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不跟你说,你就得理不饶人。”
“你都说我得理,饶什么人?”
福妞挨着姜蜜坐的,看着这出笑弯了眼。还是卫成叫的停:“爹娘别争了,皇上也想到那院子是十多年前才抄来的,怕冲撞我,还请皇家寺庙的法师来念过经,已经驱过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讲究,就说这皇城,里头住过多少倒霉皇帝?东西六宫变着法折过多少妃嫔?后来的不还是住得好好的吗?真要计较起来,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干净地方。
听说赏下来的宅院是陆家那处,卫成顶多有些感慨,晦气倒没有,他二手院子捡多了,十几年都这么过来,到这会儿还讲究什么?
☆、197
乐呵够了, 毛蛋给他爹使个眼色,卫大郎站起来说:“我们就是来给老三道喜, 现在话也说了,就先回去,叫三弟跟弟妹包括侄儿侄女好生聊聊, 回头开席面我们再来。”
这是来之前就说好的, 毛蛋说别人家这么大喜事,家人之间铁定有很多话说, 哪有心思待客?
是,卫大和卫三是兄弟, 到底是分了家的兄弟,你在跟前人家还是不方便,比如搬家的事,年前年后各项安排当你面不好讲啊,毕竟涉及家资。
卫成也站起来,说:“一起吃个饭再走。”
卫大郎略带迟疑,他自然而然的转头去看毛蛋,毛蛋还没表示, 卫成又道:“来年仲春大叔公满九十, 我已经列好礼单,只等主礼一到就要往南边送。你们那房是怎么安排的?留下吃个饭,顺带把这事说明白。要是还没送出可将礼单和东西拿过来我安排人一并送走,或者你们托侄媳妇娘家帮忙?”
这事还真把毛蛋给问住了,他猛地朝卫大夫妻看去:“爹、娘……这么大的事, 你们咋不说声?”
听着这话就不对,老爷子脸一垮,问大儿子:“咋回事?你亲叔公九十大寿你忘了???是没安排???”
卫大郎心虚,垂着头低声说:“还不是事情太多,从年头上就商量着要上京城,收拾就收拾了很久,到京城之后找落脚处添置田宅这些,都忙昏头了哪里记得住?爹你想想看,我们搬去县城也好多年了,平常同大叔公他们往来少,不特地去想都记不起来……”
老爷子听着胸闷,老太太伸手给他顺了顺气,说:“得,你别说这些有的没,日子稀里糊涂过着你忘了就忘了,眼下老三提醒了你,你总要给个说法。我说句可能不太好听的,咱们家里头当然人人都盼你叔公他长命百岁,可那是十年后的事,到底能不能满上还说不准,所以说九十这回的礼你们都得用心准备,别大老远送个破烂去,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老大你是没多大本事,总归有个出息儿子,我不要你比照三媳妇列的单子,也不能差得太多,你可是大哥。”
陈氏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说:“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十年前大叔公满八十的时候我们做得就不好,憋着劲儿这回一定要整个体面的,只是不小心没记住年份。三弟提醒到,我晚点回去就把单子列出来,弟妹也替我参谋看看?”
姜蜜摆手:“我把我这边的单子给大嫂瞧瞧,具体怎么安排你同侄媳妇商量,我这儿忙不过来。马上要过年是一方面,还有我们老爷升了官跟着听到风声的就要来赶礼,后头一个月府上保准没个清静,老爷要去吏部上任,他就忙,还要琢磨年后迁居……什么都累一起了,我们这儿还没个头绪,嫂子也心疼心疼。”
姜蜜说着朝身后瞧了瞧,嬷嬷赶紧去取了礼单来,陈氏看得懂什么?还是她大媳妇卢氏接过手仔细看了一遍。
看罢轻声问:“敢问婶婶主礼是哪一件?”
“你叔叔今儿个进宫去求了,具体是个什么我也不清楚,就还没写上去。”
卫大家几个齐齐看向卫成,老太太也道:“刚才只顾着升官的事,忘了这茬,老三你也说说,你求了吗?皇上怎么回的?”
“母亲安心,皇上使儿子等两日进宫去拿,说要斟酌看看写个什么。”
陈氏声儿都拔高了:“三弟又给大叔公求了幅字来???跟皇上求的???”
