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夺谋 第80章

作者:西子情 标签: 古代言情

  陈述发现了叶裳不对劲,转头看他,见到他如此表情,惊了一跳,这么些年,他可没从叶裳脸上见到过如此表情。即便有人将他惹恼了,他顶多面无表情或者凉凉地冷笑一声,如今这像是前两日大雨前夕天雷轰轰昏天暗地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呐了半晌,用手肘碰了碰他,“喂,你怎么了?”

  叶裳眼底的风暴慢慢地归于沉寂,放在腿上的手却轻轻抬起,极轻的动作,陈述忽然福至心灵地感应到他要打人,顿时惊异地看着他,却见抬起手后只是慢慢地拢回,轻轻地弹了弹衣袖,声音淡而温凉,“本世子虽然负责查案,但也不会随意的收不认不识的人冒然送上门的人或者东西。”

  苏风暖自然是极其了解叶裳的,知道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没跟他打招呼,一日夜未归,如今正好撞到他,估计是真怒极了。可是她也是因为突然收到师兄传信,而他那时又在见皇上给他的轻武卫,所以没来得及打招呼。她轻轻地拢了一下缰绳,笑着说,“小女子苏风暖。”话落,替身边的男子介绍,“我师兄叶昔,算起来也是叶世子的表兄。”

  “什么?”陈述腾地站了起来,本来坐在车内,因为太震惊,起的太猛,一时忘了顾及,脑袋撞到了车棚顶,“砰”地一声,他眼前顿时冒起了金星,身子晃了晃,捂住了脑袋,尽管疼的要死,但依旧难掩他脸上和心里的震惊。

  她是苏风暖?

  她竟然是苏风暖?

  苏府小姐?苏大将军女儿?太后和皇上争相要赐婚的苏风暖?第一次进宫就在太后面前宫里和侍卫打成一片的苏风暖?

  陈述实在是太震惊了,捂着脑袋,因为撞的太疼,俊脸有些扭曲,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滑稽又呆愣。

  怎么也无法与传言中的苏风暖和他几次见面所见的人联系起来。

  苏风暖看着陈述,若非叶裳那张沉如水的脸,她实在想笑,她是苏风暖,就让她震惊成这副样子吗?脑袋怕是撞起了一个大包,没个三五天下不去了。

  叶裳没理会陈述,即便被他撞的马车晃了几晃,他依旧纹丝不动,只是本来沉寂的眸光在听到苏风暖介绍他身边男子时眯了眯,挑眉,声音听不出情绪,“苏府小姐?表兄?叶家嫡子?”

  陈述本来稍微有些回过神来,闻言又惊了,睁大眼睛,“江南叶家?”话落,他捂着脑袋转头看向叶裳,“那不是你外祖父家吗?难道他是……”

  叶裳不答陈述的话,目光将叶昔洗礼了一遍,淡淡地道,“原来是表兄,真是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多年来,叶家人不踏入京城,不知表兄此次来京城,为的是什么?”

  叶昔看着叶裳,比起他风起云涌却压制到极致的情绪,他则清风朗月,笑容浅浅,闻言回道,“我今次来京主要是到师妹府中做客,顺带受祖父所托,去容安王府看看你可安好,顺便给你送给涉案人。”顿了顿,他笑道,“没想到刚入城,便碰上你了,真是巧的很。”

  叶裳眼底又有风暴积聚,声音却沉沉静静,“我竟不曾听闻表兄与苏府小姐原来是师兄妹,叶家规矩极多,据我所知,最重的一条就是叶家子女不涉朝堂不涉江湖。怎么?何时规矩改了?祖父由得表兄不怎么规矩地与乡野江湖之气的女子牵来扯去?”

  苏风暖顿时一气,什么叫做与乡野江湖之气的女子牵来扯去?她看着叶裳,想着若不是看在她走前没告知他一声理亏的份上,一脚就对他踹过去了,去他的牵来扯去。

  叶昔闻言,看了苏风暖一眼,见她气的无语,他轻轻一笑,“叶家秉持规矩几百年,陈旧繁冗,也该改改了。由我起,以后就改了。”

  叶裳又眯了眯眼睛,道,“论亲疏,我与表兄才更亲些,表兄既然来京,就随我去容安王府入住吧。”顿了顿,瞥了苏风暖一眼,凉凉地说,“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苏小姐云英未嫁,带你一个男子去苏府住,于声名有毁。”

  苏风暖翻白眼,她什么时候怕毁过名声?立即说,“我名声一直也未曾好过,倒是不怕,更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歪,师兄与我同出师一门,论亲疏,与叶世子倒也相当。这个考量倒不必。”

  叶裳猛地盯住她,冷冷地道,“你不同意?”

