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次日午时,苏风暖正按照战亡的府卫将士名单安排抚恤,秋华匆匆跑来,说陈述醒了。
苏风暖闻言出了书房,来到了报堂厅,果然见陈述已经醒来,他还趴在床上,身体不能动,见苏风暖迈进门口,他眨了一下眼睛。
苏风暖来到近前,对他问,“感觉怎样?”
陈述昏迷三日,声音沙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昨日午后我醒过一次,也就是皇上的轻武卫来时。”
苏风暖闻言心下一动,看着他问,“关于安国公府和景阳侯府满门抄斩之事,你可知道了?”
陈述面色一暗,点了点头,“我听见燕北王世子和轻武卫说的话了。”
苏风暖闻言没说话,她还在想,他若是醒来听说安国公府依旧被满门抄斩之事,怕是会加重伤势,还在琢磨是瞒着他还是告知他,如今他既然昨日就醒来一次,听到了她二叔和轻武卫说话,想必承受不住又昏了过去,如今他既已知晓,倒也省了她费心思琢磨了。
她上前一步,给他把脉。
陈述低声说,“怪不得许云初带御林军离京时,叶裳让千寒告知我,原来是想让我躲过一劫,可是……咳咳……我以后还有何颜面活着见他?原来当年是我父亲害死了容安王和王妃……”
苏风暖探脉感觉他气血不稳,郁气瘀滞,伤势有不轻反重之势,她微微蹙眉,撤回手道,“安国公是安国公,你是你。自古多少奸佞膝下也有子孙是忠良敦厚之人,你不必觉得无颜见叶裳。他救你,只因为你能救,他不救沈琪,亲自送他一程,是他觉得沈琪救得了人救不了心,送他一程便是全了与他兄弟一场的情分,你大可不必因此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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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重兄弟情(一更)
陈述闻言沉默无言。
苏风暖看着陈述,这样的事情搁在谁的身上怕是都难以承受,一个是自小长大的兄弟,一个是选择不了出身,安国公即便十恶不赦,也是他的父亲,他们中间即便隔阂很深,但也是血脉父子。如今安国公府除了来到燕北的他和安国公保下的一个幼女外,已经满门被斩……
他到底没能见安国公最后一面,也不知安国公死前是否想过他这个儿子?
想到这里,苏风暖忽然对陈述说,“你只知其一,可能还不知其二。安国公府和景阳侯府也未所有人满门抄斩,安国公以太宗丹书保下了你最小的妹妹陈芝苒,瑞悦大长公主以免死金牌保下了沈芝兰。”
陈述一怔。
苏风暖见他听进去了,坐下身,看着他缓缓道,“安国公府和景阳侯府的女儿比男儿还要金贵吗?我也很是费解。皇上仁善,看在太宗丹书和先帝免死金牌的面子上,想必两府留个男丁,也未尝不可。”
陈述闻言沉默地又低下了头。
苏风暖瞅着他,她虽然不太了解安国公和陈述父子僵硬到何等地步,但不可言说之事估计不知凡几,她又道,“人无法选择出身,但有权利决定自己怎样活着。你的命,虽然有安国公一部分,但是却是你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
陈述闻言抬起头,复又看着苏风暖。
苏风暖对他道,“因你在燕北火烧了北周大营两个粮仓,立了大功,又救我二叔,无论是我,我二叔,还有许云初,都已经递了奏折,一力保你。你若是一心想死,那么我也不拦着,我虽会为叶裳痛心,但医术虽然高超,也救不了一心寻死之人。你若是但有一分觉得自己还能活,就振作起来。是想窝窝囊囊而死,还是想将自己活成一个英雄,都随你。”
陈述微微抿唇,依旧没言语。
苏风暖站起身,对他道,“我这个人呢,不怎么会劝人,你好好想想吧。”话落,向外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陈述沙哑的声音开口,“几日前,你说若是我真想跟在你身边打磨的话,三年内我的命是你的,由不得我自己,你给我篆刻了令牌,是否是因为此事想要保我?”
