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可是现在小少女战战兢兢仓皇奔出,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他的心不由凉了半截。
少女久久不愿正视自己,谢霁将手从她肩上缩回,垂眸看着纸鸢良久,方轻声问道:“吓着了?”
谢宝真的耳尖又红了红,点点头。
见她承认,谢霁的心中猛然刺痛。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心痛’的滋味了,往年即便是酷刑加身、血海里打滚,也不曾让他这般狼狈。
他吓到宝儿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断在脑中翻滚,嘲弄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妄想,谢霁抿紧了唇,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维持表面的淡定。他露出一个短促的笑,嗓音更为沙哑,问道:“很丑,对罢?”
“啊?”谢宝真从臂弯里抬起半张脸,雪腮上氤氲着一片醉红,更显得眸子湿润像是藏着泫然欲泣的泪光。
谢霁心一软,压抑着情绪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谢宝真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刚要张口询问,谢霁却是默默地将纸鸢还给她,起身朝台阶下走去。
谢宝真直觉他误会了什么,那句‘很丑’中的落寞凄凉尤其让她惶惶难安。片刻,她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九哥多半是误会她看到那些伤痕后害怕了!
脸上的热血霎时褪尽,谢宝真下意识起身拉住谢霁的臂膀,着急道:“九哥,不是那样的!我并非……”
谁料抱膝蜷缩太久,她腿一麻,‘哎呀’一声便整个人朝前扑去!
谢霁听到她的惊叫,下意识回身揽住……接着,少女温软馨香的身躯扑了满怀,随即鼻尖上一阵湿润——原是谢宝真扑下来时来不及收势,微张的唇恰巧擦过他英挺的鼻梁,像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谢霁愣了,谢宝真也愣住了。
微风袭来,残红飘落,时间长河仿佛在此刻静止,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呼吸交缠,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惊愕万分的神情。
扑通,扑通扑通……
说不清是谁的心跳紊乱。
谢宝真的眸子瞪得老大,泛着秋水般的眼波。须臾之间,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俏丽的红晕,忽的从谢霁怀里挣开,‘啊啊啊’地一路跑出门去了。
风停,树止,枝头的梨花飘然坠地,白衣少年久久立于原地,缓缓抬手,以食指轻触自己的鼻尖,仿佛在触摸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第28章
夜半时分,旷野星垂,西外郭城一派灯火阑珊的悄寂。
深夜市集寂寥无人,忽的有一条黑影掠过满月,几个起伏间落于围墙瓦砾之上,惊起深巷狗吠。
这人身量高大结实极具压迫感,眉如刀剑,目似鹰隼,腰上悬着两把弯刀,正是混迹于洛阳城中的刺客仇剑。
仇剑借着夜色的掩护攀援藏匿,飞速穿梭于集市巷口之间。月光下一点寒光隐现,随着一阵破空风响,三支羽箭并势齐发,直取仇剑后心!
仇剑也非等闲之辈,很快抽刀出鞘回身格挡,只听见铛铛两声铮鸣,两支箭矢被斩落,而第三支则擦过他的脖颈钉入后墙之中寸余,力道之大,箭尾仍颤动不止。
是高手!
很久没有遇到能匹敌的对手了,仇剑不惧反笑,用手背蹭去脖子上刮伤的血迹,目光准确搜寻定格,盯着箭矢发来的某处檐角道:“来者何人?何必躲躲藏藏!”
夜风袭过,满月之下,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挽弓从藏匿的屋脊后转出,踩着瓦砾道:“夜阑山庄谢楚风,奉命缉拿天字级逃犯仇剑。”
行走江湖之人,没有几个不曾听过‘夜阑山庄’的名号。这谢楚风便是夜阑山庄的少庄主,年少时就曾以百步穿杨的精妙箭术名动一时……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谢乾的亲侄儿,族中排行第二,‘谢氏八杰’之一。
“就凭你?”仇剑眯着眼,冰冷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轻蔑,嗤笑道,“小辈中你还算有几分本事,可惜太过狂妄,今夜要命丧于此了!”
