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斐妩
被捉到了,兴许也就是伸头一刀的事情。
岂料家主就是家主,有的是办法叫她宿夜难寐,寝食难安。
他如今这般怪里怪气,仿佛在她头上悬了把刀,还时不时要提醒着她头上有刀。
云黛白着一张小脸,她还未消化完他从前的手段,他却又换了路数,叫她着实是一会儿直往冰窟里坠,一会儿又被推倒了火焰堆里烧,尽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这真真还不如直接揭穿了她身份打得她跪地求饶要来得痛快。
第41章
第二日早, 一行人又启程离开。
云黛昨日坐在程微景的马车里, 尚且没什么压力,今日却坐在了叶清隽的身边, 只僵坐着,竟连瞌睡都不敢犯了。
叶清隽此刻并不理会于她, 自今早起来后便好似又不认得她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疏冷下来。
云黛虽战战兢兢,但好歹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心惊肉跳。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便听叶清隽忽然道:“你这钱袋好生精致。”
云黛听见他乍然开口, 便觉头皮发麻。
“出门在外, 没有钱也是寸步难行……”
云黛一边说着, 一边爪子挪到了钱袋上悄悄捂住。
叶清隽淡声道:“你可知叶府出去的银子都是有叶府印记的。”
云黛翕动着唇, 竟不敢接他这话。
天中时, 马车停于林中稍作休息。
随从给马喂水喂草,程微景朝云黛这处看来,便瞧见云黛正翻着干粮小心翼翼地递给身边的男子。
叶清隽神情淡漠, 伸手接来, 并未与她为难, 程微景见此才松了口气。
云黛趁四下无人留意, 便偷摸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回来,却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叶清隽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又缓声对她道:“把你钱袋拿来给我瞧瞧。”
云黛怔了怔,鼓着勇气提出疑问来:“……您看我钱袋做什么?”
叶清隽勾起唇角, “我昨夜发觉身上的钱少了些,疑心是你拿的,所以方才在马车上就骗了骗你,你若是心虚的话,必然会偷偷把钱袋丢掉,你若是不心虚自然也能交出钱袋来的。”
“莫不是拿不出了?”叶清隽微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云黛讷讷道:“怎么会呢,我现在去拿给您……”
她僵硬地起身去了。
叶清隽便瞧她又钻进了树林里。
这会儿云黛站在臭水沟前,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方才唯恐被叶清隽察觉出银子上的印记,便偷偷跑出来将银子丢进了沟里。
这臭水沟虽说不深,可是里头都积了好些恶臭的淤泥,尤其是那淤泥底下有好些小虫子在翻滚。
至于云黛那钱袋子正露了个小角,便是她犹豫的功夫,就只剩下个小点露在外头。
云黛秀眉拧在一处,一脸的为难,正想起身回去寻人借些银子应付一顿,却听身后蓦地有人说话:“怎还不捡起来?”
云黛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便瞧见叶清隽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我……我方才方便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它。”云黛苍白地解释道,“里面没多少钱,只是个空袋子了……”
叶清隽望着她,语气隐隐透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还是捡起来得好。”
云黛后背微冷,只得在他的视线下只得颤颤地伸出手去。
片刻她寻了附近干净的小河将荷包冲洗干净,只是指腹上仿佛还有着方才触到淤泥与虫子的触感。
即便只有指尖沾过,云黛也绝望地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臭水沟的味道。
叶清隽掂量着一把碎银,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下次可不要把旁人的心肝往臭水沟里丢了。”
云黛跟着他往回走,望着他手里的银子难过得眼眶发酸。
她偷偷抚了抚身上藏着的大把“心肝”,这才收敛了几分悲伤。
可见她当初花费不少时日做了个能藏银票的抹胸是值当的。
又行路几日,恰好逢了大雨。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才落雨未多时,便又到了下一处歇脚地方。
云黛在廊下避雨,程微景打量她的脸色,让细墨拿来套衣服给云黛,又关切道:“这几日天气愈发寒凉,这场雨过后,明日必然更冷,我这套衣服厚些,你穿了好歹能御寒用。”
云黛正愁没法去买衣服,便欢喜抱过衣服来,又谢了对方。
不等到第二日,当天晚上就降了温,云黛趁着屋里没人时,便换上了衣服。
她原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叶清隽进了屋后,目光便一直挂在她衣服上,叫她又心慌得很。
好在他并未说她什么,只是叫人抬水来,洗了个澡。
待他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云黛又巴巴地跟在他后头,要替他擦干头发。
叶清隽愈发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扎眼,却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你这几日可真真是乖觉。”
云黛心想这么些天,他怎么也该消些气了,又讨好道:“哪里的话……”
叶清隽皮笑肉不笑说:“余下的洗澡水便赏与你用了。”
云黛顿时错愕:“啊,这不脏么……”
她话音才落,忙又刹住了声儿。
这时再瞧叶清隽的脸色,他那唇角仿佛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又好似噙了那刀尖上闪烁的森森寒光。
“我这就去……”云黛僵硬地转过身去。
那浴桶就隔着一扇屏风,云黛从屏风后往外瞧了瞧,确定没人能瞧见,这才解了衣裳,将就着家主用剩的洗澡水把自己也洗了干净。
等她洗完出来时,水也没了温度,她冻得瑟瑟发抖,正往自己那简陋的小床上去,却瞧见自己睡的地方竟压了三条被子。
云黛正要搬开两条,却又听见叶清隽凉凉的声调:“不是冷么,搬开作甚?”
