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这条路并不是后妃们会经过的地方,沐青青是守在这里等他的。
她有话要说。
因此,即便他不愿意与沐青青多言,仍是耐着性子道:“贵妃有事?”
沐青青垂眸不言。
赵谟见状,只得命洪安退后。
待到周遭的人都站得远了,沐青青方才道:“我进宫那年,太子殿下曾替人带了句话给我,今日我来,便是想告诉殿下,我想好怎么答了。”
赵谟惊讶地看向沐青青,万万没想到她拦住自己竟然是要说这话。
当年,岳天意痴迷沐青青,在沐青青进宫之后,仍是不要命的喜欢她。
因着年少轻狂,要赵谟去帮忙问沐青青,愿不愿意同他一起远走高飞,赵谟亦是年少,便陪着他发疯,当真在宫里拦住了沐青青,替他带了话。
沐青青当时不屑一顾,还笑得张狂,将赵谟奚落了一番。
赵谟大怒而归,劝岳天意死了这条心。
但赵谟万万没想到,今日沐青青居然拦住他,说要回岳天意的话。
这个女人……父皇一死,她就不甘寂寞做太妃了吗?
赵谟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开,偏生他当年的确带过这样的话,只能耐着性子道:“沐青青,此一时彼一时,都过了这么久,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把父皇当成什么人?你又把天意当成什么人?彼此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沐青青轻笑一声:“别人若是这么说也就罢了,太子殿下应当十分清楚我是怎么被人送进宫的,难不成只能你们算计,不能叫我算计?”
赵谟微微一怔。
当初利用沐青青离间皇帝和四皇子的事,赵谟是知情的,虽然这事是皇后和赵斐做的,但赵谟的的确确是全程知道的。
“先帝这么多妃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沐青青笑意吟吟,振振有词。
见赵谟不说话,又道:“殿下不必惊讶,我只是让你带个话,又不是叫你把他捆了来。他若是想井水不犯河水,我哪里惹得着他?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如今这座皇宫,是由皇后和赵谟说了算,再不是从前让她可以任意妄为的皇宫了。
“你留在宫里,母后和我,都不会为难你。”
沐家拥立有功,沐青青是霜霜的堂姐,皇后再是不喜,也不会对沐青青怎么样。至于赵谟,他虽然厌恶沐青青,却跟她无仇无怨,一旦他登基,自然会依例尊沐青青为贵太妃。
“太子殿下若然仁慈,便请把我的话带到吧。”
沐青青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赵谟看着她的背影,生平头一次对沐青青有所改观。
至少,她在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
父皇已经驾崩了,比起做一个虚有其名的贵太妃,倒不如扒上前程无量的岳天意。
“主子。”洪安见赵谟又站着不动,忙上前想提醒他内阁的阁老们都在前头的武英殿等候着。
“派人去镇国公府送个信儿,说我要过去用晚膳。”
洪安垂首道:“主子之前说过要去太子妃那边用。”
“明日再去吧。”
“是。”洪安领了命,跟着赵谟一起去了武英殿,待内阁众臣关上门,方才派人去镇国公府传话,又命人给沐霜霜递话说赵谟不过去了。
皇帝骤然驾崩,许多事情纷繁复杂,赵谟在武英殿中一直呆到夜幕降临才走出来。
“殿下。”沐霜霜站在殿门口,朝着赵谟一拜。
“你怎么过来了?”赵谟脱口问道。
沐霜霜低着头,又朝着身后几位阁老颔首致意。
沐阁老走在最前头,领着几位阁老向沐霜霜行过礼便离开了。
等到人都散了,沐霜霜方才道:“洪公公过来传话的时候,臣妾多嘴问了一句,知道殿下要出宫,想着今日议政累了,这会儿怕是饿了,做了点小食,殿下可以在路上用些。”
说罢,她从身边宫女的手上接过一个雕花食盒。
洪安见赵谟没动,忙伸手接过来。
“我是去镇国公府找天意说会儿话。”赵谟道。
沐霜霜低着头笑了下,“殿下去吧,早去早回。”
赵谟看着她转身离开,等着她走远了,方才出了宫。
登上马车,洪安打开了食盒,里头放着三样小食,看着不甚精致。
一碟酥炸小鱼,一碟蝴蝶酥,还有一碟春卷。
“看样子这些都是太子妃亲手做的呢。”洪安道,“主子今日议了大半日的事,正好用些东西。”
“你今天话很多。”
洪安听出赵谟的冷淡,低下头,正欲把食盒收下去,赵谟那起了筷子。
看样子是要用的,洪安松了口气,另给赵谟倒了杯水。
赵谟的确是饿了,几下便将食盒里的东西都用了,阖目养了会儿神,等到马车停下来,方才睁了眼睛。
“主子,小公爷在外头接驾。”
洪安打起了车帘,赵谟跳下马车,望见了站在公府门前的岳天意。
“臣岳天意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今日过来找你说会儿话,别搞这么大动静。”
岳天意颔首,领着赵谟进了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赵谟的脾气,他过来,只是找岳天意说话,因此其余人并未出府迎接,只有岳天意将他请进府去,径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夏夜格外晴朗,岳天意命人在月下摆了酒桌,置了七八样小菜。
