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 第63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古代言情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清他们,清朗一笑:“怎么一到来了?”

  宁沅同时也正跑向他:“父皇!”

  夏云姒款款笑道:“快过年了,今天刚写了春联。宁沅看了好奇,想来瞧瞧紫宸殿贴了什么,臣妾便带他过来一趟。”

  语声刚落,就闻宁沅默契接话:“父皇怎的什么也没贴?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贺玄时轻喟:“还没顾上,容朕想想写什么。”

  宁沅又道:“门上的福字也没贴!让姨母写给您吧,姨母的字与母后一模一样。”

  “宁沅!”夏云姒不由小声喝他。逢上年关,素来都只有皇帝写了福字赐给各宫的,没有嫔妃写了福字贴到紫宸殿前的。

  语罢,却觉目光明晰投至,她抬眸,恰与他的笑眼对视。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觉得和暖:“说宁沅干什么,写个福字又不费你什么工夫。”

  夏云姒讪讪低头:“……贴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仍是那样温柔的笑意:“朕贴在寝殿里,不让外人看。”

  她美眸中情愫流转,当即道:“那皇上也要给臣妾写,臣妾贴在大门上,让人人看!”

  他嗤笑着应下,这便着人去备洒金的红纸。还心情颇好地说要给她多写两个,让她爱贴何处贴何处、爱给谁看给谁看。

  夏云姒自然高兴,揽着宁沅坐到宫人添来的椅子上,一壁欣赏他写字的模样,一壁迟疑道:“方才进来时,看到外头……”

  他垂眸认真写字的神情中顿有两分不耐:“不必理她。”

  她问:“那皇上就一直让她跪在外头么?人来人往的,也不像样子。倒不如问问她究竟要禀什么,然后让她回去便是。”

  她很想知道,苏氏究竟要干什么。

  却见皇帝一喟,目光在案头的奏章中一转,抽了张折了几折的纸递给她。

  夏云姒下意识地接,拿到手里才发觉不是白纸,是白帛。

  再定睛一瞧,白帛中透出些许红色,不由心惊:“血书?”

  皇帝冷笑:“是因你的话,朕才没杀她。如今竟在年关搞出这样的东西,字里行间更恶语污蔑你与皇后,当初实不该留她一命。”

  她静听着他话里清冷的狠意,手上翻开白帛。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过年时是不能见人血的,不仅不能杀人,就是责罚宫人都要压到年后。血书一类带有威逼意味的东西,自更不合时宜。

  苏氏此举确实令人咋舌。

  翻开一看,白帛上的内容更令人触目惊心。

  苏氏说,她的父亲是覃西王封地上钦天监的官员,早年曾夜观天象,发觉京城方向多有异动。

  那一日,恰是皇帝与佳惠皇后大婚之日。

  后来她父亲又以六爻之法卜卦,算得会有夏氏女祸乱朝纲,于大肃不利。

  苏氏还道,这些缘由覃西王皆尽知道。也是因此送了她与贵妃周氏入宫,与佳惠皇后分宠。

  最后她说,覃西王谨慎又忠心,从前对此不提一字,是想搜齐夏氏罪证再行告发,所以她也不敢妄言。

  但如今皇帝将皇长子交给了夏云姒,她实在不敢再忍,求皇帝断不能让嫡长子再落入夏氏手中,否则天下终将易主。

  这样的事,既荒唐又惊人。以血书写下,倒多了几分真。

  夏云姒读罢,吸着凉气抬头:“皇上可要召覃西王前来一问?”

  他刚又写罢一个福字,顿笔看她:“你竟不生气?”

  “国运为重。”她黛眉微蹙,“若当真如此,漫说不许臣妾抚养宁沅是对的,便是皇上要杀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

  话声未落,宁沅猛地回头看她。

  皇帝自也注意到宁沅的紧张,旋即一哂:“说什么胡话。”

  说着搁笔伸手,他的拇指抚上她轻锁的眉头:“单是你有这份心,就不是会祸乱朝纲之人。”说着顿了顿,又摇头,“太祖皇帝英明,早便不肯信这样的神鬼之说,朕更不会信这样的荤话,你放心便是。”

  凝望他许久,她眉间那缕为国担忧的愁绪才缓缓舒开,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一哂,复又提笔去写下一个福字,她抿一抿唇:“那苏氏……”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皇帝口吻生硬,“一年多来让她日日跪在皇后灵前谢罪,如今还敢以血书污蔑皇后,朕看她还是跪少了。”

  夏云姒心下掠起一抹快意。

  他又说:“血书之事,朕会申斥三弟。”

  她怔怔,露出茫然不解之色:“皇上何必?大过年的,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他摇摇头:“若真如她所言,三弟送她与贵妃进来便是冲着皇后去的……呵。”他一声冷笑。

  神鬼之说他不信,三弟的心思却值得好好说说了。

  他原也对此有所忌惮。

  亲王往宫里送人倒不少见,本朝历来都有。可乾安元年八月三弟送来了贵妃周黛,时隔一年就又送来了昭妃苏玉菡,未免太殷勤了些。

  夏云姒犹是那副不明个中深意的模样,只觉争端又要起来,神色恹恹:“皇上回护姐姐是应当的。可说到底是过年,臣妾求皇上别将话说得太狠,不然覃西王殿下只怕整个年关都无法安生。”

