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在这之前,宋晚玉都没想起这个,直到这回在太医署看见这四轮车方才反应过来:虽然霍璋现在伤还没好,没法下榻,可还是能坐着四轮车去院里转转啊。
就像是她之前和孙太医说的,她府里的那些医书孤本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赠给有用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这四轮车摆在太医署里也没什么用,反正太医署里也没有不良于行的病人,倒不如让自己带回去给霍璋,也算是物尽其用嘛。
所以,宋晚玉便兴冲冲的叫人把这四轮车抬回了公主府。
这会儿说起这个,宋晚玉难免又多想了一会儿,想着若是霍璋乐意,或许可以扶着他坐到车上,两人去院子里用晚膳——说不得,霍璋就是因为整日闷在屋里,这才闷得没胃口呢。
若是能够坐着四轮车出门透透气,吹着夜风,嗅着外头的新鲜空气,指不定霍璋的胃口就开了呢!
这么一想,宋晚玉也没让珍珠多折腾,只将用簪子将那一头才梳好的乌发松松挽起,顾不得上妆,怀着献宝的心,带着四轮车去西院寻霍璋。
她都想好了:先给霍璋上了药,然后就能用四轮车推着霍璋,一起到院里用晚膳了。
第12章 是我不好
宋晚玉兴冲冲的去了西院。
直到进了内室,她方才下意识的收了声,放轻了步子——珍珠说,霍璋正在歇息,宋晚玉自然也担心自己打搅到人。
然而,哪怕宋晚玉有意放轻了步子,屋里正闭目养神的霍璋还是立刻就听到了。
甚至,他很轻易的就能从这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里分辨出了来人:来的正是昨日里的那个“木明月”。但他并未睁眼也并未出声。
事实上,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昨夜里,木明月抱着花瓶,冒雨而来时便形容可疑,尤其是问及名字时的犹豫......霍璋当时便对这个木明月心存怀疑,只是并未戳破,甚至还主动给了“送花”这一台阶,放松对方警惕。也正因着他心里存疑,所以心念一动,索性便留她下来说话,想着试探一二。
只是,也不知这姑娘真就是没心没肺、全无心机,还是藏得太深,竟是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霍璋昨夜扶她上榻时,心里多少还存着试探,一直没睡沉,也是想着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没想到,对方全无防备,睡得香甜,反到是感染了一直存心提防的霍璋,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这日一觉醒来,榻边的人已不见踪影,霍璋回想起来倒觉自己可笑:事到如今,他这般的情况,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算计的?
这么想着,霍璋又难免厌烦起这样无法信任旁人,总要恶意揣测旁人的自己——挑断的手筋脚筋还能续接上,被捏碎的人心却未必能重新拼好。
所以,如今木明月又来了,霍璋索性闭上眼睛,就当自己睡着了。
这样,既不必理会来人,也能少些麻烦——他如今都已这般地步,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完成霍母最后的愿望,也算是好事.......
宋晚玉全然不知霍璋此时的心思,轻手轻脚的上前去,见霍璋还闭眼躺着便也不叫人,只挨在榻边坐下,然后托腮看着霍璋。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昨日上过药后,霍璋脸上的伤疤似乎也浅了些。
也许,过不了多久,霍璋脸上的伤就能好了。也许,他的身体也能如这伤疤一般好起来,等他身体康复了,或许还能叫他去二兄帐下做事.......以他的才干,肯定不多时便又会成为原来那个英姿飒爽的霍小将军。
虽然太医提过,他的手筋脚筋是断过的,可能“比常人脆弱些,许多地方也都要注意些”,可诸葛武侯不也多是坐着四轮车出征的?也没见着有人因此而看低了武侯,甚至,人家还管四轮车叫武侯车呢。
可见只要胸有千军,一些小处都是能够弥补的。
这么想着,宋晚玉心头的烦恼似乎也去了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眸,目光灼灼的看着榻上的霍璋,不禁欢喜起来,用力抿了抿唇,这才忍住了笑。
哪怕闭着眼睛,霍璋都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来自榻边的那道炙热目光。或者说,因为他闭着眼睛,所以那样的目光更具存在感,使他下意识的紧绷起身体,整个人就像是丢进了火里。
火焰熊熊,烧得人头晕,口干舌燥。
霍璋知道,自己不能再闭着眼装下去了。所以,他眼睫微动,还是睁开眼睛,转目去看榻边的人。
见他醒来,宋晚玉忍不住的眨了眨眼睛:“你醒了?”
不待霍璋开口,她以轻快的语调接着往下道:“我正想着帮你上药呢,等上完药,就能用晚膳了......对了,我问过太医了,若是涂药按摩前先用艾草包敷一敷,更有利于经脉愈合。这回还带了艾草包!”
霍璋能够察觉到对方这一连串的话里听出她的认真和关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宋晚玉便当他是默认了,主动伸手扶他起来,然后又转头要去取昨日留下的两个药盒。
只是,她一看药盒的摆放位置,忍不住就蹙眉,看了霍璋一眼。
霍璋有些莫名,眼睫微扬,抬眼看了回去。
宋晚玉却极难得的睁大眼睛,用力瞪着霍璋,双颊微鼓,看起来气鼓鼓的:“你昨天还说,剩下的你自己来!所以我才没有给你身上涂药,结果你根本连动都没动!”
霍璋:“.......”
霍璋这些日子一向过得有些敷衍,心里也确实是不在意那些事,所以昨日随口应下的话转头便忘了。只是,如今被宋晚玉瞪大眼睛,这般认真指责,他不觉竟也生出些罕见的不自在来,下意识的应声:“是我不好!”
谁知,与此同时,宋晚玉也小声说了一句:“是我不好.......”昨天不该就这么轻易的信了霍璋的话!该盯着他上完药的!
两人的声音,一重一轻,就这样撞在一起。
虽知不该,霍璋仍旧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脸容俊秀,此时唇角微弯,面上轮廓似也柔和稍许,本还有些冷淡的神色缓了下来,显出些微的笑意来。
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宋晚玉耳颊也跟着隐隐发烫,一时也生不起他的气,最后只好气自己不够用心,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然后,她又气鼓鼓的转身,将那两个药盒子以及回府后叫人准备的艾草包一起拿了上来。
她先将艾草包敷在霍璋的手腕脚腕上——按照孙太医的说法,先热敷两刻钟,然后才能涂药按摩。
艾草包有些热,贴着皮肤是更是烫得厉害,然而对于因为被挑断手筋脚筋而常年手脚冰凉的霍璋来说,这样的热度又叫他觉得舒服,十分的妥帖。
腕上敷着艾草包时,他先是下意识的紧绷起皮肤,随即又慢慢的放松下来,如同皮肤泡在热水里一般。只是,这一次,他垂下眼睫,依稀还能嗅到空气里清淡而干燥的艾草气息。
很淡很淡,远比不上那些馥郁的花香或是甜暖的熏香,霍璋却觉得这气味闻着十分舒服,一直提着的心似乎也在这样的温暖与香味中放松了下来。
宋晚玉给人敷完了艾草包,这便又伸手打开药盒盖子,指尖沾了沾墨黑色的药膏,便要往霍璋脸上的伤疤涂抹。
只是,她一抬头便能看见霍璋看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