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流
沈时阑抬眸,“父皇?”
皇帝问:“你想什么呢?”
“无事。”沈时阑顿了顿,看向映晚,又转头看向皇帝,“父皇今日前来,就……”
只是为了问她一句话吗?
皇帝叹息一声:“朕想告诉你,朕会责罚皇后,只是不好告诉旁人。”
映晚一怔。
“朕会令皇后在清宁宫闭宫祈福,六宫之权也交给蒋贵妃,你满意吗?”
映晚当然不满意。
蒋贵妃这三个字才是真的噩梦,皇后顶多是害她,让她丢人现眼,蒋贵妃是为要她命的人。
只要六皇子有一天活着,她就不能看着蒋贵妃掌握权力。
映晚几乎是下意识反驳:“不必。”
她稳了稳心神,直言道:“陛下,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地位尊贵,将六宫权柄交予旁人着实不妥。”
皇帝眼神复杂:“你就如此以德报怨吗?”
“圣人云,以直报怨。”映晚毫不犹豫道,“皇后做错事情该罚,可将贵妃未曾立功,便没有资格以侧妃之身掌管六宫,此乃礼教之数,非我之报。”
映晚说话是理直气壮,引经据典,丝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慌乱和害怕。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道:“也好。”
“朕还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陛下请讲。”
“小六儿前些日子来找朕,求娶你做皇子妃。”皇帝道,“你知道这件事儿吗?”
映晚知道,可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不然刚才那番话就成笑话了,“臣女不知。”
“若朕将你嫁给小六儿,贵妃是他的母亲,就是你的婆母,你就丝毫不偏颇吗?”
“父皇!”映晚还未言语,沈时阑先蹙眉喊他。
皇帝制止他:“阿阑,你不要讲话。映晚,朕在问你!”
映晚只觉得自己掌心里汗涔涔的,寒意从脚底冲到头顶,皇帝果然是生了将她嫁给六皇子的心思,这心思还不是一两日。
说一千道一万,问的再多,他也不曾真正在乎这个故人的女儿。
甚至可能还觉得,将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映晚的目光落在沈时阑身上,心里有些淡淡的哀伤。这么好一个男人,没人配得上他,连自己都不配。
将那些龌龊的心思用在他身上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配不上他。
映晚道:“臣女之意难道不清楚吗,不管是何人,左右越不过礼数去,贵妃只是贵妃罢了。”
“至于六皇子……”映晚顿了顿,低声道,“陛下,那是您的事儿。”
她亦想过要直接讲不愿意的。
可是在皇帝心里,他的小儿子只是有些顽皮,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旁人拒绝他的儿子,他不会觉得是自己儿子的错,只会认为是旁人不识好歹。
怪只怪她太清醒。
皇帝沉默片刻,问道:“你自己愿意吗?”
沈时阑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紧张的情绪,定定盯着映晚,和皇帝一样等着她的回答,那种神态,认真地好似在处理一件非常非常的国家大事儿。
可惜映晚没有瞧见他的脸色,只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但凭陛下安排。”
沈时阑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第32章
但凭陛下安排……
她其实并不在乎嫁给谁吗?只要是皇帝的旨意她便会遵守,六皇子或是旁人都没什么区别?