老太太瞅她一眼:“那不然呢?九十的礼还能让八十的盖过去吗?倒是不知道皇上这回会写个啥。”
“写个啥都好,那是皇上给写的。”
毛蛋还在拜托他叔叔,让送出去之前给他看一眼。他爹娘夫人就是羡慕,谁家有一幅皇上墨宝就够得意,大叔公凭命长就能熬来两幅,他老人家要是养得好再活十年,满上百岁,那不得了……
羡慕得差不多,卢氏把三房的礼单同她婆婆念了念,这才将单子还回去。她们婆媳到边上商量了一番,大致定了几样,又喊来毛蛋问了他的意思。
毛蛋之前想着不能抢了做一品大员的叔叔的风头,如今瞧着甭管他们送啥,拼老命也抢不了,就让他娘他媳妇儿弄好看些。他们如今也是大户人家,没得抠抠搜搜丢人现眼。
把意思说到之后,毛蛋也跟他叔商量了一下,让稍微等几天,他们的礼也跟三房一起送出去。
“对了,虎娃你提没提醒二叔二婶?”
虎娃点头。
荷花爽利些,冲她表哥毛蛋说:“我们回京途中留了个包袱在泞州码头,那包袱里带了封信,写信的时候婶婶特地提醒了,让写一句,相公确实写上去了,能备成啥样就不清楚……我想着我跟相公成了亲,也算立了个门户,是不是就不好随家里?也该准备一份什么。”
毛蛋点头:“你备上反正没错,谁也不会嫌礼多。”
“那行,回头我也把东西拿来,咱们一车送出去。”
卫大一家在卫成家中吃了饭,这才告辞,卫成才有心思坐下来同姜蜜聊聊后面这段日子的安排,把急需要办的事情说清楚了,他又感慨了几句,这些年因为忙着,过得很快,只感觉一晃神竟然离乡十五载,他都从贫寒学子熬成一品大员,膝下两子一女,大的到了能说亲的年纪,小的也八岁了。
八年前十月那个落雪天生下来的小姑娘,抱起来软乎乎刚出生顶多六斤多重的姑娘,她站起来都到她娘胸前,模样还没怎么长开,但也是官宦人家的小淑女了。
至于她大哥,个头已然比娘高了,还高出不少来。
“在外头那三年总嫌日子奔波,你看看,回来也不松快,这一升了官,往后三不五时得请帖拜帖送上门,还有宫里面,经常也要走动着,一品官忙,一品诰命也不闲啊。”
“别说以后,想到跟着来送礼那些我心心里就累,咱还得开席面宴宾客是不是?升一品官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没有说悄无声息就过去的。”姜蜜说着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卫成一下,笑道,“我炸它两大串爆竹,再给相公请个舞狮队来热闹热闹?”
卫成:……
“夫人行行好,饶了我。”
想到那场面姜蜜就笑开来,又道:“你一升官,来给卫彦说亲的怕是更多,我这心里都还没谱儿,不知道该选个咋样的给他。”
“不着急,慢慢看着,夫人看不好就说几个名字叫他自个儿选,后面岁数到了他总要挑一个出来。”
姜蜜叹口气:“等到他看好了又该轮到卫煊,两兄弟排着队来……还有福妞,这两天没听她念叨唐怀瑾,到底是知道家里事忙没给添乱还是有些淡了也说不好,儿女都是债,真是欠他们的才要操这么多心。”
她正说着,就让卫成搂怀里去了:“今日加官进爵,咱们说点高兴的,麻烦事往后再谈。”
姜蜜靠他肩上,抬眼看着男人侧脸,他三十七,到这岁数,人瞧着越发刚毅,官威更盛。
“高兴的啊……我其实都高兴,哪怕是那些麻烦事想来也是甜蜜的烦恼。”
卫成环着她肩,过一会儿才说:“我是想过有天官拜一品,真正等到这天还是难掩激动,外面总说我大公无私,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哪怕是我,当官也不光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做事,同样想着要让爹娘让你风光体面的出门,见着谁都能站直了说话,尽量少低头少跪些。还有,以前日子过得磕巴,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我也想过哪天能叫你不为钱财忧心就太好了,这两条心愿都算达成,咱们乡下老家总说那话——嫁汉嫁汉就是穿衣吃饭,夫人嫁给我,为我操心那么许多,我总算没辜负你啊。”
哪怕是在私底下,听着这些姜蜜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卫成老夫老妻还怪肉麻的。
“是今日有些感触,过了今日,便不说了。”
卫彦在国子监准备今年的岁末考核,也听说他爹升了从一品,还是天官老爷吏部尚书。他兴奋了一下,回头发现同窗一个个的比他更疯,道喜的话说了好几轮。
卫彦在心里怪道:是我爹升官,你们激动个啥?
嘴上倒是没这么说,人家来道喜,他就受了。回头听说还不光是升官,另有赏赐一大堆,卫彦听了并不是特别高兴,想当初家里住着小宅院时,他说以后要比爹能耐,要给娘挣五进大宅回来,还说等他当上官就去求皇帝老爷,求他让爹闲云野鹤去……
结果呢?
