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吉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东西摔了一地。
萧天琅一路追出宫,一进迎霜院就听到屋里乒铃乓啷的声音,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战战兢兢地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赶紧冲进去,看到已经失控的人,一把将人箍住,“四哥。”
“四哥,你冷静点……”
不过他从小就不是他的对手,在看到沁宁进来的时候,怀里的人一把挣开他,冲过去握住沁宁的胳膊。
“人呢?你说不在了,那棺椁呢?”
沁宁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是无助跟恳求,他抓着自己,仿佛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这么紧张呢?
眼泪无声无息地淌,沁宁张张嘴,尝试几次,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哑声,“……早埋了。”
胳膊上的力道蓦然松开。
看着面如死灰的人,沁宁心口一阵一阵地绞。
不由质问:“所以,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你?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有等到。你知不知道,她被说是得了疫症?一个人被关在这里,身边只有忆妙陪着。可是最后走的时候,连忆妙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走了。你又知不知道,那天晚上雷雨交加,阿梨……她明明最怕打雷了……”
泣不成声,几乎快要站不稳。
“谁干的?”萧天凌扭头看向外间的人,寒声。
没有人敢说话。
“谁干的?!”
白月心站在门口,察觉到沁宁满目恨意地看向自己,“扑通”跪下。
忙说:“殿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沁宁公主再不喜欢我,但为何要扭曲事实污蔑我?”
不等沁宁开口,又看向萧天凌,“殿下,姐姐的病是太医诊断的。姐姐心善怕连累别人,才把迎霜院的下人都让管家带走了,只让忆妙贴身伺候。为了让姐姐安心养病,我只是叫下人没事不要来迎霜院打扰姐姐,但我从来没有关过姐姐,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关姐姐啊,殿下……”
听着这些话,沁宁直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刚走出两步被萧天琅抱住,“沁宁……”
沁宁不顾他的阻拦,怒不可遏地指着白月心,“白月心,你敢对天发誓吗?你说你没有?你不敢?当初拦着我不让我见阿梨的人难道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突然哭得不可自抑,“如果不是你,阿梨怎么可能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说你没有做这些,那你对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你白月心跟你白家上下就不得好死!”
白月心心口一震,不过抬起头的时候,一张脸眼泪纵横,满目哀婉,“不让公主见姐姐是母妃的意思,母妃是担心公主身体,公主若非要怪在月心头上,月心不敢辩驳。只是姐姐不在了,并不是只有公主一个人难过……”
“够了!”萧天凌喝住。
背过身,冷声,“滚出去。”
深沉的怒意夹杂着无尽疲惫。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动弹。
震怒,“滚!”
花瓶摔了一地。
白月心看在摔在自己面前的花瓶,下意识抬头,撞上那双深邃的眼,心神剧震,一时忘了所有反应,直到竹雨见她扶起来。
踉跄着走出主屋,走到台阶的时候,险些摔倒。面对竹雨的关切声,毫无反应,满脑子都是刚刚他的那个眼神。
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眼中看到……
杀意。
*
当整个上京都陷在一片战胜的热闹里,楚王府却死一般的寂静。
忆妙被苏嬷嬷领到迎霜院前。
忆妙正要进去,胳膊被苏嬷嬷轻轻一拉。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现在是海棠苑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说了吧。”
忆妙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挣开苏嬷嬷的手,抬腿走进迎霜院。
埋着头,除了脚下的路没有多看一眼。
屋里只亮着一盏灯。
那样微弱的灯光像极了那个雨夜,忆妙缓缓抬头。
屋子里一片狼藉,一个人站在衣柜前。
站在空空如也的衣柜前。
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忆妙眼眶莫名泛热,跪下,“殿下。”
对面的人还是那样站着,良久——
“说说看,母妃让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故事。”
猛地听到这句话,忆妙如遭雷击,怔愣住半晌没有反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被愧疚日夜煎熬的心忽然竟有了一丝解脱,忆妙压住轻颤的嘴角,长叩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沙哑开口,“忆妙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等殿下回来。”
手指在落了灰的隔板上滑过,小心翼翼捡起一根不经意遗落的发丝,在轻轻颤抖的指尖缠绕一圈,握在掌心。
“什么时候的事?”萧天凌开口问,声音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回荡一圈,显得格外空洞。
忆妙一直叩头在地,没起,“……殿下走后不到一个月。”
屋子里是长久的沉默。
“生病?”