云黛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在打颤。
“我一点都不冷……”云黛怯怯地望着他,低声说道。
叶清隽微嘲:“不冷就好,不然我怕你又要去寻旁人借衣服,平白无故地丢人现眼。”
云黛想起这几日的种种事情,愈发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恶婆婆手底下的小媳妇,每天都生活得水深火热,叫她一点点过日子的甜头都尝不着了。
云黛一肚子委屈,泪光莹莹地决定自己给自己痛快一刀。
“其实我不姓王……”她又鼓起勇气道。
“那你姓什么?”叶清隽饶有兴趣的模样。
“我姓云,是云朵的云……”云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是么……”
叶清隽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可我瞧着便觉得你生了一张姓王的脸。
既然这么喜欢做王二,那就好好的做,若是再那么没有眼色,我就送你下去——”
云黛胆颤地缩回了身子,心里却又疑心他要送她下哪里去。
等她睡到半夜被压在身上的三条被子热醒的时候,却蓦地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还能送她下哪里去,当然是下黄泉了……
第二日早,云黛说什么都不敢再碰程微景送的衣裳了。
她裹着自己单薄的衣衫,片刻却有人送来了一件衣服,与她道:“这是你家公子交代了要送来给你的。”
云黛愣了愣,将那衣服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却发觉自己跟个狗熊似的,整张脸也透着傻气。
待她在旁人面前晃悠了一圈之后,果真再没人会觉得她冷了。
好在余下的路程算不得长,他们用了小半个月的时日,终于到了京城。
程微景将叶清隽安置在驿馆中,微微松了口气。
实则来京路上他最怕的倒不是路途辛苦,而是唯恐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刺。
然而最坏的结果并未发生,可见那些潜于暗处的人都仍谨慎得很。
程微景临离开时,又对叶清隽道:“您这一路辛苦,这几日先歇息等候消息,至于王二原就是我身边的人,我如今便要带走她,给您另安排两个伺候丫鬟……”
云黛顿时升腾起几分希望来,杏眸也柔柔地凝住对方。
叶清隽扫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那丁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不必了。”
他转头却露出了温润的笑容,掠过云黛的目光透出一丝宠溺的意味:“一路上贱妾顽皮,怕是叫程公子见笑了。”
程微景的神色微微一滞。
叶清隽却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贱妾先前未经允许私下里跑了出去,亏得程公子帮忙找到了,这份人情,我必然铭记于心。”
程微景听了这份解释,愈发错愕地望着云黛,却见她垂着脑袋,即便是一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模样,却也并未开口辩驳。
他隐隐约约想起了云黛先时的异样,又想起她与叶府的过节,心里那些疑惑逐渐变得清晰。
程微景失神地走出了驿馆。
细墨一路上也是茫然无比。
“王二竟然是个女人,公子,那她先前是……”
“别说了。”程微景冷冷地打断了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细墨见他态度着实反常,却不知他是为了云黛是女子一事耿耿于怀,还是为了云黛不仅是个女子,还成了旁人的妾侍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