苏风暖闻言也不否认,回转头,看着陈述道,“你一直以来,是不是很好奇叶裳喜欢的女子?”
陈述一怔,点了点头。
苏风暖道,“自小我便与他相识,我父亲辞官,苏府离京的这些年,每年我都会回京一趟,去容安王府看他。自始至终,没别的什么女子,只我一人。”
陈述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风暖。
苏风暖对他一笑,道,“起初我每年都偷偷进京,是怕我外公揪住我教训我没规矩,后来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不想被别人知道,免得麻烦。”顿了顿,她又道,“叶裳破了月贵妃一案后,他本可以推开皇上,避免让月贵妃的掌拍在皇上身上,但他却选择了为皇上挡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陈述闻言惊道,“他能推开皇上而没推开?则是自己挡了掌?”话落,想到叶裳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便道,“皇上一直厚爱叶裳,叶裳是想因此更得到皇上厚爱?再就是破月贵妃一案,太过张扬,他趁机避开锋芒。”
苏风暖笑了笑,“你说得这些,也有些道理,不过最真实的目的,是他想避开十二年前容安王和王妃战死一案以及四年前岭山瘟疫一案,他虽然时隔十二年借月贵妃之案扯出当年之案,但也不想亲自查办这两案,因为他早就知道安国公府和景阳侯府牵涉其中,足够灭门之罪。”
陈述闻言顿时又惊了惊,惊异过后想到叶裳是为了顾忌他和沈琪,又垂下了头。
月贵妃一案之后,叶裳重伤命悬一线,国丈退朝,许云初入朝,皇上将两大旧案交给了许云初。若叶裳不为皇上挡掌重伤的话,那两件旧案兴许皇上理所当然地便交给了他。
想到他早就知道安国公府和景阳侯府牵扯其中,通敌卖国,却与他和神情一直交好,未曾表现出丝毫嫌恶,心里一时压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苏风暖看着陈述,将他低着头克制情绪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缓缓道,“若你来燕北即便没立战功,即便没救我二叔为他挡刀,我也会为了叶裳保你。自从容安王和王妃战死,叶裳血脉亲人虽然无数,但没几个脾性相投的知近之人。你不同于沈琪,是可以活着的。大丈夫立于世,天何其宽?地何其广?何必为父辈的罪孽而背负永世投不起头的重担?”
陈述闻言,半晌后抬起头,看着苏风暖,沙哑地说,“苏姑娘的话我会好好地想想的。”
苏风暖点头,不再多言,出了报堂厅。
陈述看着苏风暖离开,门口的珠帘随着她离开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一时间所有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原来苏姑娘便是叶裳的心仪之人,所以,那日在街上相见她与叶裳纵马进城,才恼怒不已,西坡赛马时见到她和叶昔赛马,更是气得打马奔去了西山猎场,后来他为皇上挡掌重伤,她一怒之下杀了月贵妃,住去了容安王府为他医治,后来在府中当着一众人的面不顾忌的调戏他,他脸红不已,百花宴趁着太后承了他的情不好驳他的面子才当众提出婚事儿,急着拉了苏夫人进宫请旨赐婚……
原来是自小相识,私交密切……
否则一般的女子调戏,叶裳早就杀人了!
若非他提醒,他一直想不到叶裳明明武功好,哪怕当时劳累三日,也有能力自保,怎么会为皇上挡掌而让自己险些一脚迈进鬼门关?他早先没深想,只觉得月贵妃兴许太厉害了,而多年来皇上厚爱叶裳,叶裳是个重情之人……
若是能推开皇上避开月贵妃那一掌,却甘愿挨掌,那么,则就另说了。
他自诩与叶裳从小长大,是他最好的知近兄弟,却这一刻觉得,论了解叶裳,他不及苏风暖。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笨!