“这坛女儿红是玉儿出生那年我爹埋在树下的,她出嫁的时候我爹挖出来了,我偷偷留了一小罐,九爷,你尝尝。”岳天意恭敬地给赵谟倒了酒。
从前他跟赵谟一月要喝上两三回酒,自从去年他往江北大营去得勤了,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跟赵谟喝过了。
等到他将来登基为帝,怕是再没机会了。
赵谟亦有些感怀,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快二十年的女儿红,果然又醇又香。
自从父皇驾崩,一桩又一桩的事扑面而来,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事等他商议,要他裁决。他向一匹脱缰的野马,只知向前狂奔。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能静下来喝一杯。
可自斟自饮,到底不痛快。
岳天意坐在旁边,看着赵谟一杯接一杯的,连饮了七八杯,在他还要倒酒的时候,岳天意一把夺过酒坛子。
“九爷,总得给我留一点。”
赵谟淡淡一笑,松了手。
岳天意将酒坛放在自己身边,重新给赵谟倒了被茶:“今儿来找我,不止是为了喝酒吧?”
赵谟先笑了下,继而眸光幽深地看向岳天意:“你在江南练水师可还顺畅?”
“还成,那几家跟海盗勾连的商行都被官府查抄了,抄没的银两尽数用于制造战船,之前一直缺银子,如今朝廷的银子到了,这边查抄的银子也到了,暂时是不缺钱了。”
“天意,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很开心。如今天下人都觉得大势已定,可在我这里,还是悬着的,我需要你。”
岳天意没想到赵谟突然说出这些,正色道:“为君尽忠,是做臣子的本分。”
“我说的不是君和臣,我说的,是赵谟和岳天意。”
岳天意微微一凛,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赵谟唇角一扬,脸上的笑意有些怪异:“你在江北大营的时候,是不是时常见到六哥?”
“见过几次,我都在军营,很少去扬州。”
“今儿散朝之后,我跟公爷说起你来,公爷说,自打去年你从扬州回来,便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练武还习兵法,还去兵部要了懂水师的人到身边去。公爷很欣慰啊。”
岳天意听出赵谟意有所指,赵斐是去年前往扬州的,而岳天意要过去的那位将军原来是跟在定国公身边的。两桩事连在一处看,赵谟自然起了疑心。
他坦然道:“已经浑浑噩噩了那么久,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得做点事情,做点在镇国公府之外的事,要不然,我连想娶的女人都娶不了。”
“天意,你还想着沐青青吗?”赵谟蹙眉问。
如今他贵为太子,很快会是天子,若是岳天意想要沐青青,他的确可以帮忙想办法,把沐青青弄出京城。
听到赵谟提起这个名字,他稍稍有些恍惚,旋即否认:“没有了。”
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沐青青了,若不是赵谟提起这个名字,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因着这个名字,岳天意串起了许多记忆,想想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顿时忍俊不禁。
“笑什么?”赵谟问道。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你一说,我就想起从前那些事,当真觉得没脸见人。”
赵谟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旋即沉静下来:“我并不觉得可笑,反倒是打心眼里佩服你。”
岳天意虽然不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可他至少敢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亲事。
“从前我就是全京城的笑话,什么佩服不佩服的,”岳天意长长舒了口气,给自己和赵谟再添了一杯茶了,“别说她了。”
赵谟饮了茶,又望向岳天意,“其实我今日过来,跟沐青青有点关系。”
岳天意惊讶地望着赵谟:“她怎么了?”
“她没出什么事。只不过……”赵谟斟酌了一下,“她要我给你带句话,你要听吗?”
带句话?
沐青青要赵谟给自己带句话?
岳天意愣住了。
“听不听,随你。”赵谟见他这副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我倒想知道,你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过去了,当然是过去了。”岳天意回过神,笑着答道。
赵谟自是不信:“真的?你对她一见倾心,她进宫了你都不死心,你真的能过去?”
能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