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夺谋 第157章

作者:西子情 标签: 古代言情

  “苏府小姐?”许云初凝眉,“她怎么又进宫了?”

  那士兵道,“据说是太后召见,刚刚进宫不久。”

  许云初点了点头,又回身看向宫门,顿了片刻,收回视线,抬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苏风暖一路上跟着严公公引路,没回头,自然不知道在许云初的面前过了一幕。

  大约是因为苏风暖十招杀了月贵妃,无论任何人,对刀剑杀人都具有一定的恐慌,有了这件事的威慑力在,她发现,此次进宫,小太监、宫女们都远远地避开了她,不能避开的,也都十分恭敬地对她见礼,头也不敢抬,更别提前两次进宫时那样明目张胆地瞅她以及在背后议论她了。

  相较于这些小宫女太监来说,严公公生怕她跑了又出什么乱子牵连他被太后怪罪,一路上不停地盯着她,到没什么恐慌,不过恭敬自然是有的。

  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太后宫。

  早有嬷嬷在门口等候,见到了苏风暖,也十分恭敬,“苏小姐您来了?太后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苏风暖看了那嬷嬷一眼,她认识这是太后身边得力的嬷嬷,她第一次进宫时,得了太后令要打冯盛,就是她。如今太后竟然派了她等在宫门口,这态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难道这次是先礼后兵?

  苏风暖笑着点了一下头。

  那嬷嬷领着苏风暖进了太后寝殿,在迈进门口时,那嬷嬷一边挑着帘子,一边对里面道,“太后,苏小姐到了。”

  “请进来吧。”太后声音温和,从内殿传来。

  苏风暖打起几分精神,进了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内的太后,她今日穿了一件紫金滚绣祥云边的袍裙,头上绾着盘凤鬓,满头珠翠首饰,好不贵气。面前放着一个浮木雕花的长匣子,里面满匣子的收拾,她正在挑选。

  苏风暖仔细地看了太后一眼,不发怒不发威不盛气凌人时,就是一个端庄的老太太,还算和善。她屈了屈身,“太后!”

  太后见她进殿,便放下手中挑选的首饰,扭头看来,乍一看到苏风暖,怔了怔。

  在她见过苏风暖的那两面记忆中,她是一个混闹任性又贪玩的野丫头,第一次进宫时,虽然穿着好好的衣装,但被她自己撕扯了和侍卫打架,第二次是穿了骑装,捉蝴蝶跑去了御书房搅乱皇上,实在不像话。如今她穿着这样淡粉色彩袖云纱烟罗织锦曳地长裙,梳着京中女子喜爱的云鬓,看起来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华而不丽,粉而不艳,温温婉婉,着实让她以为认错人了。

  她怔了片刻后,不由笑了,“你还是这样看起来顺眼些,怎么这般规矩了?哀家如今这么看你,还有些看不惯。”

  苏风暖眨了眨眼睛,扯了扯衣摆,动了一下手环,笑吟吟地问,“太后的意思是说我人规矩了?还是衣装规矩了?”

  太后见因为她细小的动作,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鲜活了,还是那个苏风暖没差,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体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不说话乱动时,还像个大家闺秀,一说话一动作,就露馅了。她笑了一声,“衣装尚可,哀家听说王大学士最近在罚你抄书,想必因此有些进益了。”

  苏风暖揉揉手腕,“不抄完他规定的经文不给饭吃,多少自然要进益些,否则不是白苦了我的手了吗?太后您老人家看得过去就行,我这苦多半都是为您受的,您每见我一回,被我气一回,外公怕我将您气坏了,就拘着我学规矩,辛苦死了呢。”

  太后闻言失笑,“学规矩识礼仪哪里有不辛苦的?你毕竟是女儿家,严苛些,免得被人笑话,有进益是好事儿。”话落,她摆手,“坐吧。”