月光下,谢楚风披风猎猎作响。他面色沉稳,反手从箭囊中摸出三支箭,拉弦如满月,指向仇剑道:“谁说,只有我一人?”
话音未落,仇剑目光一凛,猛地起身退开,但还是晚了。一人横空降落,势如疾风、剑如骤雨,接连十数剑劈扫刺挑,直将仇剑逼得连连后退!
那从天而降的白袍少年英姿勃发,剑术超群,翩翩然有惊鸿之态。趁着仇剑格挡剑光的一瞬,少年一跃而起,屈膝狠狠顶上仇剑的下巴,冷声道:“谢家第八子谢淳风,来取你狗命!”
咔嚓一声牙齿相撞的声响,仇剑后退一步站稳,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呸出一口血沫,还未缓过劲儿来,谢楚风的三箭以带着咻咻风响射到眼前!
仇剑彻底被激起了好战嗜血的性子,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开箭矢,甫一站稳,抬眼便见巷口的退路被另一名竹青衣袍的青年男子堵住。
这男子面容温润,斯文儒雅,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抬手朝仇剑打了个招呼,笑道:“鸿胪寺少卿谢临风,幸会。”
谢临风虽是一副谦谦君子之态,但从异于常人的站姿来看显然是练家子。仇剑不由正色几分,抬指蹭了蹭嘴角道:“你功力不如他们,也来送死?”
“不,我是来观战的。”谢临风温润一笑,眯着狐狸眼道,“顺道,为你收尸。”
“哼,竖子狂妄!”仇剑冷笑,“谢家便是倾巢而出又如何?凭你们三个……”
“不,是五个。”说话间,街旁商铺二楼的门扉大开,灯火通明中,十数名顶尖高手俱是一身武袍跃下,纷纷拔剑将仇剑团团包住。
方才天黑没留意,如今仇剑定睛一看,只见那商铺前赫然挂着印有谢家云纹族徽的旗帜。而二楼凭栏而望的二人,一个是富贾天下的商客谢延,一个则是精通兵刃机弩制造的谢澜。
谢延命人布了茶案,与谢澜跪坐共饮,施施然道:“我虽不会那些打打杀杀的机巧,但万幸有些钱银,花个几千两银子求聘高手取你项上人头,还是做得到的。”
已经是暮春时节了,谢澜依旧裹着厚实的裘衣,月色下容貌病弱苍白,撑着太阳穴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抬手将一囊箭矢丢给从檐上跃下的谢楚风,沉静道:“箭矢给你改良过了,玄铁箭头,不受风向影响,一箭便能断他筋脉。”
谢楚风抬手抓住箭囊,抽了一支上弦,箭指楼下仇剑,赞道:“好箭!”
仇剑被团团围住,退无可退,周遭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由冷了目光,正色道:“呵,谢氏八杰来了五个,还真是看得起我。”
谢淳风抬剑备战,英气的眉眼中蕴着寒霜,一字一句道:“谁叫你,胆敢伤了我们唯一的妹妹!”说话间,剑气回荡,直取仇剑命门!
一场鏖战,群起攻之,仇剑先前被谢霁当胸刺了一刀,伤势未愈,以少敌多战了大半个时辰,已是渐渐落了下风。他生生压抑着喉间的腥甜,握着带血的弯刀道:“若不是被我那好徒儿刺了一刀,今夜,你们未必能近得我身。”
谢淳风的剑已豁了口,变得残损不堪,谢澜见了,打开随身携带的剑匣,漫不经心挑了一把乌鞘长剑朝下扔去,淡淡道:“八弟,接着。”
谢澜身子骨病弱无比,却一手设计出了兵部军器监八成以上的兵刃图纸,他的剑随便抽一把出来都是吹毛断发的极品利刃。谢淳风弃了残剑,一把抓住谢澜丢下来的兵刃,拔剑出鞘时有龙吟之声,继而兵刃相撞,仇剑手中的弯刀赫然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