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男儿家皮糙肉厚,虽然纨绔不成材,好歹习武有那么几年,体能比她好不一点二点。颠簸赶一路,还能活蹦乱跳且不能理解女儿家的娇气。
不过总算还知道扶上一把。
谢幼怡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懒得使,任兄长慢慢扶着自己走到上房。
早有人赶过去报信说兄妹俩回府,安平侯夫人守在院门口,见到女儿惨白一张脸,脚都被吓软了。
“——你个臭小子!颠着你妹妹你不知道,你赶着投胎不成?!”
问清楚情况的安平侯一巴掌扇到儿子脑袋上,打得谢煜锋头不敢抬。
“好了好了,让窈窈歇一会儿。”安平侯夫人拉了丈夫,用帕子去抹额头上吓出的汗,“真真是闹一场乌龙,我还以为窈窈在学院真出了什么事儿。”
谢幼怡就被扶到后边的碧纱橱歇息,外边父母兄长还在说话,丫鬟帮她褪下绣花鞋时便听到娘亲在叹气。
“宋家小子即便去任教,女学有女学的规矩。杨院士是严厉无私的人,你就这样把窈窈接回来,杨院士那儿得怎么想我们?外人不也得乱猜测?”
谢煜锋嗤笑道:“我只管小妹,其他人我管不着!总之我就不能让他再靠近小妹一步!”
这间安平侯坐着没说话,一双眼盯着种有睡莲的大缸,身上长有红鳞的锦鲤不时浮上水面,像血色蔓延后在又在水里消散。
那一年他们赶到宋家找到女儿时,女儿身上就溅了整片的血迹,紧闭着双眼。去抄宋家的那些人正用木桶装满井水泼向她,血色在水里晕染散开的情形吓得他魂飞魄散,万幸女儿没有真正伤着,只是吓昏过去了。
也是那之后,女儿许久都不会说话不会笑。
那场祸事还是因为宋晋庭,即便他不知情,也还是该怪他!
安平侯手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握,手背突起几道狰狞的青筋,“女学别去了,我给杨院士去一封信,请他理解。”
母子二人闻言不再争论,安平侯夫人嘴里念叨着究竟是怎么样的冤孽啊,转身去小厨房,要亲自给女儿下厨。
安平侯父子看了关上的隔扇一眼,很有默契离开上房,到书房再说话。
谢幼怡听着大家离开的脚步声,慢慢翻身,面朝墙壁。还没来得及想什么,胳膊被压在下边的袖子硌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收到什么地方的东西,探手把它摸了出来。
那正是宋晋庭早上扣到指间的玉扳指。
又是扳指,又是伤药,还让厨房偷偷给她添喜欢的菜色。
明显示好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懂又能如何。他多一个字的话都没有跟自己说,父亲的事亦没有眉目,这个节骨眼,即便退一万步,她也做不到只往好的一面想。
谢幼怡默默再把玉扳指收回袖笼里,扯过被子,有种无力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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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宋晋庭带着满身凉意回到京城,换过刚送到住处的掌戎司指挥佥事公服,把佩剑往腰间一卡,一刻不歇往掌戎司去。
皇帝的旨早传到掌戎司,掌戎司里已经传个遍,但听闻这位新上任的佥事居然直接到女学任一教官,大家都没当回事。
不过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宋家当年的事被掌戎司里的人翻出来当谈资。
其中就有人不服气论起宋晋庭授命的官阶:“他一刚及冠不久的小子,有什么本事坐上这个位置。当年他爹还犯下事情被贬,圣上怎么就能放心让他进来掌戎司,嘴上没毛的小子,估计见着亮刀都得腿软。”
有人哈哈哈笑。
“恐怕还不止嘴上没毛,那小子小时候老子见过,细皮嫩肉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但人有本事,能攀上太子,你不服气,你也到太子跟前转转,或许也能行?!”
这话里头带着什么龌龊的东西,大老爷们哪个不懂,纷纷哈哈哈大笑,笑得刚才不服气的男子气得脸铁青。
“就是可惜他占了一个位置,这原本是我们九爷的啊。九爷,您也别生气,我瞧着都指挥使提起那小子也不甚欢喜,我们只管看热闹。”
“要不我们哪日请这新上任的佥事喝个小酒,让他知道我们九爷真男人,他不也就唯九爷马首是瞻了!”
几个大老爷们围一块,不拘是官职大小,比市井妇人还能扯,还尽爱扯下流的话。
众人听着乐不可支,还真有人就此议论起那家酒好,仿佛把事情定下了似的。
坐在众人中间的被唤九爷的男子,一直阴沉着脸,根本没有搭腔。
本是自己的位置被抢了,心里不恨,那是假的。这些人说的话听着不像话,但有一句是是实实在在的。
那就是都指挥使不喜宋晋庭。
当年抄宋家的,就有都指挥使,亲自审宋老爷的,也是他。可以说都指挥使当年是从这件事立功得利,由佥事升到同知,再一路顺当当了都指挥,掌控掌戎司。
所以他现在即便是恨,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去处理宋晋庭。毕竟是太子塞进来的人,不管当年宋家犯了什么错,过了皇帝那边的明路,那之前的事就都翻篇了,他贸然为难,估计还得得罪太子。
“……宋佥事来了,去见都指挥了!”
众人还在乱哄哄瞎扯,一个校尉跑来报信,班房里霎时都安静下来。
校尉被众人都盯着看,咽了咽唾沫,把话儿又说一遍。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哄地又炸开一片笑声。
“来得巧,九爷你瞧今儿是不是就把人请了?!”
掌戎司都指挥那儿,宋晋庭正抱拳朝桌案后精瘦的中年男人拱手。
都指挥使姓苗,单名一个隐,双眼狭长,把瘦尖的脸衬出一股子阴狠。大家背后都说人如其名,隐字不正好跟阴字同音。
他对宋晋庭是有印象的,不但是对方面相太过出色,还有当年宋家被抄当日,就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没能从宋家那些家财里得一个子儿。
这小子有心机,还硬气得很,即便要亡,也不会便宜其他人一丁点儿。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