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你会水?那太好了了,船上的人都同你相熟,不会说的,你快些从后面下去……”
银霜月从后面悄无声息沉入水底,深吸一口气之后,沉入水中,容娘召集人的时候,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一群人虽说都是妇人,但是都看过银霜月的伤处,对她遭受非人的虐待感同身受,这世界对女子恶意太大了,她们处于弱势,过活本就艰难,身体里都流着同样的热血,她们非常乐意伸手去帮助同为女人的银霜月。
三个兵爷看过了船上的所有人,眉头紧皱,为首的那人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分明他收到上个渡口的消息,说是这船上有可疑的人……
容娘到底是个来回行走的老油子,笑嘻嘻地上前还朝着打头的手中塞银子,“可不是,这些都是奴家在皇城中召的绣娘,八月时节折返,南川对于皇城流行的绣样很是喜爱,奴家也是小本买卖,这银珠兵爷们留着喝酒,通融通融,允奴家们过去,这其中有人晕船十几天了,你看那个脸色蜡黄的,已经拉肚子五六天了,需得尽快上岸找医师啊……”
容娘这么一说,领头的受不了她缠着还一个劲儿地凑上前,手都要搂他腰上了,顿时炸着汗毛地呵斥,“退下!”
容娘搓了搓手指,主要是这兵爷生得俊啊,比南风馆子里的小倌儿还俊,且这腰条,一看就有力,一时没忍住摸了一把。
伸手的妇女们有两个憋笑,这领头的是从皇城一路追下来的暗卫,生平还没被人这般的轻薄过,他们接受过抵抗女色的训练,能够对妙龄赤身的女子毫不动容,却没人教他们怎么抵抗大妈的轻薄,很快放行,且走的时候没忍住带上了轻功,有那么一丝逃的意味。
商船顺利过江,银霜月趴在船后面,隔一会吸一口水,竟然也就这么含混过去了。
等到商船彻底驶入了换船港,银霜月在容娘和一众姐妹拉扯中上船,准备换船的时候,银霜月艰难地爬上来,却面对的是所有人错愕的目光。
其中一个女人道,“娘哎,我就说一个粗陋的妇人而已,至于还要出动兵爷追么……”
“你……是花楼跑出来的?”另一个也开口问。
银霜月迎上她们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她泡水了,还泡了这么久,所有的伪装都泡烂了!
“放屁,这雨娘的模样气质,是那些花楼的狐媚子能比的吗?!”容娘忍不住反驳。
既然都这样了,银霜月也没打算遮掩,索性低下头,哆哆嗦嗦地开始编瞎话,圆她上一个谎。
湿水之后冷,冻得她苍白,加上她恰到好处的战栗,哽咽,已经凄凉的小眼神,她没废什么力,就将一个被自小从富贵人家偷出来,卖给老头子做妾,还被毒打,等等凄凉遭遇的落难大小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在他身边,日日遭受毒打,姐妹们若是不信,我可以脱衣给你们看,不止后背的烧伤一处……”
银霜月这般模样叫这群女人一声姐妹,倒是悄无声息地搔到了好些人的痒处,心里因为她隐瞒有些不舒服的,也去了不少。
总之银霜月把任成形容成了一个老头子,变态,不能人道,还贪财的畜生,会追捕她是因为皇城一个官老爷看上她了,她那天杀的老夫君,自己不行,折腾不了她,就要将她给卖了。
末了还加了一句,“这于我来说同逼着我卖身有何区别……”成功地将她先前撒的谎全都圆了回来。
这些妇女们本来不是什么轻信的人,尤其是对年轻貌美的女人有天然的敌意。
但是银霜月实在生得不是狐媚那一挂的,模样太过清丽秀雅,加之她在皇宫那么许久,真的拿起架子来,哪怕一身粗布衣裳落汤鸡一般,却也举手投足有着寻常人没有的矜贵意味。
这些天这群妇女和银霜月同吃同住,对她的品行更是赞同,若不然断不会冒着风险替她遮掩,谁又能保证她不是个什么逃逸出来的钦犯呢。
银霜月一番如泣如诉,成功再次令这群意外善良的女人们心软了,大家也不计较她先前的欺骗,毕竟这个小模样,不施粉黛被水刚泡完都这般好看,若是稍加打扮可还了得?她们怕是想要藏也藏不住她。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银霜月给扶起来,找了干净的衣服,银霜月换了之后,又重新装扮一番出来,众人这才松口气。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方才问银霜月是不是花楼出来的那女人道。
“你们嘴都严实点,雨小娘子的事情,可别说出去。”容娘还是担忧,她们马上就要上岸了。
众人都应声,重新装扮成妇人的银霜月,心中是感动的,同时也有些愧疚。