  有婢女立即将椅子搬来。

  苏风暖坐在了椅子上,不同于京中女子们的规规矩矩,身板停得笔直,她则是懒懒一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么坐下了。

  太后瞅着她,不知是因为早歇了对许云初赐婚的心思,还是因为她杀了月贵妃,大致因为心情的原因,看着她这样,倒也觉得虽然这小丫头这样做不规矩没礼数,但看着却赏心悦目。

  她看着她,脑中忽然和一个身影重叠,觉得叶裳坐着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自从容安王和王妃战死沙场,叶裳活下来,被苏澈带回京后,容安王府这些年的规矩都被他扔的不知哪里去了,皇帝怜他年幼失孤,偏宠他,导致他无人管教,无法无天不说,半点儿规矩的影子都摸不到,因他是男子,又素来行混账事多如牛毛,这不规矩没礼数,便是小事儿一桩了,倒没人因此再苛刻他,只盼着他少干些让人头疼的事儿。

  而苏风暖,虽然生于京城,但长于山野,散漫惯了,喜欢舞刀弄剑,从小像个男孩养,这没规矩,没礼数,没形样,混账事儿估计也干了不少,倒也和叶裳相差无二。

  这样一看,两个人若是凑成一对的话,还真是相得益彰。

  太后又想起那日叶裳的那番话来,此时看着苏风暖的目光,又与她刚进来时颇为不同。想着叶裳对于娶她之事,若是依他所言,乐意的话,那么……

  她心思转了半晌,对苏风暖问,“你与容安王府那小子认识多久了?”

  苏风暖看着太后,心想难道今日叫她进宫来,事关叶裳?她敲敲脑袋,想了一下,斟酌地道,“也没多久。”

  太后看着他,“没多久是多久?见过几面了?”

  苏风暖又敲敲脑袋,“因为我师兄是他表兄的缘故,见有好几面了。他为皇上挡掌,昏迷不醒那几日,见了多些。”

  太后闻言点头,“哀家想起来,你与你那个师兄,也就是叶家的嫡子,感情极好?”

  苏风暖扯了一下嘴角,“自然是极好的,我只他这一个师兄,他只我这一个师妹嘛。”

  太后闻言揣摩这句话,想着原也就是因为师兄妹的关系感情才极好,她又点头,问,“你也知道,皇上一直有意将你赐婚给容安王府的叶世子,哀家早先想将你赐婚给小国舅,后来琢磨着,论性情来说,你和叶世子颇为相像,还是皇上想的周到些。哀家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哀家与皇上说说,给你和叶世子尽快赐婚,你意下如何?”

  苏风暖暗想,按理说,太后就算不喜她嫁给许云初,歇了赐婚的心思,但也不会如皇上的意让叶裳娶她才是。如今这怎么转变想法了?

  她揣摩了一下,想着难道因为叶裳为皇上挡掌,国丈辞官,太后也想通了?

  “嗯?你怎么不说话,你意下如何?”太后见她不说话,立即追问了一句。

  苏风暖收了猜测,想着不管太后因什么转变,试探她也好,别有意图也罢,想通了也好,今日这个态度总归是和善的,她眨眨眼睛,笑看着太后,“您最重规矩,这事儿不是该问我爹娘和我外公吗?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您让我怎么回答您啊。点头吧,不矜持,摇头吧,叶世子实在太美貌啊,我不忍推拒,这可真是让我为难。”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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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滑不留手

  

  苏风暖说出这番话后,太后一愣。

  苏风暖笑吟吟地看着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太后愣了片刻后,揣摩着苏风暖这番话,她没说真正拒绝的意思,看来是同意?但若说同意吧,她这样颇有些吊儿郎当的语调,实在不像是走心的模样,就好像浑不在意这事儿。

  她咳嗽了一声,点头,“哀家这样问你,确实不合适。”话落,她失笑,“哀家跟你讲规矩时,你不守规矩,哀家如今不跟你将规矩了吧,你偏偏又记着规矩。如今你这样说来,哀家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苏风暖坐在椅子上,笑着一拱手,“我真是让您老人家操心了,对不住。”