他还没下场应科举,当爹的官拜一品,且得了座宽敞气派的御赐宅邸。
这搞得卫彦一下垮了一半,五进大宅用不着他挣了,他要比亲爹能耐,那除非能比他爹更得皇上赏识。
但君臣之间就跟处对象似的,情窦初开谈的那个永远不同,分量就是比后来的重。卫彦觉得,当今圣上重视他的程度一定不会超越他爹,哪怕他认识皇上也十年了。
做爹的成就如此之高,人家只会指着卫彦说那是卫成的大儿子,哪怕再过二十年都不见得会指着卫成说那是卫彦的爹。他还没开始朝着人生目标去努力奋斗,目标又拔高不少,眼看就要高不可攀了。
这个心态变化使得卫彦回家的时候并没有非常激动,他瞧着贼稳得住,平淡的同他爹说了恭喜。
他爹想了想,回了句同喜。
卫彦:“何来同喜一说?”
卫成:“一则恭喜你成了一品大员的儿子,二则规矩上是嫡长子袭爵。”
卫彦:“三年后我就要凭本事当官了,爵位给弟弟……”
卫成看向刚从书房出来的二儿子,二儿子说:“是哥的就是哥的,我不占这便宜。”
只能说幸好没外人在,否则能喷死这两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不是人,真不是人。
这时候,卫成已经拿到皇上为他大叔公作的字画,看大儿子回来,还小心拿出来给卫彦看了。那是很大一幅祝寿图,画的是仙翁捧桃,左右各有一帘字:
[瑶池果熟三千岁]
[海屋筹添九十春]
卫彦一番品鉴下来,肯定道:“皇上这书画功力比爹可深厚太多了。”
卫煊那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言难尽:“你拿咱爹跟皇上比,不是抬举爹?”
这么说好像也对。
皇上那是从小就跟名师大儒学的,不像自家父亲,从村学到镇学,能摸爬滚打出来全凭他自个儿能读,先生不咋会教。
他早年还省,拿着笔墨纸都舍不得用,就折个小棍儿在地上比划,那笔字靠着抄书练起来一些,后来在府学也下了苦功,但真正写出感觉还是在上京之后,风骨这些是最近十来年练出来的。他这个情况,自然没法同皇上作比,字尚且如此,别说画了。
卫成又把字画卷起来,装回锦盒里面,扣好,说:“大叔公收到应该挺高兴。”
“肯定啊,这比给千两银子还痛快,银子用完就没,这个留着能当传家宝的。”
“乡下的太爷爷要真能满上百岁就好了。”
“那是你太爷爷的兄长,该叫堂曾祖父。”
“那么喊着不亲热!”
……
后来,拉着寿礼的马车就颠簸着出了京城,一路朝南边老家去了。京城这边改收礼收礼,该宴客宴客,他们最后在四进院这边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又请人测过吉日,准备到三月里搬,正好在会试开考的时候。
在那之前,九旬寿礼就先到了乡下老家,进后山村是在一月尾,卫家管事亲自来了,专程替主家送礼。马车就停在村口,管事下车来,跟人打听卫老爷子家住哪边,他一路找过去,见着人先弯腰作揖,说明情况,请卫家来几个人帮忙抬东西。
大叔公全家儿孙齐出动,跟着还去了些看热闹的,锦盒装的御笔亲题字画卷轴被捧着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一串儿。
这个时候其实还没到大叔公寿辰,但不打紧,管事眼看东西全运过来,都摆在院坝上,他就捧出礼单挨着读了一遍,读完将礼单送到寿星公手里。而后又拿出信来,把京城那边写的信读了一遍。读完他亲自取过皇上作的字画,开锦盒给寿星公看。
大叔公熟门熟路拿拐杖敲了儿子一腿子:“还不打水来给我洗个手。”
他儿子跑的飞快,赶紧去打了水来,洗干净手之后,他们才退开了小心翼翼的将字画展开。
“认字儿的来看看,这是啥?”
“是仙翁捧桃给太爷爷祝寿,看这上头还有只仙鹤,仙翁一定是骑仙鹤来的。还有这里,写着瑶池果熟三千岁,是说天上王母娘娘的仙桃三千年一熟,就是中间这个仙桃,太爷爷看到没。”
“还有一句呢?”
“我看看,那也是祝您长寿的。”
“字儿那么复杂你都看懂了?”
曾孙子嘿嘿笑道:“其实没咋看懂,底下写的不是九十春?那肯定是夸您高寿,不会是别的。”
“你倒狡猾!”
大叔公还在说曾孙子,给卫家送礼来的就帮着解释道,说那是海屋筹添九十春,海屋筹添这说法出自苏东坡,就是长寿的意思。
大家伙儿还在那儿不得了不得了,说官老爷家的下人都这么有文化。
“也就是认几个字,至于这套说法是跟老爷捡的,我们老爷拿到祝寿图后展开看过,解释了这上下句的意思,我听着就记住了。”
“三郎在信上说他又升官了?现在是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