他闭上了眼睛,又想了很多。
想到从她娘去世,这么多年他在安国公府待的日子还不及在容安王府待的长,除了与父亲的血脉相同,已经被磨耗得没有多少情分了。尤其是七年前继母生陈芝苒的那一日,长兄掉入湖中溺水而死,父亲只看了一眼,却担心继母不能母女平安,太医来到安国公府,先被请去了继母那里。最后母女是平安了,他大哥却死了。
他当时极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顾长子死活,却守着一对母女,生恐她们出一丝半点事儿。
如今到死都保陈芝苒。
后来,虽然父亲厚葬了他大哥,但他对父亲已经心灰意冷,本有自己经营的产业,所以,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待在自己另置的府邸里,还有大半的时间待在容安王府。
他长长想,叶裳虽然父母早忘,但他虽然还有父亲,跟没有一样,还不如他了。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他父亲竟然和景阳侯伙同月贵妃通敌卖国,害死容安王。
而叶裳一早知晓,但从没对他提半句,更在许云初带御林军来燕北时,告知了他,显然是让他避开了京城,到了燕北,他自然知道苏姑娘一定会保他吧?
他待兄弟的情分,何其厚重?若他活着,该如何还?若是不活,就这样死,他又觉得不甘心。
许云初进了报堂厅时,便看到闭紧着眼睛,弥漫着浓浓的挣扎气息的陈述。他心下了然,踱步迈进门槛,声音温和,“二公子醒了?”
陈述睁开眼睛,看到了许云初,他脸色透着疲惫,衣衫也没有在京城时整洁干净,头发也显得凌乱,看样子是十分忙碌,他沙哑地问,“北周不是退兵了吗?你怎么……这副样子?”
许云初闻言无奈地揉揉肩,道,“你昏迷了三日,是不知道,北周虽然退兵了,但燕北已经被践踏得满目疮痍了,最近我们所有人都在为恢复燕北百姓民生而日夜忙碌,连喝口茶的空也没有。苏姑娘身体还受着很重的内伤,但也未得休息,连日夜忙着燕北诸事。”
陈述闻言顿时抛开了脑中所有想法,立即讶异地说,“苏姑娘受了很重的内伤?她刚刚离开,我怎么没看出……”他要说什么,想到自己醒来后觉得万念俱灰,隐约看到苏风暖脸色十分苍白,但被她沉静的神情给忽略了,顿时住了口。
许云初闻言一笑,“苏姑娘内伤极重,本该静心养一段日子,奈何燕北城破碎不堪,如今快到深秋了,深秋一过,马上就会入冬下雪,燕北王世子忙着修葺燕北城,一应重担就都压在了苏姑娘身上。”话落,对他道,“你快些养好伤,也能帮着分担些,燕北无数百姓等着过冬呢。一旦不能在入冬前安置妥当,怕是饥荒遍野,路有冻死骨啊。”
陈述闻言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对许云初点头,“好,只要我这条命还有用,我就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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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与虎谋皮(二更)
陈述昏迷三日,醒来后只知晓北周已经退兵,却不知道燕北成了什么样子。但他可以想象,经过北周几十万大军荼毒践踏,燕北城几次险些被攻下,可想而知,燕北已经何等破败不堪?
他想到,苏风暖一个女子,面对北周几十万兵马攻城,战火硝烟中,燕北城数日被困,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惊惧慌乱,一直是沉稳镇定。他安国公府的事儿,比燕北芸芸百姓遭受战火之苦来说,便是小事儿一桩。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哪怕不如女子,又岂能自暴自弃?
