下心来。

忽然,一阵风吹来,廊下有丫鬟惊呼了声:“落雪了——”

若生微微一怔,檐外飞雪已是纷纷而至。

雪势自小而大,不多时就成了场鹅毛大雪。

今冬虽寒,这雪却还是第一场。

若生伸长手臂接了一片雪花,冰凉凉的,喃喃问道:“什么时辰了?”

有丫鬟谨声回答:“丑时二刻了。”

原来子夜早就已经过了。若生忍不住微笑起来:“瑞雪兆丰年,初雪的日子,顶好。”

连二爷听见了,像是灵机一动,突然道:“男娃娃叫瑞年,女娃娃就叫瑞雪!”

若生闻言,脱口就驳:“不成!”

连二爷很苦恼:“那就还是叫小宝?”

若生摇了摇头,神色十分肃然:“若是男孩,便叫若陵。”

“这是什么破名啊!”连二爷眉头紧皱,很不喜欢。

若生不由小声腹诽,分明“小宝”才是破名……

第271章 孩子

  爷俩就个名字拌起了嘴。

  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说得热闹起来。

  廊外风雪犹盛,天冷冻人骨,但说着话的父女俩显然已不觉着冷。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到了寅时,产房里终于有了大动静。

  金嬷嬷来赶人,不让连二爷再守在门口。

  连二爷却不肯走,道:“嬷嬷又想赶我走!”

  金嬷嬷闻言一愣,这哪来的“又”呀?

  “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走!”他瞪着眼睛,口气恶狠狠的,神情却还是孩子的神情,眼里藏着的是害怕和无措。

  金嬷嬷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恍然大悟,这原本要说的话突然间便有些说不出了。

  还是若生叹口气将她要说的话给说了:“爹爹,您挡着门了。”

  如今天冷,烧沸了的水滚烫滚烫地端出来,不过转眼也就没了热气,根本放不住。是以底下彻夜备着热水,就等人传话再送进产房里去。再过一会,众人忙乱起来,慌里慌张的,叫连二爷在门口这么一挡路,没得一不留神就泼了他一身……

  总得谨慎些才是。

  若生便轻轻拽了父亲的袖子一把:“您听话,我陪您站在边上等好不好?”

  暗夜里,少女的音色显得那般温柔而可靠。

  连二爷没有再固执下去,只依言退去了一旁,但眼里的担忧丝毫不曾减退。

  若生的心微微一紧,又酸又涩。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她,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毕竟她娘那时还那样得年轻,好看得像是一朵花一样。可惜的是才刚刚在枝头初绽,便凋谢了。

  她落地那一刻,母亲早没了生气,所以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鲜少想念她。但前些年,因为病痛缠身,她每每觉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母亲来。想起自己这条命是母亲的命换来的,她就觉着,自己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

  至少。不能自己杀了自己。

  她紧了紧手里的暖炉。

  里头才添的炭,一片火热。

  暖意自掌心上涌,逐步涌上心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弯起眉眼面向父亲道:“若是往后每年今日都下雪便好了。”

  连二爷心不在焉的。听见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冻得脚也麻了,下雪有什么好。”

  若生道:“哪里不好。下了雪,屋子里可烧着地龙,咱们一家人往里头一坐,围炉温鼎并赏雪。岂不美哉?”

  “有吃的自然是好。”连二爷正色说了句,又道,“涮羊肉不错。”

  若生一本正经地接话:“得山羊肉。”

  连二爷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公羊更好!”

  一来二去。他已忘了先前的张皇。

  产房里也一直没有太大的声响传出。

  随着时间流逝,阵痛早已密集而剧烈。但朱氏始终咬着牙没有放声呼痛。稳婆低头看了一眼,还未宫口全开,但也近了,料着已是痛极,便劝她道:“这疼只增不减,太太尽管放声喊出来便是。”

  可朱氏摇摇头,还是忍着,实在忍不住了,也只是闷声哼哼两声。

  稳婆觉得奇怪,见她明明疼得满头大汗,便还要再劝。

  这喊一喊,终归是好受些。

  朱氏这一回连摇头的力气也没了,闻言只是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二爷在外头呢……”

  稳婆愣了愣,一下子没能明白过来,一旁的云甄夫人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当即道:“莫要管他,若是疼,只管喊。”

  稳婆不明就里,也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说得是呢。”

  疼痛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哪有不疼的。

  朱氏也是头一胎,没经验,哪有不怕的,叫俩人劝了又劝,脑子本来又已经疼得浑浑噩噩的,张张嘴便真想喊两句疼了。

  稳婆和云甄夫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边上等着她出声,可她嘴张开了,声音却没能出来。

  她脸上汗涔涔的,混了眼泪像是水洗过,惭愧地小声道:“疼过了,喊不出……”

  云甄夫人不觉失笑。

  稳婆也松口气笑了起来,道:“也好也好,留着力气过会用!”

  等到宫口全开,孩子冒了头,这力气哪有嫌多的。

  良久,产房外的人只听见里头“哇”一声有孩子哭了,便知是生下来了,顿时长舒一口气高兴了起来。

  连二爷追着问:“听这声响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