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凤来进了军营,便见苏风暖一身轻软锦绣绫罗裙,站在一众身穿盔甲的将士之前,在肃杀的军营之内,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有着沉稳如山的丰姿气度。
她想起萧贤妃,又对比眼前的苏风暖,她似乎生来就是站在云端之上的,千军万马之中,也能凌驾得住,而萧贤妃对比她,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高下立见。
苏风暖对她一笑,“老祖宗还是这般模样好看。”
凤来目光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了片刻,收整了眼中的神色,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苏风暖点头,也不避讳身边的人,“老祖宗问吧。”
凤来见她不避讳,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便问道,“你可查出你师傅的死因了?”
苏风暖眸光微动,“老祖宗怎么知道?”
凤来便将萧贤妃对她说的话以及她前往叶城找叶裳,叶昔对她说的话未隐瞒地说了一遍。
苏风暖恍然,江南是叶家的地盘,而她师兄接手了叶家,全盘掌控了江南,她来到江南所做的事情一时隐秘,但叶昔也会很快得到消息,又想到萧贤妃想借刀杀人,心底冷冷一笑,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道,“老祖宗跟我来吧,我告诉你详情。”
凤来颔首,跟着苏风暖而去。
苏青和苏言对看一眼,不放心地低声说,“二哥,你按照妹妹的计划,立即在军中布置下去,我跟她们去听听。”
苏言点头。
进了营帐,苏风暖亲手给凤来倒了一杯茶,凤来一路奔波,也着实渴了,端起茶盏,不客气地喝着。
苏风暖也不耽搁时间,便将她来到江南,见到云山真人之后,从他口中得知的那些关于他师傅之事丝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
凤来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完,久久不语。
苏风暖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凤来没再喝,而是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孙泽玉呢?我见见他。”
苏风暖对站在门口的苏青说,“三哥,去喊孙公子过来。”
苏青见凤来真不是来找麻烦的,转身去了。
不多时,孙泽玉来到,对苏风暖见了礼,然后看向凤来。
凤来仔细地打量他片刻,开口说,“既然你的命是他心甘情愿救的,你便好好活着吧,别负了他,既不姓孙,便也不要带着这个姓了。”说完,站起身,对苏风暖说,“我走了。”
苏风暖也看出了她一双眸光了无生机,问,“老祖宗以后有什么打算?”
凤来道,“下去找你师傅,如今投胎,也许还不晚,来世,就看命了。”
苏风暖点点头,凤来对他师傅,真所谓用情至深了,她不再评价。想起丞相夫人前往鬼山派,将她猜想她要集结鬼山派相助北周对付南齐,而她若真是这样做,她会毫不客气地将鬼山派一网打尽之事对她提了。言罢,又道,“老祖宗,鬼山派毕竟是您待了一辈子的地方,您临终可否还管一管鬼山派的事儿,若是不管,我就不客气了。”
凤来忽然眯起了眼睛,思索片刻,道,“她前往鬼山派,不见得是你猜测的这个目的。”
苏风暖扬眉,“那老祖宗您知道她是什么目的?”
凤来道,“鬼山派有百名童男童女,有我练功的密室,有刘衍暗中为我准备下一世轮回所用的极品药材,一应俱全。她,大约也想做与我一样的事儿。她本就出身鬼山派,昔年,曾经让我教过她幻容术。”
苏风暖一愣,恍然大悟。
孙泽玉在一旁听着,似乎也明白了,睁大了眼睛。
凤来道,“若是她幻容术成功,那么,这世间,又有一个我了。”
苏风暖皱起眉头,看着她,这世间,自然不能再出一个凤来了。她能策反凤来,一大部分是因为她师傅的原因,凤来对她师傅有情,对望帝山也有忘不了的情怀,可是丞相夫人,她与她,有着丞相府倾覆之仇,没有半丝情分可讲,若她幻容术成功,那么,即便她打败了北周,将来,总归也是个麻烦。
凤来叹了口气,道,“你师傅有一半骸骨,放在鬼山派,我总归要回鬼山派与他葬在一起。她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成功的。”
苏风暖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拜托老祖宗了。”
凤来颔首。
对于离别,也是永久的告别,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默许久,凤来出了西山兵马大营,消失了踪影。
望帝山千百年来,只两个惊才艳艳的女子,一个是凤来,一个是苏风暖。
苏风暖庆幸,她遇到的人是叶裳,门当户对,情深如海。
这样想着,她觉得,她想叶裳了。
许云初带着苏风暖的信函,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叶城。
叶裳与众将领正在中军帐议事,众人齐心协力,制定出了一套方案,叶裳总感觉不甚圆满,不太满意。
正在他冥思苦想时,千寒将许云初带来了中军帐。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五更
叶昔一见许云初,立即问,“小国舅怎么来了?”