  太后瞅着她,一时无言,忽然觉得她就跟个小泥鳅一般,滑不留手,以前两面处处看她不顺眼时,是怒也无处发火,皇上罩着她,如今看她稍微顺眼些,便发现也一样拿她没办法。她咳嗽了一声,道,“叶世子的容貌确实承袭了容安王和王妃的优点,说他无双容貌,也不为过。”

  苏风暖弯了弯嘴角,“我最喜欢美貌的男子了。”

  太后闻言摇头,难得和善地继续与她说道,“美貌只是皮相而已。”

  苏风暖无辜地看着她,“我就是一个俗人嘛,看男人,我觉得,有容貌一点就够了。”

  太后又忍不住咳嗽,“听闻叶昔也是容貌极好。”

  苏风暖点头,“是呢,我师兄的容貌比叶世子的容貌差了那么一点儿。”

  太后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地与她讨论男子容貌,一时间觉得被她带进了沟里,道,“你的容貌也是姣好,承袭了你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风暖眨眨眼睛,“女人的容貌和男人的容貌不能对比。”

  “说的也是。”太后看着她,觉得今日话说到这,也没法继续下去了,便另换了话题,道,“每年的七月底八月初,哀家都会办一场百花宴。虽然今年入春以来,便烦乱多事,京中一直没得安宁。但正因为如此,哀家才更想热闹一下。”

  苏风暖是听说过百花宴的,顿时笑吟吟地道,“百花宴上,一定有很多花可以赏了?”

  太后见她心思围绕在花上,想着兴许她还是年少,虽然到了议亲的年纪,但因为整日里混玩,估计对男女情事儿婚事儿都不大懂,否则也不会直白地说出看叶裳容貌的事儿了。便提点道,“不止赏花,京中有品级的各府邸未婚男女,都可以参加。”

  苏风暖看着太后,“那这样的话,到底是赏花,还是赏人啊。”

  太后一时又无言了,想着估计除了她外,这话别人谁也不会问出,毕竟都知道,虽然名曰赏花,但其实是在赏人。她叹了口气,道,“罢了,哀家不与你说这些了,你只需要记得,到时候百花宴,不准给哀家舞刀弄剑,打打杀杀,免得糟蹋了哀家的好花和破坏了百花宴。”

  苏风暖闻言恍然大悟,“噢”了一声,看着太后,拉长音道,“原来您今日叫我来,是为了这个啊,您绕了半天,把我都绕迷糊了。”话落,她举手保证,“您放心,只要没人惹我,我就不打架。”

  太后想着她到底是单纯天真,杀月贵妃便可以看出,皇上的贵妃,她说杀就杀了,显然没什么心眼。她喜爱武功,就跟别人喜爱弹琴作画一般。她因为叶裳那些话,琢磨了许久,今日叫她来问,无论是直白点的,还是拐外抹角的,她都没意会,合着她早先那些话都白说了。

  因为心平气和,又因为心情的原因,太后倒觉得今日与这小丫头聊天颇为和顺,虽然她一直没意会她的意思,但也没让她三两句就厌烦她,也是难得。

  于是,她点头,遂顺了她的话道,“哀家今日叫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哀家考虑叶世子的伤势,便将百花宴定在十日后,想必那时候叶世子也能下床走动了。他往年不喜百花宴,从不参加,今年他为皇上挡掌,那般大伤,在府中闷许久,想必也想热闹热闹。”

  苏风暖闻言掰着手指头算道,“还有半个月中秋节,十日之后再过五日,也就中秋节了呢。”

  太后点头,“是啊,往年的中秋节,皇上都会在宫里设宴,各府小姐争相竞技,十分热闹。”

  苏风暖看着她,“那岂不是两个热闹并一块儿了?”