她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连名字都是假的,她和她们说,她叫夏雨,当时随口扯的,是因为湖中行船,涟漪如同落雨,她才那般说的。
现在想想,幸好当天没有刮风,不然叫风娘,疯娘?确实是想想就牙疼。
商船终于行驶到南川港口,银霜月和一众妇女一起,跟随在容娘的身后下船,卸货的脚夫们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岸边,还未等她们下去,就已经开始往船上上了。
这群妇女有意识地将银霜月挤在中间,同脚夫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搭着岸边供人行走的木板,许是因为人太多了咯吱一声,眼见要断。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朝着两边迅速跑,脚夫们朝着船上,妇女们朝着岸边,众人惊慌的叫声,交织在一块,一时间鸡飞狗跳。
银霜月被挤在中间,听到木板的声音之后,跟着众人朝着岸边跑,但是中间已经慢慢地折了进去,她身后的人许是着急了,在她肩头上推了一把,于是就在要到岸上的时候,银霜月却以一个狗啃屎的姿势,朝着岸边扑了上去。
这岸边是用砖石专门铺过的,为的就是供脚夫来回搬运货物能够着力,银霜月朝着地上趴下去的时候,心中还想着,这一下子没有两颗门牙肯定是起不来的。
千钧一发,身边人捞她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众人惊呼之际,岸边的记工棚中,迅速窜出一人的身影,快速朝着银霜月的旁边跑来。
这人身上是带着一点功夫的,好歹是在银霜月即将狗啃地之前,右手拖住了她,在她腰上揽了一下,这才将她扶着重新站稳了。
银霜月惊魂未定地捂着嘴,其实是护着她两个险些要脱体而去的门牙,瞪着眼睛转过身对扶她的人道谢,开口便是,“谢谢大哥…”
但说完之后,她就愣住了,围观的众人嘻嘻哈哈地全部笑了起来,扶着她腰的人松了手,眉梢高高地挑起,眼中也露出了一些笑意,不知是否是故意,低声道,“那小妹可要注意站稳不要摔了。”
银霜月看清人之后说完就后悔了,这哪是个大哥,这连中年人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少年了,且眉目俊秀,看上去和银冬是个差不多的孩子!
还叫她小妹……
银霜月被他揶揄的神色和言语,弄得有些脸红,好在她脸上乱七八糟东西糊得厚,根本看不出什么脸色,连忙整了整衣服,学着妇女们哈哈笑了起来,回手在这少年郎的肩膀上拍了一把,说道,“原来是个少年郎,多谢了,晚间来大姐这里,大姐给你做好吃的!”
众人又哄笑一通,这回脸红的变成了少年郎,银霜月并不知道她学着妇女们说的这句话,其中含义可并不是做好吃的那么简单。
生活辛苦,这算是这岸边上面的男男女女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这句话的意思可并不是真的要给谁做好吃的,而是在邀请着少年郎春风一度。
如果银霜月真的是一个妇女,一众船上下来的女人肯定要笑她老牛吃嫩草,但她们都知道银霜月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娘子,所以只是笑着起哄。
等到银霜月跟着众人一哄而去,那少年郎还站在江边,只不过一侧眉梢高高地挑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如此肥硕的身体,却有那般纤细的腰肢,那般满脸褶皱暗黄,却有那般细嫩的手腕……有意思。
朝着溧水江边做工的屋舍去的时候,容娘揽着银霜月的肩膀,笑嘻嘻地在她耳边大嗓门儿道,“雨娘,你若是真的相中了那个工头,春风一度倒是可以,却不要动真格的与他谈婚论嫁,知道吗?”
银霜月愣了一下,“我与他怎么可能,年纪又……”她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经暴露了真实的模样,于是话风一转道,“我没那个意思。”
旁边听着的妇女又是笑,给银霜月真的笑得有些面红耳赤,容娘继续道,“刚才那个不是什么少年郎,他叫隶术,已经二十有六,是这一片的工头,管着记工,这溧水岸边的脚夫,全是他手下的,他呀,已经成了两次婚了,妻子都死了,算命的说他命太硬了,克妻克子克父克母,注定一辈子孤寡命。”
银霜月微张着嘴唇,有些惊讶,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难不成他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