  陈述在叶裳身边,对于他一下子爆发出的寒气冻得一哆嗦。

  苏风暖皱眉看着他,叶裳眼底除了冷意还有压制的怒气和她若是不答应他就让她好看的决决之色。她额头突突地跳了两下,知道不能惹急了这倔脾气的人,不由得放软口气,“师兄是我请来的客人,半路由你劫走,算什么事儿啊。”

  叶裳目光纹丝不动地盯着她,眼神如冰封,“你若是找他,可以来容安王府找。”

  苏风暖眸光动了动,妥协,转头看叶昔。

  叶昔看着二人言语之间便交锋了一场,显然胜负已分,他洒意一笑,伸手摸摸苏风暖的脑袋,笑着温声说,“既然表弟诚恳相请,我就住去容安王府吧,听说苏夫人还未回京,如今我去住苏府确实不大合适。”

  苏风暖只能点头,“也好,明日我再去容安王府找师兄。”话落,她对叶裳故意地说,“叶世子可别拦着容安王府的门不让我进。”

  叶裳挥手落下了帘幕,声音似乎从牙缝中挤出,“我容安王府的门槛不高,只要苏小姐别带着脏东西入门,本世子自然不拦着。”

  苏风暖立即问,“什么是脏东西?”

  叶裳冷冷地道,“你通体的风尘之气,还是回去好好洗洗。”

  苏风暖气得一噎,什么人啊这是!

  叶裳又道,“京中大家闺秀,都端庄秀丽,温柔贤淑,礼数周全,规矩极好。苏小姐这般当街纵马,一身风尘,可与京中诸多闺秀差得远了。最好还是好生学学规矩,再踏入我容安王府的门为好。”

  苏风暖七窍生烟,瞪着一双眸子,终于忍不住,袖中的软剑出手,一道白光,斩断了他落下的马车帘幕。帘幕刷地随着她收剑的手落在了地上。

  她发泄了郁气,总算不憋闷了,看着再次露出的叶裳的脸,轻哼出声,“我偏不学规矩,到时候你容安王府的大门若是不让我进,我就劈了它。”

  陈述看着无声飘落地帘幕以及苏风暖收剑的漂亮姿势,顿时抽了一口凉气,想着她刚刚砍的若是他和叶裳的脑袋,此时也如帘子一样斩断滚到地上了。

  叶裳见被她斩断了帘幕以及威胁的话,不但没了恼意和怒意,眉目却绽开,缓缓地笑了,声音难得清越好听,扣人心弦,“你敢劈容安王府的门,我就敢去找苏夫人,让你给我容安王府修门,修不好,自此就以身抵债。”

  苏风暖一噎,彻底失言。

  陈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以身抵债?他没听错吧?还是叶裳气糊涂了?

  叶裳不再看苏风暖,似乎突然心情很好,对叶昔也露出笑意,“本来我们要去喝茶,既然表哥来了,还带来了重要的涉案人,现在就随我折转回府吧。”

  叶昔偏头看苏风暖,微笑着点头,“好。”

  苏风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叶裳,对叶昔说,“明日我去容安王府找你。”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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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病得不轻

  

  叶昔对苏风暖笑着点了点头。

  苏风暖又看向叶裳,没好脸色地道,“叶世子马车挡着路,如今该让开路了吧?这样横行霸道地拦着路,就不怕别人纵马踩了你?”

  “不怕。”叶裳懒洋洋地吩咐千寒,“让开路,让苏小姐过去。”

  千寒一直提着心,想着今天可真是惊心动魄,连他都为世子和苏姑娘擦了一把汗,总算阴转晴了。连忙让开了路。

  苏风暖不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绕过马车,不多时,便转过了街道,不见了踪影。

  叶裳收回视线,伸手够到了地面,捡起了地上被苏风暖斩断的帘子,捏在手里,坐直身子,对叶昔说,“表哥身后驮着的这个人,你确定还活着?”

  “自然。”叶昔点头。

  叶裳道,“既然活着,就先带回府里,待我审过之后,再酌情送去刑部。”

  叶昔没意见。

  叶裳吩咐千寒,“回府。”

  千寒连忙一挥马鞭,马车回转容安王府。

  叶昔骑马跟在马车旁。

  陈述捂着脑袋,依旧保持着原姿势,呆呆地半蹲在马车内,直到马车快走回容安王府,他才回过神来,才拿开手,对叶裳说,“快给我看看,我的脑袋撞破了没有?”

  叶裳瞥了一眼,道,“没有。”

  陈述伸手摸了摸,“咝”地抽了一口气,“疼死我了,真没破?”

  叶裳道,“起个大包,跟包子差不多。”

  陈述顿时垮下脸,“小爷我破相了啊。”

  叶裳哼了一声。

  陈述道,“不行,稍后我要去找孟太医看看,给我消消肿,可别落下什么症。”

  这时,叶昔在车外道,“二公子不必担心,我正好有消肿的药膏,不必去找太医,稍后我给你一瓶药膏,你抹了之后,两三日就可以消下去。”

  陈述看着他,“当真?”

  叶昔含笑点头,“当真,师妹医术极好,她自制的消肿膏也是极好用的。”

  陈述顿时信了,看着外面骑在马上的叶昔,此时好奇起来,“叶兄,刚刚那个姑娘,她……当真是苏府小姐?”

