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月皎皎
唐天霄也洗漱过,正待宽衣时,可浅媚已经脱下软屐扔到一边,坐到床边,忽然想起来什么叫起来:“对了!”
唐天霄将外袍解开,扔到一边,笑问:“你又怎么了?”
“我月事来了。”
不忆卿卿,满枕蝴蝶梦(一)
她红着脸,讪讪地笑着,指向床帷前的一张软榻,说道:“不然,我给你两条锦被,你睡那边榻上去?”
“朕睡……榻上?”唐天霄愕然。
可浅媚的脸越发红得厉害。她低低道:“我不是有意的啊!本来应该还有六七天的,不知怎么就突然来了。”
唐天霄猜着她必是路上奔波劳累了,身体也便有些异常了,不觉又是苦笑。
看着那空荡荡的软榻,又瞥一眼难得安静羞怯坐在床边的女子,他胸口又是闷闷地疼,仿佛有点喘不过气。
他低一低头,依然披了外袍,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值守的侍女暖暖、小娜略带惊诧地行了礼看他离去了,然后匆忙进来看可浅媚。
可浅媚正抱着肩缩在衾被里,脸上甜美的笑容依旧,肩膀却有些发抖。
暖暖用她们的北赫土语问:“公主,你这样……没事罢?”
可浅媚扬眉看着她们,笑意更深,说道:“没事,没事。他的脾气真的很好呢,就和……”
她把肩抱得更紧,抖得也似更厉害些,却飞快地将身子滑下,整个人缩到了锦衾之中。
衾中有带着春日阳光味道的棉花香,却没有北赫的青草气息。
不过,也很暖和。
她从来不曾畏惧,因此她也将很快会适应,适应这里的一切。
包括他,他的杀伐决断和他的轻怜蜜爱。
哪怕,她是踩在刀锋上适应,她也将微笑着去面对。
唐天霄走出来时,正殿的灯还亮着。
杜贤妃显然还未睡,听得皇上未曾安歇,匆忙过来见礼。
唐天霄一把挽住她,笑道:“爱妃怎么还不睡去?瞧这夜间凉,也不多穿些。”
他转头喝问宫女:“怎不为贤妃加件大毛的衣裳?”
宫女慌忙应了,急急去取衣裳。
杜贤妃不由晕红了脸,轻声道:“臣妾不妨事,谢皇上惜恤!”
唐天霄微笑道:“你样样都好,就是太为他人着想,不知保重自己,总让朕牵挂。这几日胃疼不曾再犯罢?”
杜贤妃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赐了那许多补品过来,又每日家让太医过来诊治,便再不曾犯过。前儿去和皇后谢了恩,正想着也该叩谢皇上恩典呢,可巧皇上就过来了。”
宫女已将大毛的斗蓬送了过来,唐天霄亲为她披上,挽着她手笑道:“走,到你那里喝一盏你的好茶罢!这北赫来的小丫头……嗯,你平时多照应些,虽然也有十七八岁了,只怕在家给骄纵惯了,还稚嫩得很,别急着用宫里的规矩约束她。”
“是!”
杜贤妃恭谨答着,不由疑惑地望向可浅媚住的庑殿。
她自是听得出唐天霄对这北赫公主甚是上心,但为何不曾留宿过去?
难道这丫头不解男女情事,扫了他的兴致?
