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等到嘉隆帝宾天,他身为储君,名正言顺,皇权在握,岂不正好?
可太子少沔却道,他等不了。
等到他自个儿做了皇帝再去对付昱王,势必还得再等。若不然,他一经即位便杀掉昱王,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他要做世人眼中的明君!圣君!
至于暴君二字,休想沾上他的名字。
是以他要先借老父之手除掉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一直打算着的,也正是这么一个目的。
只是陆相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等候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但那时机何日到来?
太子少沔愤愤然地道:“等等等!等到哪一日?等到老东西扶那蠢货上位吗?”
他自觉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你终日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如何能成大业!”
陆立展听到这话,真真是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差点吐出血来。
他是越听太子少沔的话越觉得眼前的人愚不可及!
然而为时已晚,他当年选了太子少沔,他们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如今哪里还能择的清。太子少沔再蠢再冲动,他也还是得跟在后头为太子少沔擦屁股。
陆立展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住了。
他细细追问,细细部署,试图将太子少沔的计划再三完善。
但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昱王府里竟然挖了个空。
一定是有哪里露出了马脚。
可事到临头,也来不及倒推回去一一查漏了。
太子少沔坐在椅子上,犹在念叨怎么可能。
陆立展满脑子却都已经是那桩分尸案了。
他看着太子少沔道:“只怕大事不妙。”
太子少沔转过脸来,满面不耐烦,皱着眉头道:“本宫知道不妙,那东西不应该不见!”
“不,我说的是另一件事!”陆立展摇头道,“据传那桩分尸案同巫蛊之术有关,皇上更是亲自召见了苏彧。”
太子少沔不作声地看着他。
陆立展接着道:“苏彧与我同出一门,皆是师承重阳老人。”
太子少沔挑起了一道眉:“什么意思?”
陆立展的脸色阴沉了些:“我师父从来不信巫蛊之术!厌恶不屑到从不谈及!”
“这意思是……”太子少沔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彧不顾欺君之罪在对皇上撒谎?”
陆立展颔首剖析道:“那具尸体,只怕也是他们的手笔。”
太子少沔不觉有些慌乱。
陆立展面沉似水道:“事出突然连对方布的什么局也看不透,而今再去想破局之法只怕是来不及了。”
不知他们掌握了多少又埋伏了多少——那具尸体,据说被分别装在了五口箱子里,不论怎么看,都是别有用意。五口箱子,五个方向,五个目标!
除去他和太子,依然还有剩下的。
苏彧和昱王手里握着怎样的牌,他们全不知道。
陆立展道:“为今之计,破釜沉舟吧。”
太子少沔微微一怔:“破釜沉舟?”
“清君侧!”
除此之外,不过坐以待毙,别无二法。
好在那日他见过太子少沔知道了他的详细计划后,便因为心中不安而另做了准备。
而今大势已去,现在不动,何时再动?
……
赶在“分尸案”告破之前,太子少沔起兵了。
陆立展老谋深算,早已悄悄买通了御林军。
是夜,大雪纷飞,天空漆黑如墨,寂静中的皇宫像一只沉睡的猛兽悄然无声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厚重的宫门,被打开了一角。
御林军开道,有精兵鱼贯而入。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只有大雪,在扑簌簌地洒落下来,很快便在檐角堆积成了白皑皑的一块。宫灯的火光,则在夜风中摇曳着摇曳着,忽然“咻”地一声,熄灭了。
那声音极轻,倏忽就消失在了落雪中,只余下一缕袅袅的稀薄烟气被冻结在了半空。
嘉隆帝因为病痛长时间地藏在寝殿里,被折磨得面目憔悴,无心见人也无心度日。
太医院里研制出的药丸,只能够短暂地镇痛。
但也聊胜于无。
他拿来当糖豆子似的吃,吃了便睡,能安稳地睡上一刻钟便是一刻钟。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才刚刚睡下。
意识一沉,外边的雪下得再大,他也不知道了。
而东宫里,太子少沔正在让卫麟温酒。
温的是烈酒。
暖身,暖心,壮胆。
等到酒热,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忽然盯着卫麟道:“今夜过后,你便是司礼监的掌印了。连家,由你处置。”
卫麟闻言,“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他脚边,磕头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第350章 反将一军
太子少沔听得精神大振,这短短数字比酒还要壮胆暖心,直烧得他热血沸腾,两颊涨红。
他高高举起手中酒杯,往地上用力地掷去,而后听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高声道:“好!很好!你且随本宫去!这天该变了!”
卫麟喏喏应是,姿态之虔诚令太子少沔愈发得激动难耐。
他当即扬袖起身,挺直了脊背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外头是狂风,是暴雪。
天色是漆黑的,风雪却是白的。
太子少沔行至廊下,就着这夜间冰冷刺骨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意瞬间直达脊髓,冻得他一激灵,脑子却仿佛更清醒了。他带上人,径直地往嘉隆帝寝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有些看不上陆立展的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佩服。
若非陆立展一早便开始潜心筹划,而今哪得这般畅通无阻。
俗话说狡兔三窟,他们今夜便也学那兔子,兵分了三路。
除了他这厢和御林军外,陆立展更另带了两支精兵小队悄悄入宫。故而纵然昱王几人有所察觉,他们恐怕也只顾得上一边,那两支精兵小队,来的隐秘,去时也会同样隐秘。
等到昱王察觉,必然已是来不及。
太子少沔越想越觉得胸有成竹,只觉得这漫天风雪也吹不凉自己的热血。
他脚下步伐越来越大,越走越快。
卫麟紧跟其后,渐渐的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然而不同于太子少沔的满面期待和激动,他面上的神色显得极其凝重。
——似乎方才那个欢喜之下急急跪倒在太子少沔脚畔磕头高呼的人并不是他。
他跟着一路走,脸上的神情便一路变得更加沉重。
太子少沔目不斜视,只管向前,毫无察觉。
他心里想着的,只有另两方的人马不知到位了不曾。
尤其是陆立展那方。
最关键最要紧,决不能出现纰漏。
而太子少沔都已这般在想,陆立展心里就更是早已想过千百回不止。
他虽然是个文官,一路念书爬上来的,但为了强身健体,拳脚骑射也都学过,而今迎着风雪策马入宫也不觉得难。只是不知为何,这队伍越往宫阙深处走,他心里便越是惴惴不安。
动手之前他已百般算计过,昱王能调动的人马有限,能拦得住自己一方队伍,怕是便难以拦下第二支。
可不管他如何筹谋,事情一刻未定,他便一刻难安。
这般想着,耳边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了。
白茫茫的大雪也愈发鹅毛般纷扬而下。
这样的日子,不是出行的好时机,但却是杀人作恶的好时候。
一切痕迹,一切脏污,都会被风吹散,被雪遮掩。
等到烈阳再次高照,一切踪迹也就变得难以寻觅。
今夜势必是要见血的。
陆立展只望这场雪大点,再大点,铺天盖地地撒下来才好。
但夜色太黑,雪又太大,眼前本就狭长的夹道仿佛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