  他不由一笑:“朕心里有数。”

  说着将又写完的一个福字也放到一旁,提笔再写下一个。

  深冬夜长,方才来时外面还不过是天色昏暗,眼下便已是全黑了。

  夏云姒并不急着回去,怡然自得地等着他写罢福字,又给他出主意商量如何写要贴在紫宸殿外的春联。这样的相处温情无限,他们便都得以将血书之事抛至脑后,年节的愉悦将烦扰冲散。

  很快到了用宵夜的时辰,尚寝局的人亦照例端了绿头牌过来。听说窈充华在殿中伴驾,便又都心领神会地告了退。

  再过约莫一刻,夏云姒正打算唤莺时来带宁沅先回去的时候,外头的宦官先一步进了殿来:“皇上,苏氏晕过去了。”

  她淡泊垂眸,余光睃着他的神色。

  他只摆手:“送她回去,看好她,不许再出来了。”

第70章 大选

  几日后, 便是除夕。

  百官与藩王都照例入京觐见, 覃西王也到了。依着苏氏闹事的时间算, 他该是离京城不远时接到的申斥的折子。于是在入京当日, 就上折做了辩解。

  那日是腊月二十九,贺玄时没什么事, 就把宁沅叫到紫宸殿查了一番功课。

  说是查功课,但其实因为过年,也并不算多么严厉。宁沅背文章有些记不住的地方他提醒一下也就过去了, 答得好的问题倒都有赏。

  平时查功课可鲜少见他这么好说话,是以宁沅被考得欢天喜地。

  夏云姒坐在一旁,边吃着炖燕窝边笑看眼前的父慈子孝,一时竟真有股惬意油然而生。

  在她将那碗燕窝用完时, 樊应德捧着一摞折子进了殿。明天就是除夕了, 这个时候成摞呈进来的折子通常都是入京官员的问安折, 贺玄时便随口道:“先放着,朕初二再看。”

  樊应德却躬身:“皇上, 最上头这本是覃西王殿下的。”

  夏云姒眉心一蹙, 皇帝神情亦是一顿。

  将手里查问功课的书还给宁沅, 他跟夏云姒说:“你来看吧, 说给朕就是。”

  夏云姒便上前将那本折子拿了起来,余下的由樊应德原样捧走。

  拿起折子, 她翻了个大概。

  头一页都是问安的话, 过年问安也就那么些词, 看不出什么花来。

  后面就是解释苏氏所言之事了。

  夏云姒原以为宗亲被皇帝申斥, 无论如何也要告个罪,结果竟没有。

  覃西王只是辩解说从未有过那样的事,自己更不曾授意过贵妃与昭妃什么,昭妃所言俱是胡言乱语。

  用词慷慨激昂,端得是义正辞严。

  她将这些一句句念给皇帝听,皇帝听罢沉吟良久。

  “皇上?”她终是唤了他一声。

  他喟叹着摇头:“上元之后,朕会赐死苏氏。”

  也就是这样了。

  即便苏氏那日突然求见说出那样的话听来实在不像是编的,但在读了覃西王所言之后,她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说到底,佳惠皇后已故、苏氏又是废妃之身。不论他们的兄弟之情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为了这样的事对覃西王步步紧逼都没有道理。

  最无伤大雅的办法,就是将苏氏推出去。

  于是在正月十六晌午,苏氏没了性命。

  昔日宠冠六宫的昭妃娘娘,最终就这样伴着一卷草席长眠地下了,比采苓的下场还不如。

  平日里并不太额外召见嫔妃的顺妃为此专门召集了六宫,声色俱厉地告诫众人,若再动什么糊涂心思,苏氏的下场便是她们日后的下场。

  但不论苏氏从前是如何的叱咤风云、这般死去如何令人唏嘘慨叹,这慨叹也都不会持续太久。

  ——再过几个月,便又是大选的时候了。

  新一届正值妙龄、如花似玉的家人子很快就会进宫来填补这几年身故嫔妃的空缺,谁还会在意一个罪人是如何下葬的?

  是以在二月末,太后的旨意传遍六宫。赶在新人入宫之前,将六宫嫔妃大封了一遍。

  位列九嫔之首的许昭仪位晋正二品妃,赐号为庄。

  夏云姒自从三品充华晋至正三品婕妤,老资历的宋充华与仪贵姬亦位晋婕妤;还有位婉贵姬,晋至充华。

  燕贵姬凭着养在膝下的皇次子一跃从正四品晋入从二品九嫔之列,日后便该称燕修容了。

  只不过,修容是九嫔之中最末的一个,这其中是否含着皇帝对皇次子的不满,旨意中自不会明说,留待众人细品。

  除却一干主位,位份较低的嫔妃中也有不少得了晋位。

  周妙自从五品美人晋至从四品姬,封号是一个柔字。

  唐兰芝位晋一例,至正五品宣仪。

  当中隔了几位夏云姒不太相熟的,再往后看含玉自从七品经娥晋至了从六品宝林。

  这旨意不免令含玉喜极而泣,又唏嘘不已:“真没想到,我也还有能位至宝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