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第70章

作者:靡宝 标签: 古代言情

慧意这时笑吟吟地走过去,插话道:“就是啊,王爷。我已经吩咐宁伯把那些人安置在侧院了,您不用担心。”

迦思远和慧意的目光对上,又不约而同地转开。慧意翩翩然坐到夏庭秋身边站着,恰好这时良玉也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同迦思远迎面撞上,两人俱是一怔。良玉回过神来,冷若冰霜地瞪了迦思远一眼,径直走开,迦思远慌了片刻,低下头。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难以下咽,众人各怀所思,气氛诡异微妙。

夏庭秋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谈笑风生,和迦夜彼此敬酒,慧意在旁边为他夹菜添酒,极尽贤惠之能。

然后茶端上来了,夏庭秋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思远小弟还是第一次来离岛吧,这里正是花季,景色很好,我让慧意带你四处游玩一下如何?”

“谢夏大哥!”迦思远兴奋得满脸发光。

夏庭秋笑眯眯地抿着茶,亲切得就像是他是迦思远的亲哥似的。

吃完了饭,慧意带着心花怒放地迦思远出门了。良玉等他们一走,也拉着林锦宏告辞,想必这顿饭,她也吃得十分郁卒。

凉亭里一时只剩我和夏庭秋,夏庭秋转眼过来,和我的视线不期而遇。

温润清澈的目光,和和记忆力的那双眼睛一摸一样,人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不自在地扭开脸。

“还生气呢?”夏庭秋走了过来,笑得云淡风轻的,“我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再理我了吧?”

婚姻大事被他这样轻描淡写,我一时气得啼笑皆非。

“我这人死心眼,一旦认准了,就很难改,不像某些人,转身就可以走开。”

“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夏庭秋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使性子的孩子,“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这段经历,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你的同情。”

“雨儿。”夏庭秋唤住我,“当初黄帝在曲江受叛军围困之窘态,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夏庭秋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现在夏府里张灯结彩,等着明日迎娶新夫人。我看着心里添堵,不想回去,便出了夏府,在沙滩上一直坐到月上中天。

孩子们正在沙滩上放烟火,小小的火光冲到半空中,散开成橙黄色的花朵,孩子们欢乐的笑声更加衬托我的孤零寥落。

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背后那处隐藏的石滩,以前夏庭秋带我来过这里,背着喝得醉醺醺的我,披星戴月,踩着细沙,走到这里。我在他背上唱着小时候地歌,鼻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让人安心的气息。

我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把心里的话对他说呢?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天方亮,我就被礼炮声惊醒过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真不知道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如今要亲眼看着我爱的男人娶别人为妻。

夏家宾客临门,礼乐响亮,不但远近世家亲友都上门来道贺,朝廷也派了官员送来贺礼。夏庭秋亲民,普通百姓路过也进门来喝一杯酒,道一声恭喜。

我作为夏庭秋师门代表,坐的是上座,下家人总免不了对客人介绍我,我得一直端着小脸同他们行礼寒暄。

客套词也是千篇一律。

“六姑娘见师兄新婚大喜,想必也十分开心吧。”

“当然,师兄终于成家,以后有人照料,家师也终于放心了。”

几番下来,虽然热闹,也觉得无聊。

夏庭秋一身裁剪得体的大红喜袍,身长玉立,容貌俊美,神采飞扬,笑得都有点憨傻了。

我不耐烦应酬,干脆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喝酒。

迦夜不知声得什么狗鼻子,那么灵,又不我给找到了,他一来就夺了我的酒杯,往我手里塞了一杯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嘀咕道。

“保留点体力嘛。”迦夜又笑嘻嘻地跑走了,他今日是贵客,应酬也不少。

按照当地习俗,院子里摆了两百多桌的流水席,此刻席上就觥筹交错,喜娘还未到,客人都已经吃得红光满面了。

迦思远端着酒杯走到夏庭秋面前,哄着眼道:“夏大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小弟敬你一杯。”

“思远你也有婚约在身,什么时候办喜事,可不要忘了请我喝上一杯呀。”夏庭秋接过递来的酒杯,同迦思远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迦思远又转头对迦夜道:“堂兄,小弟不才,让堂兄操心了。小弟还要敬堂兄一杯。”

迦夜也和自己的堂弟碰杯喝了酒。

吉时到,礼炮轰鸣。

新娘子过关斩将地从外面进来,夏庭秋看着新娘,春风满面,连我站在他身旁都一无所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夏庭秋牵着新媳妇的手,喜气洋洋地回后堂。

我搁下酒杯,站起来朝着夏庭秋走过去,猛地一把佩刀刺了过去。

锵——

两把短刀相击,震得我虎口发麻。

眼前迦思远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你怎么——”

碗碟破碎的声音转瞬掩盖了他后半句话,原本和乐融融吃菜喝酒的食客掀桌暴起,几十个壮年男子抽刀就朝着夏家家丁和迦夜的护卫砍去,可我方也早有准备,拔刀相向。一时间大堂之内一片刀光剑影,喜庆的气氛转眼就被厮杀声冲散。

夏庭秋一把将还蒙着盖头的新娘退到婢女手里,转身接住家丁抛过来的佩剑。

迦思远躲开我的刀,再度扑向依旧稳坐在桌边的迦夜,迦夜的侍卫迎面而上,同他缠斗在一起。

数个刺客砍到侍卫,杀向夏庭秋,夏庭秋提剑抵挡,出手却稍显无力。

眼见一人刺向他的后背,他防备不及,我冲过去横刀为他挡下。

“六姐姐!”夏庭秋低呼,声音陌生。

“回头再谢!”我挥刀而下,鲜血四溅,一个刺客惨叫一声倒下。

迦思远猛地转头,厉声道:“你是谁?”