  叶昔见陈述称呼他叶兄,他也不好再生疏,笑着点头,“陈兄早先不是称呼她为苏姑娘吗?怎么不知道她是苏府小姐?”

  陈述欷歔,“我算是这次,见过她三面,第一次她没告知名姓,第二次我帮了她,她只告知我她姓苏,我却没联想到她竟然是苏府小姐。也是今日才知道。”

  叶昔笑笑,“师妹大多时候确实不愿告知她的真实名姓,免得麻烦。”

  陈述诚然地点头,“她的姓名如雷贯耳,被人知道确实很麻烦。”他脑袋上的打包就是拜麻烦所赐。话落,看着叶昔,“叶兄的名号也是响彻天下,江南望族叶家,唯一的嫡子,久仰久仰。”

  叶昔依旧微笑,“陈兄在京城一众子弟中也是鼎鼎有名,在下亦久仰了。”

  陈述也笑了,“我这名号是纨绔的名号,比不得叶兄。”话落,道,“叶兄真的是苏小姐的师兄?不知叶兄是怎么和苏小姐同入一个师门的?”

  叶昔看了叶裳一眼,见他的好心情此时在听闻此事似乎又没了,知晓苏风暖并没有让他知道这事儿。笑着说,“我外出游历期间,与师妹机缘巧合拜了同一人为师。”

  这话说的简单,却也不好让陈述去刨根问底细究了。

  陈述欷歔道,“真没想到啊。”

  叶昔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没想到他和苏风暖是同一个师傅的师兄妹,还是没想到苏风暖与他想象的传言不一样。他笑了笑,不再接话。

  陈述转头看向叶裳,见他的脸隐在一片阴影里,浓浓郁郁,他实在猜不透今日叶裳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以前谈到苏风暖的时候,他就嫌恶至极。难道他真是不喜欢苏风暖已经到恶极的地步了?今日见到她就恨不得劈了她?或者是因为他心里还在怪苏大将军当年没能救了他父母?所以,对苏府人都恶极?

  他咳嗽了一声,小声说,“兄弟,苏小姐和传言中不一样,你发现了没?”

  叶裳抬眼看了他一眼,凉凉的,嗤笑,“怎么不一样了?当街纵马,一身风尘气,言语粗恶,行止粗俗,动不动就喜欢挥刀挥剑,如个母夜叉一般厉害,半丝礼数没有,寻常小姐见到你我,早就下马见礼了,她却一直没下马,不但如此,还斩断了我车厢的帘幕,扬言劈我府门,如此嚣张,哪里与传言不一样了?”

  陈述一噎,看着叶裳,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对,跟苏风暖都能对上边,可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呐呐了半晌,说,“虽然你说的也对,可是,苏姑娘行止洒脱随意,言语爽利,不矫揉造作,虽然礼数不周全,但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叶裳冷冷地哼了一声。

  陈述又道,“我倒是觉得苏小姐很好,京中大家闺秀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看久了,委实无趣,倒不如这苏小姐了。”

  叶裳冷笑一声,瞅着陈述,“她没纵马踩爆了你的头,没拿剑砍了你的脑袋,你就觉得她很好了?非要脑袋被踩了被砍了,你才知道她不好?”

  陈述一噎,看着叶裳,张了张嘴,没了声。

  “你脑袋上的大包还没退呢,这就忘了拜谁所赐了。你可真有出息。”叶裳冷冷地嗤笑。

  陈述听闻他如此说,脑袋上的大包顿时疼了起来,但还是觉得不该怪苏风暖,“是我没想到她就是苏府小姐,实在是太吃惊了,才撞了脑袋,这也不怪人家。”

  叶裳瞅着他,凉凉地说,“你才见她几面,就觉得她好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忘了你的瑟瑟。”

  陈述瞪着他,“跟瑟瑟有什么关系?”

  叶裳凉凉地道,“早先接了红袖香粉的女子扔下来的帕子,如今又口口声声说苏府小姐好。你确定跟瑟瑟没关系?”

  陈述彻底噎住,没了声。

  叶裳随手将那一截帘子扔给他,恰恰盖在了他脑袋上,说,“以后见人,不止要长眼睛,还要长脑子。别什么人都觉得是好人。”

  陈述眼前一黑,伸手拿掉了帘子,无语地看着叶裳,“你今天怎么这么……”他想说什么,忽然话音一转,恍然大悟,“啊,我给忘了,你还在害相思病中,且病得不轻,不能纾解,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回换叶裳彻底噎住。

  叶昔走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不言语一声,嘴角隐隐含笑。相思病?病得不轻?

  马车回到容安王府,千寒停下马车,叶昔也拢住了马缰绳。

  叶裳下了马车,对千寒吩咐,“将表兄马后驮着的人解下来。”

  千寒应声,连忙走上前,解下了叶昔马后驮着的人,将披散的头发拨开,露出了那人的脸,小鼻子小眼睛,除了这个特征,扔在人堆里就会找不到的这样一个瘦小的人。

  叶裳瞅了那人一眼,认出确实是画舫沉船,失踪的那撑船人,他眼神冷了冷,对叶昔问,“你是如何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