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说着说着竟大哭起来。
晋王瞠目结舌。
什么玩意儿?
那哭声轻轻细细,偏泪珠子一颗一颗大得吓人,簌簌而落,看得人心烦意乱。
晋王敛眉一指她:“不许哭!”
语嫣呃地一声止住了哭音,可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掉个不停。
晋王被她这双满是控诉之意的乌眸瞪着,竟觉得看着有几分……可喜?
不可能。
他脸色更黑:“把眼泪给孤擦干净,再让孤看到你掉一滴,孤立马砍了你的头。”
语嫣吓得一颤,只用尽全力憋住,泪水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看起来比方才还要凄惨可怜。
晋王怒不可遏:“姓魏的,好好看看,你瞧上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
魏菱哆哆嗦嗦地也哭起来。
晋王心烦意乱,大手一挥,使人将哭啼不休的魏菱拖了下去。
语嫣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吓得一下子没了泪意,只有些呆呆地望着那门口。
“看什么,想和她双宿双飞?”
语嫣忙转回头:“没有……”
“你觉得你没有错?”
“想要救人有什么错……”
晋王冷哼:“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存半分旁的心思?”
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关心一个女人,除非是想睡她。
语嫣微蹙着眉:“什么旁的心思?”
晋王一窒。
以往他只遇到过呼天抢地喊冤的,还从未遇到像此人这般胆敢跟他装傻的!
换作别人,他早就一脚踹过去让他知道个好歹。
可看着眼前这人,那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带着几分不解,何其迷惑,何其无辜,一副纯情至极的模样,竟跟真的一样。
晋王大步走到她跟前,冷冷俯视着她:“你是真不知道?”
语嫣点头。
“男人和女人之间最舒服的一桩事是什么你不知道?”
这话已经直白到露骨了。
语嫣傻傻地望着他:“是……什么?”
晋王心道:此人要么是心机深沉,要么就是个傻子。
“不管是什么,总之你碰了孤的女人,就是死罪,”晋王道,“念在你初衷是为救人,孤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不服……”
晋王一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没错,凭什么活罪难逃……”她不敢直视对方,只缩着颈小声说了一句。
晋王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是傻子。他在这儿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他想了想道:“你救她是没有错,但是她是孤的侍妾,说你昨日之举是对孤的冒犯,你可认?”
“……认,”她又道,“那您还拿杯子砸我,这又怎么算?”
晋王鹰目微瞪:“孤是王爷,你是平民,给孤砸一下你还委屈了?刚刚那一下是孤赏你的!”
语嫣腹诽数声:好不要脸!
晋王盯着她道:“离回京还有三日,此三日,就罚你在孤跟前打杂。”
语嫣一听,险些骂出声来。
“若是孤不满意,回到京城,你就哪儿也别想去,继续在王府做杂役,做到孤满意为止。”
第28章 重逢
这位晋王殿下,乃是当今鸿丰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说是皇亲国戚中的皇亲国戚,绝不是她宋语嫣能得罪的贵人。
没有想到这么尊贵的人,竟然是如此蛮不讲理、妄自尊大……
“小东西,看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是不是在心里头骂孤呢?”晋王不知何时停了手中的笔,正斜着眼看向她。
语嫣一个激灵:“奴才不敢。”
晋王冷冷瞪她一眼:“想脱身,就给孤老实点!”
语嫣一叠声应是,心中愤愤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晋王也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只不过是在画一幅花鸟图。
语嫣当他的侍从已有一日多,若非在他跟前伺候,就是到大舱外的一个隔间被拘着。
这位殿下可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船上除了一个魏菱,还有五个侍妾,个个能弹会唱、貌美如花。他高兴了就召她们去服侍,常常大白天就笙歌曼舞、醉生梦死。
不过这船上的下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来他这么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晋王画着画着似乎总觉得哪儿不对,歪着个头在案前看来看去,眉头深锁。
“你过来看看,这画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语嫣探头一瞧,晋王画的是一幅寒梅图,红色腊梅,枝杈蜿蜒。
她看了半天,只道:“奴才什么也看不出……”
晋王:“蠢货,要你何用!”