许云初先给叶裳行拜礼,然后,又与众人见礼,之后,才笑着说,“我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送信。”
叶裳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身,“信呢?”
许云初拱手呈上,笑着说,“在这里。”
叶裳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着信,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哪里还有早先端然威仪的模样?众人都看着他,齐齐想着帝后情深,这也是南齐的福气。
叶裳看罢信函,笑着扶额,“我本是想将北周大败,要了萧贤妃的狗命,让北周打回老巢,再无反击之力,她却要趁机夺了北周天下。好一句‘你画我河山,我做你兵伐。’,她这是要让我担下这偌大的苦差事儿,改写南齐历史啊。”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
叶裳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叶昔。
叶昔也不避讳,接了过来,看罢,大笑,“果然不愧是我师妹,就这样做,我们刚刚制定的计谋见小,她的连环计见大。我们是一战败北周,她是一战定乾坤。所以表弟才总觉得我们的计谋哪里不满,如今这不是满满当当了?”说完,他笑着将信函递给了苏澈。
苏澈伸手接过,苏镇、楚含等见叶裳既然拿给众人,显然不是传情的书信了,便都不再避讳,与众人凑上前一起看。
看罢,众人一时间只觉得热血沸腾。
皇后娘娘在信中说制定了连环计,不止要大败北周,还要一举攻破北周都城,将北周纳入南齐。
南北分庭而治,已经长达百多年,若真是南北一统,那么,他们都是见证者。
楚含感慨,昔日,他曾想为北周夺下南齐,如今苏风暖却是要南齐吞并北周。不过也好,南北分割已经够久了,是该一统而治了,免得两国时常开战,苦了天下百姓。一统才能久安。
苏澈抬头道,“这信里没有写什么连环计啊?”
许云初微笑,“所以皇后娘娘才派我来送信。”
众人恍然,都看向许云初。
许云初便将苏风暖制定的计谋逐一说了。
众人听罢,纷纷惊叹,此等连环计,剑走偏锋,一环扣一环,若真是逐一施展开,那么,还真如苏风暖所料,半年之内,南齐必定攻破夺下北周都城,灭了北周。
“粮草军饷呢?就算是半年,我南齐经过各地天灾内乱后,早已经被丞相掏空,十分空虚,怕是难以支撑啊。”苏澈又道。
许云初笑着说,“粮草不必担心。云山真人一生的积蓄,堪比半个国库了,临终都交托给皇后了。还有湘郡王,他多年积蓄粮草兵马,如今已经被我们收服,也就都是我们的。另外,今夜与萧贤妃一战,也能夺了她筹备攻下南齐的粮草。我们乘胜追击,不让北周有丝毫喘息,只要控制在半年之内夺下北周都城,便支撑得住。”
苏澈大喜,“那这样还真是无后顾之忧了。”
叶裳勾了勾嘴角,如画的眉目染上一抹锋芒,清声道,“好,那朕就依她所言,攻下北周,南北一统,改了这南齐和北周的历史,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激动地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驻扎在叶城的军队和西境兵马大营的军队依照苏风暖的连环计,做了全方位进攻部署。