  太后笑着说,“哀家的百花宴和皇上的中秋节设宴不同,百花宴是随意赏花游玩,虽然也有小范围的年轻男女围在一起争相竞技,但总归是为赏花,无伤大雅,小情小趣。而皇上的中秋节设宴往年都要从各府的小姐中报上竞技的名单,头三名是要得皇上大赏的。所以,都卯足了劲儿。”

  苏风暖闻言了解了,“原来是这样!”

  太后点头,“你除了舞刀弄剑,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吗?”

  苏风暖眨眨眼睛,“舞刀弄剑不算,下河摸鱼不算,拔老道的胡子,揪老和尚的眉毛,这些都不算的话,好像没有。”

  太后又是无言片刻,诚然地道,“没有就没有,届时无论参加哪个热闹,你规矩些不惹事儿不拿剑砍人就好了。”

  苏风暖道,“百花宴进门时要解佩剑的吧?进皇宫也是要解佩剑的。所以,即便有人惹我,我也没办法拿剑砍人的啊,顶多用拳脚。”

  太后又无语了一会儿,道,“哀家的意思是,最好……别打架。”

  苏风暖瞅着太后,“可是别人要是惹我呢?我的脾气不怎么好。”

  太后一噎,想了想,又道,“你打杀了月贵妃,扬名了,哀家觉得,估计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惹你,没准都老远地避着你,只要你乖觉,不主动惹事儿就行。”

  苏风暖嘻嘻一笑,“这个好说,目前来说,京中还没有哪个我看着特别不顺眼的人。”

  太后闻言放心了,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落在早先她挑挑选选的匣子上,从中择出了几样首饰,对一旁的嬷嬷说,“将这几样首饰装个小匣子。”

  那嬷嬷连忙应是,拿来一个空匣子,将太后择选出的首饰装了进去。

  太后见那嬷嬷装好,对苏风暖道,“这几样首饰,哀家赏你了,带回去吧。”

  苏风暖一怔,“太后赏我首饰?”

  太后点头,道,“女儿家,还是要好好打扮才是,首饰万不可戴的太少了,否则看着太简单寒酸。你虽然是将军府的女儿,喜欢舞刀弄剑,但也是王大学士的孙女,该注重闺仪。”

  那嬷嬷将匣子拿过来,递给苏风暖。

  苏风暖想着难得太后对她今日和善,她以为太阳估计没有打西边出来的这一天,没想到却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所谓长者赐不可辞,所谓白给干嘛不要,所以,她也不客气,笑吟吟地接了,“多谢太后。”

  太后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天色有些阴,她道,“怕是一会儿就要下雨,哀家就不留你了,回去吧。”

  苏风暖得了解放,立即站起身,对太后道,“是快要下雨了呢,那我走了。”话落,欢快地转身,不等太后再多言,便迈出了门口。

  这副样子,明显是迫不及待要离开,太后一时又摇头,对那嬷嬷道,“她进宫时没带伞吧?你拿一把伞给她,问她自己找得到出宫的路吗?找不到的话,让严公公送她出宫。”

  “是。”那嬷嬷连忙追了出去,喊住苏风暖。

  苏风暖迈出殿门后,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刚要走,听到那嬷嬷喊,便回头看她,听她说了太后的吩咐,让她等她一下去取伞,她看了一眼天色,想着怕还真是很快就要来雨,便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嬷嬷取来伞,递给了苏风暖。

  严公公在殿外试探地问,“苏小姐,可需要奴才送您?”

  苏风暖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严公公点头。

  苏风暖拿着伞,出了太后宫。

  她离开后,太后捶捶肩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若是不看她没有规矩不知礼数的话,还是有几分讨喜的,没那么讨人厌。”

  那嬷嬷闻言小声说,“搁在苏小姐这个年岁的女孩子,都早已经知晓男女之事了,可是她却懵懂无知。想必是苏夫人太过宠惯她,不舍得将她嫁人,便不教导她这等事儿,为了多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