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流
六皇子,蒋贵妃,皇后,还有谁?
放眼望去,这满殿的人都好似会吃人的老虎,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似乎想将她一口吞下去,生生撕碎。
没料想她会这么说,皇帝一愣,抬眸问:“何出此言?”
“陛下,臣女只是受到感化,并无旁的缘由。”映晚道,“还望陛下准允。”
只有离开这座宫城,去庙里也好,庵里也罢,她才有时间和机会慢慢谋划,让自己活下去。
否则面对重重危机,她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当然不会让她去,不悦道:“又在胡说些什么,你是郡主,位居一品,身份尊崇,若去了庙里,让旁人怎么看朕?”
苛待臣子的遗孤,还将人送去庙里。
这名声可不太好听。
映晚哑然,顿了顿,是她考虑不周,忘了这一点。
她低声道:“是臣女考虑不周,陛下恕罪。”
皇帝神色缓了缓,道:“你不必多虑,今日之事,是这两个混小子的错,都怪他们胡闹,与你无关。”
“陛下……”皇后有些急,“可是……”
皇帝看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教训她:“阿阑已经说了,先皇后不是这个意思,你何必揪着不放呢?”
“臣妾没有。”皇后委屈道,“臣妾只是忧心国运罢了,若陛下不觉着有问题,臣妾自然不敢多言。”
皇后温柔娴静的形象深入人心,只见得众人都为她说话,“陛下,皇后娘娘亦是好心。”
嘈杂地人声当中,沈时阑站起身道:“父皇,儿臣告退!”
他说了三遍,这次没等旁人说别的,竟真的举步走了,脚下带风,走得飞快。
皇帝摸了摸脑门,深叹一口气:“朕亦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映晚身上,感慨道:“映晚丫头,你就乖乖随太后诵经祈福,不必忧虑。”
映晚沉默片刻,欠身道:“是。”
皇后笑着看她,那笑容里含着冷意,如刀一样,无比惊恐。
映晚不大在意,偏头让皇帝离去,眼皮遮住一双乌黑的眸子,神色安然,看不透猜不清。
第38章
七夕佳节就在这场闹剧中过去,映晚慢慢挪出来,面不改色地朝着绛芙轩走去。
陈凝凝担忧地看着她,跟着走了几步,映晚回过头,眸色如常:“凝凝,你回去吧,我不碍事。”
“映晚……”
映晚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儿。”
拦住陈凝凝,她自个儿径直往前走,也不让人跟着,孤寂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冷冷的,如今夜的月光。
陈凝凝眨了眨眼,轻轻叹息一声。
映晚的处境比她想的还差,想来只有映晚自己才能体会这种感受。
走在御花园里,映晚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前面长身玉立的男人,沈时阑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天空上弯弯的月亮。
月色不是很亮,星子一颗颗挂在空中,反倒更清亮一些,满幕星辰美丽如画,更显他身姿如松竹,挺拔坚韧。
映晚停下脚步,道:“太子殿下,好巧。”
故作轻松的语气,好似方才并不曾影响她半分。
“不巧。”
“啊?”
沈时阑回过头,定定看着她,重复道:“不巧。”
映晚心头一阵黯然,“他是不想见到我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便听沈时阑又道:“我在等你。”
映晚又愣住了,呆呆看着他,听不懂他的意思。
等我?等我做什么?
沈时阑望着她娇艳如花的脸,想了想,直接问她:“你喜欢小六吗?”
映晚尚未考虑清楚,下意识摇头:“当然不喜欢。”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六皇子呢?
“那你喜欢阿岭吗?”
映晚又摇头。
她心底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可还是被自己捕捉到,“我喜欢你啊……”
这五个字从心口冒出来,把映晚自己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怎么会……这样呢?
映晚看着沈时阑,竭力保持镇定,温声道:“我谁都不喜欢,只喜欢我自己。”
沈时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几步走到她跟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只拳头,映晚抬眸看着他,眼神坚定,重复道:“我谁都不喜欢!”