语嫣嘴巴一撇,不吱声了。
晋王挥挥手:“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语嫣如蒙大赦,提起脚就往舱门走。
晋王一声喝住她:“去哪儿,孤允你走了吗!”
语嫣愕然:“方才您明明……”
见对方眼神凶狠,语嫣牙根一哆嗦,立马垂头噤声,乖乖地走到了离桌案有几丈远的角落。
语嫣恨不能离此人越远越好,她见了他总有几分发怵。头一眼看到他,那些倏然闪现的画面,于她而言,虽然惊骇欲绝、难以想象,却真切得令人心惊肉跳。
仿若做梦一般,于那梦中,她竟然……由此人死死搂在怀中唇舌相接,那种被迫津液相渡的耻辱之感,真实到令人战栗,简直让人不愿回想。
过半晌,舱外有人禀道:“殿下,京城来信。”
晋王抬头看了语嫣一眼,语嫣连忙退了出去,与那送信之人擦肩而过。
她才走出舱门踏到甲板,就听到里头传出砰的一声巨响,隐隐有喝骂声响起。
语嫣抬头望天,嘴角扬起笑来……晋王殿下心情不好她就心情很好。
***
当日晚,晋王的船在南京码头停了下来。
夜风寒凉,云雾如幕。
晋王府侍从分列甲板,仆婢随侍左右,悄寂无声。晋王一身常服大步而出,立在舱外却不下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晋王闷声不吭,显然是心情不愉,其余所有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语嫣与几个小厮并肩,垂首立在角落,冷得瑟瑟发抖。她偷偷扫视了一圈,并未见紫扇,心下一揪。
正欲再看,侧前方一个年纪稍大的婢女忽然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她脖子一紧,暗道:能叫晋王亲自迎接,还如此严阵以待,想必是什么大人物。
未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仿佛有五六人先后上了船。
“下臣王彦,见过殿下。”一道清润微沉的声音轻轻响起,落在语嫣耳中,简直如平地惊雷。
是……王叔叔!
她攥紧袖子底下的手,死死按耐住抬头的冲动,屏息凝神。
晋王:“孤可不敢让王尚书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王彦:“谢殿下。”
“秋夜深寒,还是进舱说话罢。”
话音落下,一行人鱼贯而入,仆婢们紧随其后,步入舱内。
语嫣亦跟着一道入内。
几人落座,船又重新驶动。与舱外不同,舱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浅色锦帐微微荡漾,酒香四溢,充斥鼻息。
晋王在上座,王彦一行人分坐下首,每人单独一几,各有两名婢女斟酒布菜。
语嫣随人进舱,因是男侍,不得近前,只能站在宾客身后侍立。
她好巧不巧就立在王彦身后,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影,根本没法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小宴开始,晋王与几位臣子举杯相敬了几轮,便道:“船上没什么酒菜,不知合不合几位的胃口?”
一长脸阔鼻的官员道:“殿下实在是客气,这酒已是下臣喝过最好的酒了。”
晋王状似无意道:“说到酒,王大人是内行,孤听闻去年在张首辅的寿宴上行了一场斗酒诗会,王大人千杯不倒,拔得头筹,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面露异色。
去年那场斗酒诗会,张廉一党的礼部侍郎郑戚处处针对王彦,闹得场面难看。此人诗才斐然,金榜题名前就小有名气。虽然王彦为正二品尚书,官居高位,但京城人皆知他从不作诗题词。这位郑侍郎不知为何,当日屡屡点名王彦对诗,王彦一首不作,竟连饮二十三杯。二十三杯烈酒下肚,王尚书面色不改,步履从容,这才有了千杯不倒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