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32章

作者:时久 标签: 古代言情

虞重锐先下车,回头看我缩在车上,伸手道:“别怕,跟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跳下车,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带着我径直去往案发的荷塘水榭。荷塘一周都用绳子围了起来,塘中的水为了搜查证据已经放干了,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人看守,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水榭中有一绯衣的大理寺官员,背对我们蹲在地上。

那天夜里光线昏暗,我没有看得太清楚,白日里再过来,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石桌和柱子上也星星点点溅满了,鲜红刺目,仿佛还能想见利刃从姑姑胸口拔出时那鲜血喷涌的轨迹。

我有点承受不住,往虞重锐背后缩了缩。

地上的绯衣官员站起身来,与虞重锐互相见礼。他大约不到三十岁年纪,眉目凌厉,轮廓分明,高颧骨、方下颌,太阳穴和两颊凹陷进去,神情冷峻,看起来很不好亲近。

他一边向虞重锐行礼,一边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番。他的眼珠子颜色很淡,像某种动物的眼睛,盯着你看时有点瘆人。

我看到他心里在评判审视我,态度傲慢:「年龄十五至十六,身长四尺八寸,体重九十六至九十八斤,下肢力道尚可,上臂瘦弱虚浮,击力不超过四十斤。就这身板,自杀都未必扎得穿自己,还想一刀毙命杀人?酒囊饭袋才会相信这是嫌犯。」他甚至想伸手扣住我的颌骨,像看牲口一样掰着我的脑袋看来看去。

至少他认为我不是凶手,那就随他去看。

“这位是大理寺的晏少卿,目前由他全权负责此案。”虞重锐向我介绍道,接着转向晏少卿,“齐……贺小姐是贵妃的嫡亲侄女,你有疑问尽管问她。”

晏少卿眉头一皱,心中道:「贺钧的孙女?为何会在重锐身边扮作书童?贺老贼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皱眉的样子更凶,还有一丝阴狠之气,若不是虞重锐带我来,我真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

虞重锐又道:“贵妃素来待她至亲,你查出什么结果也尽可以坦率告之,不必讳言。”

我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难道他也跟我一样,能看出晏少卿对我的敌意吗?

有虞重锐作保,晏少卿的态度和缓了些,将我们引到水榭中,指着那一地血迹说:“这里便是案发现场,你们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满目的殷红刺得我心口翻涌,但既然有为姑姑昭雪的线索,我还是睁大眼仔细查看他所指之处。

虞重锐看了一眼便说:“这血未免太红了。”

“一般人的血流出体外干涸后就会变作暗红,时间久了趋于棕黑,但是这里的血迹都过去四天了,仍旧鲜红如朱,”晏少卿弯腰用指尖在石缝里摸了一下,“而且还未干透。”

虞重锐问:“是真血吗?”

“是真的。”晏少卿回答,“我验过贵妃尸身,伤口余血也是如此。”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姑姑的手叫钗环割伤了,洇出白绢的血也是这么红,久久不愈。她说只是不小心牵动伤口渗出的新血,而君柳抱屈道她一向如此。

晏少卿接着说:“我去查了贵妃的医案,她自入宫起便患有气血瘀滞、胸闷心痛之症,出血后难以凝结愈合,太医也诊不出病因,只给她开了补气血的药调理。但贵妃讳疾忌医,经常拒绝太医问诊、不按时服药,近年来症状愈发严重了,仅上个月便心痛发作了五次。”

他的语气有些不敬,我听着心里不爽利,辩解道:“姑姑自幼患有心疾,治也治不好,我们近旁的人都知道,这跟她被害有什么关系?”

晏少卿乜了我一眼,似乎不屑与我说话。

虞重锐说:“我有一位江湖旧友,医术药理涉猎甚广,倒没听说过心疾会导致血液不凝、死后血色一直鲜红。”

晏少卿道:“太医行事但求稳妥,疑难怪症也没见过几个。我特地去请了七绝谷吴氏的后人,今晨才查出端倪来。”

虞重锐眉头蹙起:“这便蹊跷了。”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像在打哑谜,我完全听不懂,问晏少卿想必他也不愿搭理我,只好眼巴巴地望着虞重锐。

虞重锐低下头向我解释:“七绝谷是江湖上的行医门派,擅长制毒解毒。”

我明白过来:“你们的意思是……姑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谁对她下的毒?为什么要下毒害她?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吗?”

晏少卿十分嫌弃地斜睨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贵妃是心口中刀失血而亡,这是两回事。”

我还指望他告诉我真相,不敢出言反驳,只能忍着。

虞重锐又问他:“七绝谷的人辨认出是什么毒了吗?”

晏少卿说:“认不出来,只说非常奇特罕见,可能来自南疆,但应当不致命。”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姑姑的心疾由来已久,按宫中医案记录,极有可能入宫前便已有了,如果当真有人下毒……那岂不是在家就中了?

我真怕是家里人害的姑姑。

“南疆……”虞重锐思忖道,“若我那位旧友在就好了,他一直在西南各地游方,对苗人的巫蛊之术都有涉猎,或许会知道。”

晏少卿道:“无妨,贵妃中了何毒目前看来并不影响侦破此案。”

不影响你还东拉西扯说这么多!

他打开阻隔在水榭前的第二道绳索,小心地绕过地上血迹走到石桌旁。桌上也鲜血淋漓,只有石凳上一小块是空白干净的。

他在那块空白处坐下,凌空比了个趴在桌上的姿势,问我:“你是第一个发现贵妃尸首的,她当时是否就坐在此处,面朝右方?”

我默默点了点头。那唯一的一小块空白,就是被姑姑身体遮挡才没有染上血迹。

他又指了指自己右手边地下:“凶器扔在那里?”

我是绕到姑姑右侧踢到了地上的刀,位置大概差不多。

晏少卿单手握拳放在心口:“倘若你是凶手……”

“我不是凶手!”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只是假设,假设懂吗?回推案发时的情形。”他鄙夷地白了我一眼,“你过来,想象一下凶手是如何下手的?”

我走到他右边桌子另一侧,学着他的模样比了比刺他胸口的姿势。姑姑的身量比他矮一些,坐着正好被桌沿挡住,很难刺到心口;若是避开桌角,则需要他身子侧得很厉害,坐姿十分别扭。

比来比去,我也没找出凶手是怎么刺的。“说不定……他们本来是站着的,姑姑中了刀才跌坐到石凳上。”

“好,就当是站着。”晏少卿站起身,我们俩各据石桌一边,这下终于勉强可以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