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吴氏已然动怒,正要给她个大耳刮子,姜蜜抓住她胳膊,急道:“娘,娘您听我说完,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触三郎霉头,我也是怕。我娘家的情况您知道,我亲娘早年病故,她走之前我梦到了。我爹准备娶后娘,我也梦到了。起先我没把这放心上,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如此类的事情又出了好几回,我估摸是老天爷怜我命苦故而每回遭难之前都托梦来……”
姜蜜还没说完,吴氏急了:“你没诓我?”
“娘想想看,我都嫁给三郎,能不盼他青云直上?我盼三郎高中的心同您一样,哪会编这种话来气人?”
“那怎么办?”
这下就变成吴氏着急,她回想三媳妇平日里诸多言行,心下信了多半。再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说三郎回家之前给人打了,见了血抬回来的,那不是比前两年还要严重?今年能有戏?非但没戏,伤筋动骨要养几个月啊。
这可怎么办?
搞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来回踱步的就变成吴氏。
看她这样姜蜜赶紧把人拉住:“娘别急,我记得梦里说三郎是旬休之前拿誊抄的书去换钱,正好有同窗也要去书肆那边,他们几人同行,那其中有一人欠钱不还被讨债的堵在半路上,三郎顾着同窗之谊去帮忙被牵连了。我想着咱去趟镇上,等学塾放了先把人拦下来,只要他不跟欠债不还的同窗走一块儿,应该就能躲过这劫。”
吴氏活到这岁数也是见过风浪的,刚才乍一听说方寸乱了,这会儿稳下心来,细细一想觉得姜蜜没胆胡乱编排,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欠钱又是讨债,要是假的立刻就会被拆穿,到那时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权衡之后,吴氏姑且信了,她是个急性子,立刻就要进镇,准备早早去学塾门口蹲儿子。
都走出门口又倒回来,问姜蜜梦里说的确定是今日?哪个时辰?都问清楚了她回东屋去换了身体面衣裳,往镇上去了。
说是体面衣裳,不过就是走亲迎客串门穿的,比干活那身好点。
吴氏怕在塾师和同窗面前给卫成丢人往常哪怕到了镇上也不太往学塾这边靠,生怕自己乡下泥腿子污了人家门前那块干净地方。今儿个她却顾不得,她听媳妇说完片刻休息也没有,一路上走得飞快,迎面遇上熟人也不多寒暄,生怕去晚了没把卫成拦下来。
晚当然没晚,非但没晚,她午后就出了门,到学塾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吴氏这才松了口气,她没往学塾里面去,在斜对面找了个地方站着,盯着人家大门口。若不是事关卫成,吴氏绝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她一等就是个把时辰,终于有人出来了。从第一个人出来,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她才看到卫成。卫成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半旧长衫,背上背着书篓,跟人说这话往外走。
出学塾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等在斜对面的吴氏。
吴氏没急冲冲上前来招呼儿子,还是卫成主动与同窗打招呼让他们先走。
“长恒你不是要去书肆?”
“是要去。”
“何不同行?”
卫成指了指吴氏说:“我娘来了。”
那几个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点点头先走了,卫成迎到吴氏跟前,问:“娘怎么来了?等了多久?怎不找个地方坐着?”
吴氏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忘了编套说法,被问起也只得照实说:“还不是你那媳妇!”
“蜜娘怎么了?娘您仔细说说。”
“她在家能怎么?她好得很,说是昨晚做了个梦,今天早上就心神不宁,让她添个饭来差点把饭碗摔了,看她那样我还当是背着做了什么亏心事,结果她跑来找我非要我往镇上跑一趟。说她梦到你去书肆的半路上被同窗牵累出了事,催着我过来给你提个醒……”吴氏省略掉自己急得好像无头苍蝇的部分,重点突出媳妇没出息,没见过大世面稳不住心,非要她来。
卫成心知他娘的脾气,要真是蜜娘无理取闹,她才不会走这一趟。不过卫成也没去拆穿,还拱了拱手,说:“是儿子不好,常年在学塾极少归家,累全家挂念。”
“行了,你媳妇都那么说,那什么书肆就别去了,跟娘回家。”
卫成一脸为难,说:“那不成,儿同掌柜说好今天要过去,人无信则不立。”
说好的?