同时,萧贤妃以太子和太子妃喜宴做幌子,迷惑南齐探兵,也私下在中军帐与孙晴雪等众人制定了攻陷叶城的连环计。
萧贤妃在这一战中,要的是踏破叶城,再对南齐徐徐图之,可是她不知道,苏风暖和叶裳要的是一举让她大败,不止退出南齐境地,还要攻下北周皇城。
孰高孰低的论天下之策上,高下立见。
是夜,北周兵分五路,以萧贤妃、孙晴雪、楚鼎、以及两位萧贤妃的心腹将领各带了一路兵马,进攻叶城。
同时,南齐兵马兵分九路,围困北周兵马。
叶裳、叶昔、苏澈、苏镇、苏言、苏青、许云初、楚含、叶睿各带一队兵马,以早先苏风暖制定的计谋,分路将叶城和江南的各个山口和峡道都埋伏了兵马。
这一战,星旗染血,大地微颤,山河俱震。
这一战,乌云罩顶,浓雾蔽月,杀伐响彻天际。
北周兵马处处掣肘,一鼓作气而衰,再鼓作气而泄,三鼓再无作气。
同样的兵力下,北周兵马却耐不住南齐两方兵马夹击,如铺天盖地的罩网一般,无孔不入,不但没能如期夺下叶城,反而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萧贤妃大怒不已,节节败退中,她几欲吐血。没想到,这一战,她筹划多日,谋算多日,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敌南齐兵马。
她不明白,南齐兵马哪里来的如潮水般的士气,更不明白,她与孙晴雪一起制定的攻城之道明明天衣无缝,可是如今,却怎么毫无攻击之力,反而处处杀机。
孙晴雪也如萧贤妃所想,同样不明白。昔日,北周和南齐数次战役,就连燕北之战,她都详细地参考琢磨过,想着她对苏澈、苏风暖以及对他们的兵谋,不说了解十成,但也了解了八成。她制定出今日攻城的毒辣计谋后,料定叶城必破。
虽然不能杀了叶裳和苏风暖,但是南齐军必败,只要攻破叶城,便踏过了南齐的这道防线,直入天阙。只要破了叶城,以南齐如今內腹空虚的情势,必定再无力反击。那么夺下南齐大片疆土,指日可待。
而她,只要协助萧贤妃夺下叶城,辛苦打胜这一战后,那么,将来,摆在她面前的便是康庄大道。如今她是太子妃,待一切功成,她在给了楚鼎忘情丹的解药,楚鼎记忆恢复后,得知凤来死了,势必再无志向,随他而去。而那时,她再寻机杀了萧贤妃,将来这北周和南齐合并的天下,便是她说了算了。
这么多年,她早在很久以前,在得知父亲的打算后,就想好要做那人上人。
父亲要毁了南齐,正和她意。
没有父亲的毁,哪里有她的生?
虽然她是女子,但女子怎么了?
女子也有不输于男子的志气和高远。
只是,她没想到,这天下,除了她做心底如是想外,还有一个苏风暖。以前,她没回京时,她不知道她是如此人物,后来,发现,她以女子之身,一直担负做着男子之事。
只不过,她为了情爱,依附于叶裳,明明自己可以肩挑天下,却偏偏把他推上那个位置,而自己,则是站在他的身后。她觉得,着实可笑。
多少如花女子,过了如花的年纪,便枯萎在男子身后。
古往今来,再聪明的女子,不外如是的结果。
她苏风暖能成那个例外?
她不信。
所以,她不相信情爱,只相信,只有把权利和至尊的高位牢牢地把在自己的手中,让男子为她匍匐仰慕,才是长盛不衰。
所以,她一直长在父亲身后,在他做了一切的铺垫后,才是她出手之时。
这个天下,是她的。
可是如今,看着如潮水败退的北周军,她惊怒、愤怒、不敢置信。
她觉得,苏风暖的所有谋算,早在燕北、西境用尽了才是,不应该再有如此杀伐果断,层层连环,狠辣不给敌人留一丝余地的兵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