“夏庭秋”不答,专心对敌,他方才喝了迦思远敬的酒,刺客动作迟缓,显然那酒有问题。我一边帮着他,一边和他往后堂退去。

大堂内的局势瞬息万变,两方人马已经杀成了一片。

迦夜依旧端坐不懂,从容淡定,他的侍卫身手不凡,面对众多刺客的包围,依旧对付得游刃有余。

迦思远双目赤红,简直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我明明……”

“我们既然能有所防备,难道就不会提防着你下药吗?”迦夜冷冷一笑,拍案而起。

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包围着他的数名刺客就呼啦啦地飞了出去。

老实说,我早知道他功夫好,可以前从没见他正经出手,如今大开眼界,惊为天人。

迦夜抽搐缠腰的软剑,舞得水泄不通,眨眼就将迦思远逼到了角落。

走神之际,一个黑影朝我扑来,我仓促躲闪,不料这人武功远在我之上,我退了有退,手上渐渐失力,下一个回合,刀被打飞,对方手里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暗叫不好。

那人宅着我往外走,刚走两步,只听嗖嗖两声,然后是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男人惨叫,双手垂软下来。

我飞腿将他踢到,这才看清救下我的是一枚珊瑚寇和一只玉簪,那玉簪还深深扎在男人的手臂里。

夏庭秋一身青袍,从大堂外面奔进来。他头上只有宝冠,果真没有发簪。

大厅的门全部被人从外打开,无数夏家和船王的家庭护卫持刀涌入,暴乱的场面立刻得到了控制。知道大势已去的刺客略微抵抗了一下,就放下了武器。

迦夜轻而易举地打飞了迦思远手里的刀,然后将他一脚踩在地上。

我站得近,清晰地听到了迦思远肋骨断裂的清脆声。

迦思远惨叫一声,汗如雨下。迦夜冷漠一笑,仿佛脚下踩的不是自己的堂弟,而是一块石头。

我见惯了迦夜玩世不恭、嬉皮笑脸,头一次见他这么冷酷决绝,背脊的汗毛霎时立了起来。

穿着喜袍的“夏庭秋”将脸一抹,揭下了伪装,露出本来的面孔。

这人原来是夏庭秋的一个笑堂弟,同他长得有几分像,易容起来可以以假乱真。迦思远对夏庭秋不熟,没有认出来。我却是和夏庭秋朝夕相处十多年,今日一见他就察觉不对了。

小堂弟朝我拱手鞠躬,“方才谢六姐姐相救。”

我再看那个揭了盖头的新娘子,家里的一个丫鬟。

夏庭秋直直朝我走来,拉着我看了看,“伤着了吗?”

我揉了揉右手虎口,人还有点发愣,“还……还好。”

夏庭秋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没说什么。

他走到厅堂中央,扬声道:“带进来!”

人群里让出一条道,林锦宏和几个夏庭秋倚重的家丁押了七八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进来,走在最后面的竟然是慧意。她也被捆着双手,良玉抓着她,将她拉进来,一把推倒在迦思远身边。

“慧意,你怎么样了?”迦思远被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却还惦记着慧意。

良玉翻白眼,倒是很有分寸地闭着嘴,没有出言讥讽这对男女几句。

慧意穿着大红的喜服,头发松散,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她迅速反应过来,也不理财迦思远,而是朝着夏庭秋膝行了几步,喊道:

“庭秋哥,我冤枉啊!”

夏庭秋露出他最常见的温和中带着玩味的笑意,问:“你一连几日在我的茶水里下散功药,还是冤枉你了?”

“我……那是……我不是……”慧意脸色苍白,结巴了半晌,突然一指迦思远,“是他威胁我的!”

“慧意?”迦思远大惊。

慧意急忙道:“他说庭秋哥您娶我是为了吞并于家,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是对我爹不孝。”

“慧意,你在胡说什么!”迦思远大喊。

“住口!”慧意尖叫道,“我上当受骗,差点就害了庭秋哥,都是你的错!”

“够了!”迦夜低沉浑厚的声音压下他们虚伪的争吵,“思远,我只问你一句,三个月前的海战,我的行踪被泄露,战船被围困,是不是你干的?”

金秀玉一时语塞,神情惊恐。

“别急着回答,先好好想想。”迦夜抱着手,冷笑着俯视着他,“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和于慧意勾结起来,有意借刀杀人除掉我,好顶替这个王位?”

不待迦思远出声,慧意就抢了先,“王爷,冤枉啊!海战的事小女一无所知,给庭秋哥下药的事也是被思远公子欺骗的!”

我在旁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又不是过家家的游戏,迦夜是什么人,夏庭秋又是什么人?他么何等的睿智,怎么可能被这几句漏洞百出的借口就能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