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丑
阿萁摇头不肯收取。
江石笑道:“你我之竟难道还要这般见外不成?再者,还要托你写记呢,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学字后不写,怕要手生,岂不白学了这些字。”
阿萁微有怔愣,想着自己好似真与江石愈见亲近,为难道:“我便收了纸笔,在家中也没有写字的几案。”
江石一笑:“那便放在我家中,左右以后要请你帮我阿娘煨汤,有空暇你再写。”
阿萁心下欢喜,笑道:“那我可真要了,江阿兄可别笑我脸皮厚。”
江石拱手:“岂敢岂敢。”
阿萁瞪他一眼,二人你逗我一句,我戏你一言,笑笑闹闹地到码头坐船。坐在船头上年的暖日融金,只感心絮飞扬。
江石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圆的木盒,抛了抛,笑道:“小二娘,再托你一件事。”
阿萁看两岸细柳依依,一处河边架着高大的水车,两个打着赤胳的青壮在那踩水,回过头问道:“江阿兄托我什么事?”
江石道:“你跟我阿娘一道打香篆,合香丸,几时帮我也合几丸来。”
阿萁捂住脸,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我喾得马虎,合不来香丸。”
江石笑道:“我得了一些香粉,放着也没甚用处,你不帮我合,只好放着受潮。”
阿萁道:“怎会没甚用处,江阿兄交给伯娘。”
江石叹道:“阿娘好些事呢。”他又垂眸,道,“再者,我年岁也大了,怎再好事事麻烦爹娘。”
阿萁顿时心有戚戚,她偶尔有事,也不愿与陈氏搞诉说,而且……她偷偷地抬起双眸看了一眼江石:为江阿兄解忧,她心里也是愿意的,莫明还有点高兴。
“那……我尽力而为?”
江石将香盒给她,体贴道:“我也不是什么雅人,衣襟染香才能见人,不过想着,虽非名香,生生浪费也是可惜。小二娘拿去,若合用就做成香丸、香篆、香饼。”
阿萁接过香,看着鳞鳞江面,含笑道:“多谢了。”她虽有些懵懂,却也知香粉九成是江石自买的,他纵有友人,又哪会送他香粉。
江石看她俏皮地一挤眼,难得面上有些发烫,好在脸皮厚,愣是端着装不知,只有走散着阿萁被水面吸引,这才低头轻笑。
二人到家时,江娘子正和施老娘一道将今日收的菌蕈一一分捡,在筐中铺一层湿草放一层松蕈,再入下阴处,合蕈则去蒂晾好。
施老娘剔剔手指指甲里的泥,忽与江娘子道:“侄媳家这几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倒引得人眼热。你那妯娌头一个在外头碎嘴。”
江娘子轻轻拿掉袖口沾的一片草叶,道:“原先还道与江富户家合伙,他们纵眼火,也要顾忌一二。”
施老娘笑起来:“财帛动人心,菌蕈原本是山中无主野物,人人可采得,人人可卖得,如今你家凭它赚了银钱,可不招来眼热。今日收菌蕈,我看有几户人家送来的菌子,拿次的充好的,还间杂着烂掉的,将坏的挑了出去,还招来抱怨。好在侄儿有凶名,他们不满归不满,咕叽几句自去了。就怕,过后打坏主意。”
江娘子叹道:“人心难防,这也是无法之事。”
施老娘道:“唉,总有些自家不好,也看不得别家的坏心肠。”
二人说话间,江石与阿萁到了家,江娘子看他们虽面有倦意,双双喜气洋洋,料知事成,忙端了茶壶果点出来与他们垫垫肚子。
江石将事细说了,一时全家欢喜不已。施老娘想着江家红火,自家在他家做活,自也跟着水涨船高,跟着欣喜。携了阿萁的手,道:“我先带着萁娘回去,侄儿一家此番定有事商量。”
江石站起来相送,顺便又求道:“伯嬢明日带萁娘早点来。”
施老娘又是一记白眼,没好声道:“早来早来。”
阿萁被施老娘拉着家去,白日在一处不显,将别倒生起依依不舍之心。惹得施老娘立起小三角眼,道:“再回头,脖儿都要扭了,两只眼珠儿也要自家长腿走了。”
阿萁被说得双颊绯红,道:“嬢嬢又拿话挤兑我。”
施老娘冷笑:“哪里挤兑你?我是编了混话,还是胡说八道。”
阿萁令俐的口齿忽然变得笨拙,只好装乖求饶,反拉了施老娘的手:“嬢嬢,快家去吃饭,忙了一日,晌午只吃了几个饼,不曾正经吃饭呢。”
施老娘两眼往她瘦仃仃的身形上一剐:“真是造孽才养了你这么一个小娘子,谁家正经晌午的吃白米饭的,几个饼还不够你垫肚?”又拿干瘦的手捏捏阿萁的胳膊,“成日吃得好些,也没见长出几两肉来,真是白费了米粮。”
阿萁忙接话:“定是随了嬢嬢,尽吃不长肉。”
“胡说,你怎不说你随你娘,病西施似的,风吹就倒。”施老娘骂她。
阿萁笑道:“阿娘眼下哪里像病西施,长胖好些。”
施老娘听了这话,笑起来:“你知得什么,你娘这是有身子,你阿弟贪吃,她了跟着贪嘴,这才添了些肉。添肉好,富态,可见你阿弟是个福的。”
“原来还是我阿弟的功劳。”阿萁好笑,嘴上还要附和。
陈氏这一两个月肚皮吹气似得大了起来,身子笨重,人也渐懒,不愿动弹,针线活计也做得少了,胃口又好,净吃也不觉得饱。愁得陈氏愁眉不展,先前怀阿萁三姊妹也不见这么能吃,养了这么一个无底洞,可如何是好。
愁归愁,心底又多增一分期盼:这一胎幸许就是小郎君,这般能吃。
施老娘不似陈氏暗地欢喜,成日念叨着孙儿强健,定生得肥壮,在肚里就有福气,生下来后必得老天眷顾。原本因着阿叶的婚事生出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一心一意盼起孙儿来,看陈氏也是顺眼不少,圆盘脸尖下巴,比瘦巴巴时,更显讨喜样。
施老娘缓和了脾气,陈氏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顺姑婆实在不是什么美名,回头再看大女婿,千般不如自家侄儿,长相倒是更好一些,与女儿站在一起,也是一对一双,再兼卫煦是个有心的,三不五时拿些瓜果蔬菜玩意来家讨好,陈氏也端不出什么冷脸。
那点小风波总算消弥于无。
阿萁拉着施老娘刚走到家门口,抽抽鼻子,总觉得门口冷清,道:“不知怎的,好似家中有事。”
施老娘气得要打她的嘴:“呸呸,你嘴里怎没半点好话,好好的,能有什么不好。”
“我嗅到不好的味。”
施老娘呆了呆,跟着抽了抽鼻,暗道:自家孙女识了字,连着鼻子也与常人不同,好似,真个有什么味……这一抽,一股子腥臭钻进脑壳熏得天灵盖儿疼,抡嘴拍了阿萁一下,“什么不好的味,不过臭咸鱼。”
阿萁奇道:“家中又没烂臭的鱼,莫非有客到。”她推开院门,扬声叫道,“阿姊,阿娘……”
她刚叫阿叶急急出来,抬手要她噤声,过来轻声道:“刚才大舅舅来家,略坐了坐,又匆匆走了,也不知跟阿娘说了什么,阿娘好似被气道,抹泪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