沈时阑沉默,静静看着她头顶乌黑的发髻,一头青丝柔顺飘逸,乌鸦鸦如云如雾,似乎蒙住了他的眼。
皇帝点点头,“既然你没有意见……”
“父皇。”沈时阑淡淡拦住他,“皇祖母有言在先,不许您……”
皇帝一怔,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不说朕险些忘了,罢了罢了,日后再议吧。”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映晚,对她道:“你是朕册封的郡主,朕定当不会亏待你,你只管放心就是。”
映晚一直没抬头,无从得知二人脸上的神色,只欠身下拜:“臣女谢陛下恩典。”
冷冷清清的,似乎真的不在意。
沈时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下来。
寂静无声当,尴尬弥漫开来,皇帝叹息一声:“朕先走了,阿阑,你也回东宫吧。”
沈时阑应了,又看一眼映晚,却见她只是又欠身道:“恭送陛下,太子殿下。”
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更遑论伤心与否,她只是冷冷淡淡的,声音里也没有寻常时候的娇气,真的感觉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没有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也没人知道她的态度。
就好像刚才吹过去的那一阵清风,凉意拂过身体,感觉很明显,看完伸手触碰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住。
令人不安。
沈时阑张了张口,最终亦只道:“我替先母谢过你的经书。”
说完,不待映晚发话,转头便走了。
………………
先皇后冥诞到来这一日,是个晴天,天上的云一片片飘着,卷成各种形状,风一吹变换不定,热闹至极。
可皇宫中却一点儿都不热闹。
沈时阑推了太后令命妇入宫悼念的主意,可却推不掉六宫众人的祭拜。先皇后四十冥诞,更兼之前些日子皇帝因先皇后发落了明淑长公主,更无人敢怠慢了。
那位可是明淑长公主啊,嚣张跋扈,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都因先皇后挨了责罚,连太后都不曾为她讲话,可见得罪皇帝有多深。
连明淑长公主都不能幸免,遑论别人。
以往得罪过沈时阑和先皇后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这日都急匆匆前来表忠心了。
所以这日一早,后宫竟聚集地难得齐整,一起跪在宝华殿前为先皇后祈福,连苏皇后都求了情出宫门,前来跪着。
沈时阑从东宫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满满当当的女人,都是他父皇的妃子,一个个都哭的真情实感,好似先皇后不是死了好些年,而是新丧。
其中尤以蒋贵妃为最,她身份低微,全靠皇帝宠爱才能站稳脚跟,却一直不得太后欢心,这会儿不知道是为了讨好沈时阑还是太后,捂着帕子哭的妆都花了。
沈时阑看她一眼,径直走进殿内。
母后不喜欢这些个女人,他也不喜欢,今天这样的日子,只他们母子二人才最好。
沈时阑跪在灵前,望着母亲的牌位,心里闪过一丝苍凉。
母后去的早,小时候虽然有父皇千疼百宠的,可他毕竟那么忙,不可能事事兼顾,再加上有人欺上瞒下,沈时阑亦没少吃苦头。
可那都不算什么,他最羡慕的,是有时候苏皇后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慈母之情毕露。
每到这个时候,沈时阑甚至觉着她没那么可恨了。
他将黄纸丢进盆里,默默盯着那个牌位,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
“母亲,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她很美很美,我不敢喜欢她。”
“以前你告诉我,但凡绝色女子皆是祸害,可她却是绝色中的绝色,是不是更为祸害?”
沈时阑心中慢慢想着,忽然漫上一层又一层伤感,脸上都带了伤意。
“她好像并不喜欢我。”
“母亲,我该怎么办?”
他静静动作着,将说不出口的话全在心里告诉母亲,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可测,猜不透他的情绪,无法窥探他内心分毫。
跪了许久,沈时阑才站起身,动了动发麻的双腿,站起身走出去,门外依然跪着许多女子,这会儿却不止有后妃,诸位王妃连带着公主郡主都来了。
沈时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道素色的衣衫上,映晚今儿穿的极为清淡,衣衫首饰一概从简,却更衬托出风流体态。
沈时阑看看她,好久道:“都散了吧。”
苏皇后一直没说话,只蒋贵妃掩唇,哭唧唧道:“太子殿下这说的是哪儿话,这般埋汰人?”
沈时阑不解,自己何时埋汰她了?
“我们等从一早等到现在,却连先皇后的面儿都没见上,殿下便要赶我们走,未免太无情了……”
沈时阑脸色复杂,为她的脑子感到担忧,更担忧自己的六弟将来会不会傻了,要自己养活一辈子。
他道:“孤亦没见到母后的面。”
人死数年,你还想见人家的面儿……
不知道这话是哪个蠢货教她说的,真是主仆蠢到一起去了。
蒋贵妃噎住,又哭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时阑被她哭的脑仁疼,不懂父皇怎么能忍受这种女人的,哭哭啼啼的,便不觉着烦吗?居然还能一宠宠个十几年……
他懒得理会蒋贵妃,只对苏皇后道:“皇后娘娘请回去吧,母后冥诞已过,不必你们祭拜。”
他是真心不愿意让母后看见这些人的,不管这些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更不用她们烦扰母后的安宁。
要祭拜,在这儿拜完就走便是。
没有那个心,就不要打扰亡灵。
苏皇后被侍女扶着站起身,淡淡道:“既如此,本宫就走了,太子殿下也小心着点儿身子,都说哀毁必伤,别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