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她固然是因为心疼朱氏才想劝一劝她不必这般劳累,但这话一出口,难免就要显得客气而生分了。
心念一转,若生便只走过去抓起了那只做了一半的虎头鞋,欢喜地道:“真好看,若我也是个孩子就好了,这样的鞋子就能日日穿了。”
朱氏听见这话,不禁乐了:“保不齐若陵更想穿大人的鞋呢。”
若生笑微微的:“那他可得快些长大了。”
她随即又拣了几件趣事说给朱氏听,再没有提过吵架的事。也没有提起连二爷来。
直到一刻钟后,她才笑着同朱氏告辞,走出了东次间。
然而她还没走到正厅呢,就瞧见她爹从西次间里走了出来。
父女俩不偏不倚打了个照面。
若生一下就瞧见了他怀里抱着的冻青釉双耳瓶。便微笑着问道:“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谁知连二爷明明听见了却不回她的话,反而抱着瓶子慌手慌脚地从正房跑了出去。
若生怔了一怔,旋即就拔脚追了上去。
追了一阵,见他已经跑到了游廊上,她便连忙拔高音量喊了一声:“爹爹!”
声音之大。惊得周围的丫鬟婆子都齐刷刷朝她望了过来。
跑在前头的连二爷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他背影微微一僵,脚步就跟着慢了下来。
若生松口气,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赶到了他身边,佯装生气地道:“您为何不理我?”
连二爷垂着眼帘不看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没听见你喊我……”
“当真没听见?”
“真真的呀……”
若生心知肚明他在扯谎,又见他一副想看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不觉好气又好笑。
她问道:“您抱着个瓶子琢磨上哪儿去呢?”
连二爷抬了抬头,觑了她一眼:“我去折梅花。”
“折花做什么?”若生盯着他不放,“您怎么不让底下的人去折?”
连二爷吞吞吐吐的。半天才终于说清楚了一句话:“……我折花给人赔礼去。”
若生哑然失笑:“您知道自个儿哪错了么?”
“我……”连二爷迟疑着,还是说了老实话,“我不想告诉你。”
若生闻言,倒也不再追问,只点点头道:“那我陪您一道折花去?”
连二爷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而高兴起来:“赶巧了,那你就给我打伞吧!”
廊外的雪越下越大,他要去折梅花,势必要踏入雪中,正缺了个打伞的人。于是他半点也不客气了。立刻扬声让人去拿伞来,拿了伞就递给若生要她给自己罩着。
可若生的身量才齐他的下巴,伞撑得就没他想的那般高。
走啊走的,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伞也就跟着低了。
父女俩并排走了一会,连二爷就开始嫌她的伞打得不好。
他沉沉叹口气,便将自己手里的双耳瓶塞给了若生,又从她手里抢过伞来索性自己撑了。
随后又走了一会,连二爷开始时不时地侧目看她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若生却恍若未察。始终没有先开口问他。
连二爷耐心不足,只得自己道:“苏家那小子……”
“嗯?”
他撇撇嘴,继续道:“怪讨人厌的!”
若生一愣:“您往前可不还一直夸他吗?”
连二爷瞪大了眼睛看向她:“我!夸!他?!”
若生颔首:“就是您。”
“胡说八道,一定是你记错了!”连二爷哼哼唧唧的,抵死不承认,“我怎么可能会夸他!”他又说:“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你说,他是不是个阴险的人?”
“……阴险?”若生有些回不过神来,可见自家老爹正瞪着眼睛看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只好敷衍道,“您慧眼如炬……”
连二爷这才神色放松了些,絮絮叨叨地开始数落苏彧:“你说说,你说说他,好端端地带了一堆我爱吃的东西来,是不是有阴谋?这叫什么来着?叫什么呀?”
他看向了若生。
若生讪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连二爷一拍脑门:“就是这个!”
他一早就看穿了苏彧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想他聪明绝顶,怎么可能会被糊弄过去嘛。
虽然苏彧嘴上是没说,可他那点心思,早就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了。
他绝对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和自己抢阿九的。
连二爷只要一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尽管他总担心阿九将来会嫁不出去,可真快到了这一天,他心里却难受极了。
他怎么舍得让别人抢走他的闺女呢……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阿九好?
