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篱菊隐
“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错书了。”
我……我就说这小崽子是个扫把,肯定是个扫把,害得我脑子都不会转弯了。我正想着,那小崽子震天动地的哭声就响起来。我往后一仰躺下了把被子蒙头顶: “崔相公还不去看看你知交的孩子?”
我听见崔扶衣服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推门的声音。啧啧,可真是知交。
翻个身,哭声。继续翻个身,还是哭声。这小崽子咋这么讨厌,大半夜的想折磨死人么?我翻身下床,趿拉上鞋就往外走:“这倒霉孩子,我这是上辈子欠你的么……”
两个丫环并一个崔扶围着那小崽子,崔扶的手搭着小崽子的小手腕上,小崽子哭得脸蛋都红了,嘴咧得后牙床都一清二楚,丫环说他有点烧,唉,又要花我的铜钱了,这半夜里还不知道去哪里请个郎中呢。
“天气热,小孩子难免多些毛病,无妨,明日吃一剂药就好了。”崔扶说道。
小崽子没醒,闭着眼嚎啕着翻身爬起来顺藤摸瓜爬进崔扶怀里,然后——在崔扶胸前不停地拱,就像小猪吃奶一样。
“噗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丫环们开始只是抿嘴儿,这会也跟回音似的笑了起来。崔扶略微有些尴尬,提着小崽子的腋下抱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塞到了我怀里,我下意识地便双手环住了。
“我没有,她有。”崔扶对小崽子说道。
不知道这小崽子是不是一下子聪明了,立刻就如出一辙地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我……我虽然嫁人了可也还是黄花闺女啊!
“滚你个小王八蛋。奶娘呢?孩子哭成这样她还挺尸呢?”我脸上烫烫地吼丫环,丫环怯怯地说,夫人您准奶娘回家看婆婆了。
那意思就是让这小崽子就小猪一样拱来拱去?
“既然没什么事,你们轮流抱着吧,把他哄睡了,明天早上让伙计去县城里抓药。”我把小崽子又塞回给崔扶,逃也似的走了。
这小崽子好端端又花了我不少铜钱,我愈发郁结起来,我这上辈子到底是杀了谁全家了……而且我发现,丫环们背着我叫他小少爷,莫不是以为是崔扶在外头和人生的?得了,我也别说什么了,爱谁谁去吧。
崔扶某天看书闲了,给小崽子取了个名,叫嘉禾,还跟我解释说有了这样吉利的名字明年我的树苗就大丰收了,那还不如直接叫丰收得了。卢嘉禾,小柴火棍还差不多。我说贱名号养活,就叫小芦笋吧,崔扶笑而不语。
因为树苗今年是出不来了,只好重新翻了地,好在江南天热,此时种些蔬菜倒也还能挽救一些,短工们一时没找齐,索性就给我家的伙计们加了工钱下地跟着短工们干活去,厨娘做好了饭每日里丫环轮流去送饭,因为职分田并不远(实在是我们住得偏了),小芦笋那崽子又磕磕绊绊会挪步了,崔扶常抱着小芦笋去地里瞧瞧,大少爷,没见过,瞧新鲜去。
微风那个吹,晚霞那个好,小芦笋在崔扶怀里张牙舞爪。
“嘉禾又胖了。”崔扶说。
“小崽子猪一样能吃,谁家养了他早晚吃穷了。”我说道。
“娘!”奶声奶气,顺便再崔扶脸上亲了一口,走在旁边的我……要是能忍住就怪了,也难怪小崽子,满院子都加起来就属崔扶漂亮。
“小芦笋眼光不错啊。哈哈哈……”幸个灾乐个祸捡个笑。
崔扶也跟着呵呵笑,然后掐掐小崽子的脸蛋说:“我是爹爹,像她这样的女人才是娘。”
我呸!
“你认是他爹,我可不认是他娘,那种下作的事我做不来。哼。”破地头,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回家去躺着睡觉。
崔扶跟我后头直喘:“崔夫人,前面那位崔夫人,但请脚下慢些,可怜可怜我这文弱书生……我这文弱书生还要抱一个娃娃!”
我啐。
我回头,叉腰等着。
“爹!”这小崽子,管谁叫爹?我像男人么?
没等我开口崔扶又在那边纠正:“嘉禾,不是说了么,我才是爹爹,像她那样的女人是娘。”
“小崽子,再乱叫我给你装箱子里送京城去。”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便问崔扶,“要不你给卢琉桑写封信让他找个借口再来公干,顺便把这小崽子接走。”
“再长长,再长长。”崔扶道。
“哼,小崽子好色那个德性准准地就是跟卢琉桑一脉相承,串不了种。”我翻个白眼。
“言之尚早,尚早。”
这小崽子又在那儿胡乱叫爹娘,我真是想一巴掌抽飞他。
53 崔公子的心事
八月,小崽子一岁了!崔扶从衙门回来买了几块糖果,当时他正撒欢地在院子里跟厨娘鸡玩,弄得满院子的鸡东奔西跑,他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我呢,坐在房檐下瞅小崽子。
长了几个月,长开了点儿,眉眼依稀有了一个人的影子。
正脸侧脸都不咋像卢琉桑。
死小孩逮住一只还黄毛的小鸡崽跑过来塞我手里:“爹,七肉肉。”
“七七七,你就长了个七脑袋。”
“嘉禾,七糖糖。”我活生生被崔扶这副强调给恶心着了,死小孩倒拎着鸡脚跑过去了,一边甜甜地叫着“娘”,好吧,每日的一点高兴事儿就是这个了。
眼看着崔扶要一股脑把糖都给小破孩子我赶紧嚷了一句:“你想让他早早成没牙的小老头儿啊?给他一个,不,半个。”崔扶依言,把余下的拿给我了,一边还和小崽子说,“你看清楚,别管爹爹要了,这些琐碎事都不归爹爹管的。”
这两个,一个自称爹,一个非要叫娘,不乱套才怪。
崔扶越来越喜欢小破孩儿,还正八经开始教他背诗识字,一副天伦之乐的样子,所有人的吃吃喝喝的“琐事”自然就归了我管。
哦,还有一件事,我这树苗地毁了,丫环们去送饭,其中那个老家是上虞乡下的,不知怎么就和一个短工好上了,一天天魂不守舍的,来找我说她想自赎了去嫁人。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正好家里少个吃饭的少些花销,索性我便成全了,谁成想,一来二去的,竟走了三个,还有两个要和小厮配成双的。都说少女怀.春,可这春天都过去半年了!
我跟崔扶说起这件事很是感慨,崔扶倒老神在在甩给我一句:“日久生情,水到渠成,这哪需等到什么时节,又不是猫儿狗儿发.情。”
水到渠成……这话我依稀听过。
八月里,上虞的天还很热,小芦笋这倒霉孩子一天天淘气得要死,一不留神就在哪里弄一身的灰土,还总嚷嚷着热,一天倒要洗个三四回,丫环们也各有活计,这活儿就得我自己动手,于是,我每天都在感慨,死孩子,我上辈子欠你的。这孩子洗澡不消停,老爱往别人身上泼水,揍多少次也记不住,每天给他洗完澡我还得换身衣服,实在是可恶。
这两天尤其热,我想起我爹去年托人拿来的衣服,好像有两件凉快的,翻出来穿上,倒是凉快了一些,只是胸口没什么遮掩总觉得凉飕飕的,还有,胸口有点紧,挤出来那么一道浅浅的沟……我刚换好了衣服,小崽子又跑来说“爹爹澡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