所以你不要想劝说我嫁给谁。
我可以遵从皇命嫁人,可要永远不可能主动要求嫁给谁。
沈时阑的话堵在口中,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映晚笑着指一旁的花,“殿下,你看那花在枝头上开的多美,可若强行剪下来,最终只能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沈时阑慢慢退开两步,道:“我懂。”
他的目光亦落在那朵花上头。绝色美人就如同这朵花,任其生长可以绽放绝丽的色彩,可若人为地去强迫他,只得玉石俱焚。
花残损一地,折花人亦一无所得。
“她是要告诉我,不喜欢我,让我不要逼迫她。”
映晚欠身:“殿下,臣女告退。”
清冷月光洒在她眉眼上,结着一层寒霜,冷艳光彩越发夺目。
沈时阑没回东宫,而是徒步去了慈寿宫,太后年迈觉少,这会儿尚且醒着,沈时阑走进去,跪在她跟前。
太后瞧着自己的孙儿,叹息道:“阿阑,你这是做什么?”
沈时阑目露迷惑:“皇祖母,孙儿有惑。”
太后拨弄着手心的佛珠,“这倒是稀奇,自打过了十四岁,你再没对哀家说过这种话。”
阿阑小时候亦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先皇后去世后就养在她身边了,白白净净一个小孩子,乖巧懂事。
遇见不懂的事情,就会如今日一般跪在她跟前,抱着她的腿,一句句询问,直到问清楚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四岁那年,阿阑自个儿出宫剿匪,回来后整个人都长大了,从乖巧的孩子长成稳重的青年人,再也没有过这种举动。
透过冉冉檀香,太后好似看到了过去。
她问:“阿阑,你有什么疑惑?”
沈时阑犹豫片刻,低声道:“皇祖母,我喜欢上一个人。”
太后手一顿,却并不意外,反问他:“是映晚吗?”
沈时阑点头。
“哀家猜得到。”太后摇了摇头,“映晚是世间难得的绝色,那么一张脸,哀家瞧着都不忍心动,何况是你呢?”
沈时阑默不作声。
“你若喜欢她,就去找你父皇赐婚,又有何惑?”
阿阑要娶的女子,皇帝总不会不同意。
“她好像……并不喜欢我。”沈时阑困惑道,“我看不透她的心思。”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瞧着她也并不喜欢你。”
“映晚这个丫头,善良,对人很好,可却极少与人交心。慈寿宫人人都喜欢她,却没有一个人与她相熟。”太后道,想起旁人的评价。
看她的时候,如同雾里看花,天真活泼之下,暗流涌动。
是她未曾表现出来的内心。
沈时阑问:“皇祖母,我当如何?”
太后继续拨弄手心的佛珠,念了句经,“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既是你动心在先,便该你主动。”
“映晚不喜欢你,亦不喜欢旁人,男未婚女未嫁,你又不输给任何人,为何不去想法子让她喜欢你呢?”
“阿阑,你是皇家最优秀的孩子,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孙儿,不该困惑。”太后告诫他,“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合该全是你的,不用让着任何人。”
沈时阑道:“母后生前对我说,要我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荒废了一生……”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难以抉择。一边是自己的心,一边是母后字字血泪的告诫,还有深宫里无数女人望着父皇时寂寞的眼神。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害怕映晚成为母后那样的人,害怕母后在天之灵厌恶他。
最害怕的是,最终会变得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沈时阑亦从未想过,其实自己会这般懦弱,举步不前,踌躇不决。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着孙儿俊美的容颜,叹息道:“阿阑,情之一字,若能让自己控制,便没有情不自禁的说法。”
“人一辈子,大抵都是浑浑噩噩的,随随便便走过一生,回头望时什么都不曾留下。 ”太后声音悠远。
“你还年轻,无法理解人这一生,若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真情,是件何等幸运的事情。儿女情长从来不是拖累,看不清自己的情才是拖累。”
太后笑起来:“哀家活了几十年都不曾经历过情爱,只见过别人,哀家不懂那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他们那一生,在临终前都不曾悔恨过。”
“阿阑,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