谁知道他们就是好,又能对她有多好……
其实他原先的的确确是挺喜欢苏彧的,长得好看,还聪明,还会做好吃的,简直太好了!
但他要是想来和自己抢阿九,那就太讨厌了。
说不定,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这么个大阴谋来接近自己的。
连二爷是越想越难受,所以很快就将人赶走了。
虽然,吃的是留下了。
第287章 缘由
他气鼓鼓地道:“忒讨厌了!”
若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将手里的冻青釉双耳瓶给摔了出去,惊得连二爷急急忙忙伸长手来扶。
“今儿个没用饭?”他皱着眉头看她的脸色。
若生紧了紧手,摇着头打起哈哈来:“吃了好些呢,怎么可能没用。”
连二爷却似不信:“那你怎么手脚无力的,连个花瓶也抱不住,若陵的力气只怕都比你大。”
若生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您这话是胡说吧?”
“你说胡说就是胡说么,再过两天他力气就铁定比你大了!”连二爷抖了抖手中的伞,忽然叮咛道,“你回头也别搭理苏家那小子了!”
俩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距离梅树不远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梅香,即便是漫天飞雪也难以驱散。
因着天气尚冷,那几株素心蜡梅依旧灼灼盛开,似满树“金钟吊挂”,浓香馥郁。
连二爷便轻轻推了推若生的肩膀,道:“瓶子给我,你去折花去。”
若生仰头看了看树顶,已是积了薄薄一层雪,便有些不大赞成:“这花枝一折,还不得落个满身是雪?何况花上已有积雪,您折下来放在瓶中带回去叫室内暖意一烘,还不得弄个到处湿漉漉的。”
连二爷闻言,不觉望花长叹:“那这一路,岂不是白走了?”他说完也不管若生怎么回答,自己脑袋一歪,将伞柄夹在了脖子跟肩膀中间,伸长胳膊就去用力折断了一枝腊梅花。
折完了,他便抓在手里,使劲甩了甩。
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向若生道:“将雪甩干净不就成了?”
若生披着红狐狸皮的大氅站在大雪中,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您全甩我脸上了。”
连二爷听见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呼道:“哎呀呀,我忘了给你打伞了!”喊完又想起花枝上的雪全甩若生脸上了。当下紧张起来,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你快擦擦脸。”
可若生不但脸湿了,身上衣裳。头发也都沾了雪,哪里是这么站着就能收拾妥当的。
连二爷觉察出糟了,立刻拿定主意不管花了,匆匆忙忙就拽着她回了正房。
一进门,就嚷着让人打水取衣裳来。
朱氏在东次间里听见了响动。也连忙走了出来。
若生便哭笑不得地道:“爹爹闹着折花,将雪甩了我一身。”
“我这不是不小心么!”连二爷当着朱氏的面,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你快去洗脸换衣裳!”说完就溜进了卧房。
若生不觉失笑,一面打发了丫鬟去点熏笼给自己烘大氅,一面催促朱氏道:“您去瞧瞧爹爹吧,特地给您折的花呢。”
朱氏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点点头转身也朝卧房走去。
若生就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给赶了出去。
她自己,也就没有往会客用的东次间去。而是悄悄靠近了西次间。
继母那,决口不提吵嘴的事;父亲那,又是明明白白说的不想告诉她。
由此可见,她再怎么追着俩人问,也绝对问不出真相来。
所以事到如今,剩下的恐怕就只有偷听一条路了。
虽说偷听不是君子所为,可不一样的时刻自然得上不一样的法子,哪怕当个小人,她也认了。
放轻了脚步,她猫似地靠近了过去。
隐隐约约听见些她爹赔礼道歉的声音后。她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笑。
不过她心中疑惑仍然丝毫未解。
先前吴妈妈来同她说时,说的是二爷跟二太太似乎是拌嘴了,可她亲自来了明月堂一看,继母的模样不像是生气。倒像是伤心了。
但她爹那人,小儿心性归小儿心性,可也不是什么爱没事就瞎胡闹惹人生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