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太华
她望着远远的海天相接之处,却望不到尽头。
“不论你们是生是死,娘亲都一定会把你们接回来!就算深渊底下只剩了一根骨头,娘亲也要把这海水烧干,把海国翻个底朝天,带你们回家!”
她凝望大海许久,才收敛情绪,口中一声唿哨,远处蜿蜒绵长的海崖上就回应了她一声长啸。
只是转眼间,五只硕大的金雕翱翔而来,在她头顶盘旋下降。
萧怜仰头,朗声道:“好久不见!”
领头金雕一声嘶鸣,猛地俯冲下来,从她头顶掠过,被她抓了利爪,翻身借势跃上脊背,“走!去锦都!”
又是一声长啸!
巨大的金雕驮着红袍银发的圣女,五片阴影从神皇殿上空横掠而过,直飞西陆南国。
平常车马行进,要半个月的路程,金雕只用了小半日便已经盘旋在锦都上空。
孔雀王朝向来出产猛禽,可这样大的五只金雕同时在王都上空盘旋,也依然惹得人心惶惶。
“千渊,我那两个小兔崽子呢?”
萧怜来势汹汹,整个锦都如临大敌。
千渊却没有露面,以清带人上了高高的城楼,“傻子,你醒了?”
萧怜御着金雕,从以清的头顶上掠过,狂风直接将她发髻给吹歪了,“小渊渊三番五次曾说,我若来锦都,他的大门永远敞开,怎么老子现在来了,他却避而不见?难不成想拐了老子的闺女藏起来?”
以清扶着发髻,对着天上骂,“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谁都稀罕你家小丫头片子似的!我告诉你,阿笙根本就没见她,她哭哭唧唧求了半天,连城门都没进来,最后带着北珩那个熊孩子走了!”
“去哪儿了?”
以清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嗖地又一阵狂风,这一次金雕的爪子尖差点勾了她的头发!
“喂!萧云极,我看你神经病压根就没好!你找打架啊!”
萧怜骑在雕上,“她是老子的大帝姬,心头肉!带着弟弟投奔你们锦都来的,如今你们将她拒之门外不说,还敢说不知所踪!是不是炎阳火没烧到你头顶上那一坨屎一样的发髻,你就真的不知道害怕?”
以清一听,火大了,插着腰,指着天骂,“你以为你会飞了不起啊!神皇殿的神机弩是谁改进的你知不知道?把天上会飞的打下来,那是我们家阿笙的拿手好戏!你那俩熊孩子说不在这里,就不在这里,你再骂骂咧咧,当心一箭把你射下来!”
两个人,一个恨对方耽误了自己弟弟这么许多年,刚好了精神病就又犯神经病,在自己头顶上咋咋呼呼。
另一个怀疑对方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崽子给藏起来了,憋了十年的火气刚好没处发泄。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对骂得欢实,却谁也不动手,就是撕嘴皮子。
直到千渊被吵得耳根子疼,才终于现身在城楼上,“萧怜,皇姐说的没错,棠棠和北珩的确没有进城。”
萧怜见千渊来了,从金雕上飞跃而下,箭一样扎在他面前,脚下的皮靴将城楼的砖地踏了条裂缝,“你就是这样迎客的?”
千渊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裂缝,“十年不见,果然进步非凡。”他抬眼看她,面如冷月,眼底却尽是温柔,“第一次上门就不走正路不算,还学会了拆墙。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锦都的大门,对你来说,想来也是没什么用了。”
萧怜十年心性未变,千渊却是已到中年,岁月沧桑,即便是再驻颜有术之人,也会留下痕迹。
他淡淡凉凉的一句话,有说不清的疼爱和落寞,十年一面,所有相思,浓得化不开,字里行间,就仿佛都要满溢出来了。
萧怜却顾不上体会这些,单刀直入问道:“我棠棠呢?”
“在城下求了半日,不得门而入,该是带着北珩去空桑了。”
“你……!”萧怜就有些急,“她一个孩子,带着个更小的孩子来投奔你,你为何不让她进城?”
千渊定定地看着她,“她即将及笄,也不算小了,而且本王不能让她进来。”
他若是让她进来,就是护着她,他若是护着她,就是给了她更多念想。
他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出面帮她,就是将自己放在了萧怜的对立面。
他很高兴做她的对手,却不想用这种方式。
更不想耽误梨棠花一般的年华。
然而,梨棠对千渊的心思,萧怜却不知道,所以千渊的一番苦心,萧怜自然也不明白。
她伸了一根手指,指着千渊的鼻梁,“好!我自己的崽子,我自己找,用不着旁人费神劳心,今日,就当我萧云极没来过!”
她扭头要走,千渊垂在衣袍中的手动了动,想挽留,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只好由她去了。
本是不想见的,见了徒增烦恼,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如今真的见面,却又这样匆匆散场。
他看着她纵身飞跃而起,跳下城楼,立刻有金雕飞掠而过,将她接住,之后带着雕群,直奔空桑方向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阿笙,人也见到了,话也说过了,回去吧。”以清拉了拉他的衣袖。
千渊立在风中,如一株冬夜里染满月光的树。
锦都的大门,从来就不曾,以后也不会为她打开。
他反反复复对她说这一句话,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当年她被沈玉燕囚禁于往生井中,如果他能力排众议,敢以举国之力相护,不惜与朔方兵戎相见,将人救出,留在身边,而不是将她拱手送去东煌,或许今日的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又或者,他当年微服隐于璇玑城时,国师还朝之日,抢先一步邂逅她,而不是静静地坐在暗处,将她当成一个目标来监视,事情又会发展向何方?
千渊动了动,转身返回皇宫,身后的宫门重重关闭,阻断一切过去,剩下的,只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