“那我跟你一块儿,出门前你媳妇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看好。”
卫成心里头甜津津的,他没再拒,跟吴氏一块儿往镇上闹集去。结果才走在半路上,就撞见刚才跟他一起出学塾那几人中的一个,正急冲冲往回赶。
拦下来问了才知道,跟他们一起的曾姓学子好像在外面欠了债,刚才有人拦路要他还钱,他还不出挨了打,这是趁乱溜出来回学塾报信的。这人三两句说完就跑远了,卫成听得皱眉,想着毕竟是同窗受难,正在斟酌要不要去看一眼,或者帮忙跑趟药房请个大夫,他就被吴氏一把拽住了。
“不许去!你不许去凑这个热闹听到没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出被人堵了就算告上衙门也是他没理。”
卫成叹口气:“毕竟是同窗,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要是情况严重,至少帮他请个大夫来。”
这下吴氏抓得更紧。
不行!绝对不行!
他要是因为其他事情带了伤,帮忙跑腿请大夫是没什么,偏偏他是欠债还不起,那万一他给不起诊金和药钱,谁给他垫?没人垫那不得去请大夫的掏钱?帮忙跑个腿还要跑出祸事。
“这不已经有人去搬救兵了?这事你别管,咱们绕道走。三郎你也别怪娘心狠,你忘了你媳妇做那个梦?老天爷托梦来就是可怜你前头两年都没赶上院考,特地警示让你注意避祸,你还上赶着往前凑,你要急死我。”
老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当然也拗不过娘。
吴氏心想她没托别人亲自跑这趟是来对了!
幸好她来了。
否则不得悔死?
想想姜蜜描述的她梦里的情形,吴氏这会儿一背冷汗,腿都是软的。
☆、003
吴氏到镇上拦人去了,留在家中的姜蜜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站坐都不稳当。想着不能干等得把屋前屋后那点活干了,偏偏眼神总不自觉去瞅外面那条小路。
看天色,学塾已经放了吧?上一旬相公就是这个点回家来的,怎么今天还不见人?
难不成娘去晚了没把人拦住?
不能啊!
娘那么快的脚程!
姜蜜心里各种想法都有,正乱着,就听见有人招呼三郎回来了,问他书篓里背的啥?买什么好东西了?
听到这话,姜蜜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娘和相公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娘就跟出门时一样,还是空着手,相公穿着身泛白的长衫,背着个方方正正的书篓,看着跟翠竹一样挺拔。
这时候,卫成也看到她了,因着有别人在,他没显出太多表情,只从眼神中露了两分喜意。
吴氏先前一直对三媳妇有些看法,就不说她是个乡下姑娘,也不说卫成非要娶她一度闹得不大愉快,最要紧她早年还没了娘,这多少犯忌讳。卫成气运不大好,吴氏总想给他挑个福气厚点的媳妇,顶好是看着就白生生珠圆玉润那种。姜蜜倒是生了一身雪肤,却有些清瘦,看着福薄。
不过这些个不满从今儿个都翻篇了,回来的路上吴氏就一直在想,她想到三媳妇说她从小就做这种梦,每回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老天爷就会警示她……
这好啊,这可太好了!
像今儿,若不是她,三郎恐怕已经让同窗牵累被人打伤,哪能有幸躲过一劫?
所以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三郎当初一眼就瞧上她,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媳妇有这等机缘,恐怕不是福薄命贱之人。
吴氏心里头可算通泰了,这两年家里总没什么好事,前面进门那两个主意大,就会算计,看见什么都想往怀里搂。三媳妇气性倒是不错,也还勤快,以前觉得她出身差了对三郎没任何助益,眼下心境不同,吴氏看姜蜜满意了很多,觉得方方面面都还可以,性子是绵软了些,容易吃亏,好在还有她在旁边帮衬。
这么想着,吴氏难得给了姜蜜一个好脸色,问:“怎么站这里等?等多久了?”