“是。”
“什么病?”
“最开始太医诊脉说是风寒,吃了药,但是一直不见好。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沁宁公主来府上看王妃。带着王妃去后花园里坐了会儿回来,结果看到白侧妃坐在秋千上。沁宁公主知道那是您亲手给王妃做的,王妃向来宝贝,就让白侧妃下来,拉扯之间,白侧妃不小心伤到手。”
顿了顿,“第二日,贤妃娘娘让王妃进宫,说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条,罚王妃跪了一天。回来之后,当晚王妃突然咳血。”
握着发丝的手青筋暴起。
忆妙继续,“从那之后,王妃的病情就每况愈下,连太医也诊不出究竟是何病因。”
“既然诊不出来,疫症又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是太医发现王妃身上起了疹子,侧妃当时在旁,被吓得不轻,说也许是疫症。王妃怕牵累别人,就说先照着疫症治。”
“迎霜院的下人呢?”
“下人们都害怕,王妃就让王管家把迎霜院的人都带走了。”
“……人,是怎么走的?”
早知道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可当真的被问到的时候,眼泪突然止不住,忆妙缓了好一阵。
“那天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奴婢过来打算陪着王妃。王妃最怕打雷,每次打雷坐都不敢坐,只是那个时候人已经虚弱得坐不起来了。奴婢扶王妃刚坐起来,突然就开始吐血,止都止不住。奴婢拼了命地叫人,却没有人听见。奴婢想出去找太医,结果院门却打不开,雷雨声太大,什么都听不见。等奴婢回来……回来的时候,王妃……”
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走了。”
站着的人背影一僵,仿佛喘不上气般竭力仰起头。
许久,“……是谁动了她的东西?”
忆妙忍住抽泣,“是王妃自己。王妃说这里迟早是要住进来人的,与其等着别人来收拾,拿出去扔掉烧掉,倒不如她自己来。”
“她……”
只一个字,便像是说不下去。
“她可曾,留什么话给我?”
忆妙想起她曾经问过要不要写信,她坐在软塌上,看着小几上的一堆东西,轻轻摇了摇头说——
“王妃说,她在您面前总是说个不停,怕您嫌她聒噪,所以……什么话都没有留。”
忆妙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极压抑的咳嗽声,直觉不对,刚抬头,瞳孔一缩。
“殿下!”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第23章
屋外的蝉不要命地叫,发白的日光仿佛都在这蝉鸣声里颤抖。
然而再明亮的太阳都照不进迎霜院那间主屋半寸。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落在小几上,拉出一条分明的痕迹,可见这里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从小几,到窗边的案桌,到床,再到床边的衣柜,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以前榻上堆满了的虎头娃娃,柜子里的那些大小不一的盒子,还有那些颜色明亮鲜艳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盘腿坐在榻上,把那些东西挨个拿出来看一遍,她会记得每一样东西是怎么买回来的,如数家珍地看完一遍之后,再一个个收好放回去。
如果他刚好那个时候过来,她会在他走进的房间的那一瞬间,回过头——
会笑着叫他。
“天凌!”
然而此刻那里只剩漏进房间里的一缕光里的灰尘。
从这里看,刚好可以看到空荡荡的院子。
角落的秋千架也不见了。
她总是喜欢站在秋千上,叫人推到很高。每次他过来,便会直接从秋千架上跑下来,总是会忘记要穿鞋。
为什么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月,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