许云初见陈述打起了精神,微微一笑,对他道,“你自然不能死,你可知道叶世子送沈琪一程后,回府便病倒了?他本就重伤未愈,郁结之下,身体自然受不住。你可知道你为燕北王世子挡刀,苏姑娘当时弹了破军之曲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还硬生生地咬牙为你医治缝针,费了十分心力才将你从鬼门关就出来?你若是死了,却是负了他们。”
陈述闻言面色动容,咬牙道,“多谢你点醒我。”
许云初笑着摇头,“不必谢,抛却我欠叶世子的交情不说,只论苏姑娘,你若死,叶世子必定伤心,叶世子伤心,她应该不会好受。我也不忍她白费了心力救你一场,最后却落得难受。”
陈述闻言看着许云初,“你……对苏姑娘是不是……”
许云初一笑,“我与苏姑娘相识得晚,不及叶世子与她自幼相识,差了十年时间,便是差了一辈子。我对苏姑娘是不是倾慕,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无用。叶世子在百花宴之日已经拿到了皇上给他与苏姑娘赐婚的圣旨。”
陈述一怔,“叶裳在百花宴之日已经拿到了皇上给他与苏姑娘赐婚的圣旨?不会吧?当日太子不是出事儿了吗?”
许云初笑看着他,“若是在太子出事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呢?因太子出事,没公开呢?”
陈述顿时呆住了,半晌说,“叶裳丫的瞒得太紧,我竟不知。”
许云初笑着一叹,“自幼相识,可以算得上竹马青梅,如今圣旨赐婚,终成眷属,也是佳话一桩。徒留人羡慕。”
陈述欷歔片刻,看着许云初,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也不错,以前他觉得国丈府这小国舅不可交,徒有其名,如今来燕北后,才真正见识了是不负其名。他嘎了一下干裂的嘴角,劝道,“小国舅不必羡慕别人,天下之大,你总会寻到良配的。”
许云初失笑,“但愿!”话落,他站起身,道,“二公子好好养着吧!”
陈述点点头。
许云初出了报堂厅,又去忙了。
过了一会儿,陈述试着动了一下身子,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爆粗话道,“真他妈的的疼啊!”
这时,秋华正巧来到门口,闻言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扁嘴说,“单灼的那一刀几乎把你劈两半,若非苏姐姐医术高绝,你早就死翘翘了,如今怎么能不疼?”
陈述闻言立即将头又转向门口,见是秋华,穿着道袍,小姑娘扁着嘴角更能显出她的婴儿肥,十分讨喜,他骂粗话被人家小姑娘恰巧听到,一时觉得十分没面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一声。
秋华迈进门槛,对他问,“你不是口干口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陈述正好找到了台阶下,点点头,“是口干得紧,多谢秋华姑娘。”
秋华给陈述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对他问,“胳膊能动吗?用我喂你吗?”
陈述摇头,“胳膊能动,连忙伸出已经压麻了的胳膊,慢慢地伸手接过水杯。”
秋华对她说,“刚刚苏姐姐给你开了一个药膳方子,已经对厨房吩咐了下去,让厨房每顿按要求给你做药膳。你是不是也饿了,等一会儿吧,做好后就会送给来。”
陈述闻言连忙说,“苏姑娘伤势很严重吧?还要照看我,真是对不住……”
秋华诚然地道,“苏姐姐伤得很厉害,燕北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做,她一直未曾好好休息,可惜我对于医术上没什么天赋,不随我娘,对于打理城池,也不会,帮不上什么忙。”
陈述看着秋华,忽然好奇地对她问,“你是怎么识得苏姑娘的?”
秋华立即说,“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啊,苏姐姐要学医,我师伯就将她带到了恶狼谷,让我娘教她医术。”
陈述一时脑筋没转过来,“你师伯是……”
秋华顿时说,“我师伯是她师傅啊,我爹娘都是她师叔,你好笨啊!”
陈述脸一红,他以前觉得自己还算得上聪明,但自从来了燕北后,发现自己真实笨死了。他咳嗽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能跟我说说苏姑娘的事儿吗?她师傅是……”
秋华闻言顿时警醒地断然拒绝,“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