“刚才动了会儿针线,看天色差不多,估摸该回来了我才出来看看,也是赶巧。娘路上辛苦了,相公也是。”
她看卫成出了些薄汗,就摸出手帕递过去,让擦擦,卫成进屋去,卸下书篓才伸手接过帕子,他拿着在额头上拭了拭,就这样都能嗅到手帕上的香气,味道很淡,那是蜜娘身上带的,同床时他闻到过。
卫成不经意想起同姜蜜独处时的种种,刚生出些许旖旎心思,就想到今日之事,他赶紧收心,将手帕叠好递还给姜蜜,而后开了书篓,从里取出个纸包。
看他将纸包一并递过来,姜蜜问这是什么。
卫成说是桂花糕。
姜蜜就没敢接,先看了婆婆一眼。
吴氏差点给她气着:“我什么没尝过还稀罕几块桂花糕?这是三郎买给你的,不收着看我干啥?”
姜蜜这才伸手接过来,那纸包不大,估摸只装了四小块,拿着没多少分量,闻着倒是香。她把桂花糕收进西屋,准备进灶间忙活,却被婆婆吴氏叫住。
“三媳妇,这回多亏你了。”
姜蜜顿住身形,问:“果真出事了吗?”
吴氏点头,她顺便又说了卫成,说都把托梦的事告诉他,他还想去帮忙,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人拽住,“好在我不放心亲自跑了一趟,换个人去搞不好还犟不过他。”
“毕竟是同窗,赶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观。”
“我懒得说你,反正你多想想我跟你爹,多想想你媳妇,你有个万一,我们怎么办?”
“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娘说的你听不听?”
卫成看他娘板着个脸,站在旁边的姜蜜也是一脸担忧,他能怎么样?只得低头认错,保证说以后都以安全为先,答应绝不以身犯险。
姜蜜宽了心,进灶间熬粥去了。吴氏同卫成聊了几句,问了欠债被堵那人的情况,听卫成说完感慨道幸好没跟着掺和,这节骨眼伤了恐怕又要错过院考。又问他院考具体什么时候?还有多久?要准备些什么?出去考这一回大概要多少钱?
正说着,卫父回家来了,听见他们母子两个攀谈的声音,他人还在院里就招呼起卫成:“三郎回来了吗?”
卫成从屋里出来,至屋檐下,喊爹。
父子两个还没好好说上话,吴氏告状来了。她把今儿个这一出原原本本同老头子说了,让好生训训老三,顾念同窗之情没错,总该量力而行,破案有衙门救命有大夫,你能做什么?
卫父没想到他去地里忙活半天就错过这么多,听吴氏说完他还愣了会儿,才问是真的?有这种事?
“这么说三媳妇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的确多亏了蜜娘,否则院考又该赶不上了。”
“今年院考,三郎你有把握吗?”
卫成应说只要不再出意外,能顺利考完,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头卫家父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那头卫大郎家闹起来了。
刚才他家小子在后头玩,贴墙根听到这头说话的声音,别的他没注意听清,只听到说桂花糕,就馋起来,回去吵着说要吃,却险些挨了揍。
大郎媳妇垮着脸训他,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说三叔都给三婶买,你不给我买!你是后娘!我是后娘养的!
后娘这个话,他也是听得多了捡着学的。先前大郎媳妇总是关上门看隔壁笑话,说老三还是金贵的读书人,不照样娶了个乡下土妞,那还是个后娘养的。
这会儿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指着她说这种话,大郎媳妇傻眼了,回过神来捞起他狠狠两巴掌打在屁股蛋上。
“谁跟你说我是后娘?”
那孩子也才三四岁,还是玩泥巴的年纪,知道个什么?他屁股蛋上挨了两下,疼得厉害,一边挣扎一边哭嚎:“你这么凶你就是后娘!是后娘!”
大郎媳妇气得不轻,又狠打了他几下:“到底谁教的?你说不说?不说我这就打死你!”
“你教的!是你教的!你说‘他还是金贵的读书人,挑来拣去娶了个后娘养的’!”
这头动静那么大,人在灶屋的姜蜜都听见哭嚎声,别说卫父他们。卫父在同卫成说话,听到那边大孙子嚎个不停就招呼吴氏让她去看看,看大郎媳妇在搞什么。吴氏过去正好听到这句,她隔着门槛看着屋里头正在收拾人的大媳妇,脸色阴沉得很。
大郎媳妇也感觉跟前多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您怎么来了娘?”
“我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