不忆卿卿,满枕蝴蝶梦(二)
但这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坏处。
入宫数载,唐天霄明显对她尊崇有余,宠爱不足,否则也不致膝下空空,至今尚无一儿半女了。
想来沈皇后、谢德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至于个个不见生育,反而是几个并不受宠的婕妤、才人各生下了一子二女。
不过,这次入宫才两年的宇文贵妃也怀上了。
皇上风华正茂,那些低等妃嫔在朝中并无根基,有盛气凌人的沈皇后在,她们便是生下再多的皇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宇文贵妃……
杜贤妃慌忙压下自己的心烦意乱,维持着端庄的笑意,与唐天霄携手步入殿内。
金狻猊正幽香缭绕,熏的是唐天霄最爱的龙脑香。
茶具早已备好,杜贤妃亲自动手,燃起小红炉,烫杯,热壶,高冲,低斟,盖沫,然后捧上一盏香气四溢的清茶,奉予唐天霄。
宫中上下,谁不知晓,唐天霄曾经有过两个最宠爱的女子。
一个女子是南雅意。
这个唐天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子,曾和唐天霄两小无猜,誓死相随,最后却在当年风云变幻的康侯之乱中爱上了交王世子庄碧岚。
平复叛乱后,唐天霄君权渐稳,几度试图挽回芳心,都无功而返,最后封了她为虞国夫人,由着她呆在庄碧岚的交州王府中,却坚决不允她与庄碧岚的亲事。
还有一个女子更具传奇色彩。
那位住在怡清宫的宁淑妃,据说曾是庄碧岚的未婚妻,又传说她是康侯的心上人,康侯兵败也与她相关。唐天霄对她异常宠爱,可她终究也从皇宫中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
有人说,她早就被一场大火烧死了;也有人说,她在康侯被生擒时去探望康侯,然后在狱中双双服毒自尽;还有人说,其实她和康侯都没有死,而是携手去了唐天霄鞭长莫及的地方,过上了逍遥自在的世外桃源生活……
纵然宁淑妃消失了四年多,唐天霄还是常常独自寝居在怡清宫中,感受她曾存在过的气息,浑不管宫中有多少独守空房的佳人对月长吁,临风落泪。
后宫三千粉黛,竟敌不过他对宁淑妃的一缕相思。
对于龙恩圣眷尚存着一分冀望的妃嫔们无不绞尽脑汁打听当年这位宁淑妃的性情喜好,以求赢得君王一点心动,一时回顾。
宁淑妃也确实非常人能及。
她出身江南名门,美姿容,性娴静,擅诗词,爱着素色衣裙,喜淡雅清香,并弹得一手好琴,烹得一手好茶。
据说唐天霄常会对着烹茶宫女的素袖出神。
他曾因看一位宫女烹茶而情动幸之,居然一举得男,生下了迄今为止唯一的皇子。
不忆卿卿,满枕蝴蝶梦(三)
天生的美貌或气质自是学不来的,但宫妃们从此都喜研习诗词琴艺,个个都快成了才女了。
至于烹茶,更不必说,宜城出产的最好的紫砂壶,在瑞都城里已是身价百倍,千金难求。
楚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今上爱素衣,宫中便无了花团锦簇的宫妃,竟个个身裹缟素。
唐天霄纳闷时曾问心腹太监靳七:“莫非近日京中不太平,这些妃嫔们家中有亲人过世了?”
靳七回禀:“若皇上盛宠某位穿红着绿的妃子,宫中必定花枝招展。”
唐天霄一笑而过,从此不再提及。
宫中依旧素衣盛行,茶香缕缕,丝弦之声不绝于耳。
杜贤妃烹的茶,便是宫中众妃之中的翘楚。
唐天霄并不看杜贤妃期待的眼神,细细地品了,才赞道:“好茶,明前的碧螺春吧?”
“皇上英明。什么样的茶,再瞒不过皇上的。”杜贤妃笑着回道,“水用的是清晨荷叶上采集的露珠,应该带着点儿荷叶清香。”
唐天霄挽着杜贤妃在跟前坐下,凤眸含情,微笑道:“爱妃有心了!”
杜贤妃依到他肩上靠着,柔声道:“皇上喜欢便好。”
盘桓许久,一旁侍立的靳七轻声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不知今晚……”
唐天霄皱眉,又迅速展开,亲昵地握了杜贤妃的手,说道:“自是在这里歇下了。
杜贤妃喜色盈盈,唐天霄的眉宇却闪过落寞。
怡清宫,终究太过冷寂了。
纵是春回大地,那里的老榕树吐出的新绿,都似蕴着冬日的清冷。
接下来数日,唐天霄都寝于新册为贵妃的宇文氏的明漪宫。即便宇文贵妃身体不便,无法侍寝,也不曾离去。
甚至,曾有明漪宫宫女传出笑谈,说宇文贵妃害喜,皇上疼惜不已,竟亲自捧了漱盂为其承接所吐秽物。
于是,宫内宫外皆知唐天霄对于这位出身高贵的宇文贵妃所怀龙嗣抱有极大期望,若生下皇子,指不定即刻便封作了太子。
后来还是沈皇后提醒了一句,瑶华宫还有位事关两国邦交的北赫公主,这才把唐天霄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唐天霄傍晚去瑶华宫时,远远便听到了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走过去看时,却是可浅媚正在殿前踢着毽子。
她只松松地在头上挽了个小髻,半点珠花俱无;身上穿着的玫红色高腰襦裙,倒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却被她将下方裙裾整幅撩起,塞在腰带之中,露出绣了蝶穿芙蓉的秋香色中裤。裤上的蝶儿,正随着她脚下不断变换的花样自在飞舞。
而可浅媚也正踢得开心,玩得眉飞色舞。
她的人缘居然不错,一旁的宫女和太监们围了一大圈儿,正在为她数着:“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四……”
不忆卿卿,满枕蝴蝶梦(四)
忽然有人发现唐天霄过来,这才忽啦啦散开,跪到一边行礼。
唐天霄御下宽和,也不怪他们见礼晚了,笑了笑道:“起来吧,玩你们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