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你还想上桌?刚才不是让你留了一碗,上灶屋吃去。”
做丫鬟的哪能拂逆主子?金环心有不甘,还是低头退出去了,吴婆子还跟着站起来瞅了一眼,看她的确进了灶上才坐回来。吴婆子吃了一口饭,还是没忍住,同卫成说:“送丫鬟过来那家真不是东西。”
“这话从何说起?”
“他手伸那么长我懒得说,送人来不会挑个勤快的?站门口那会儿跟我说得好好的,说这是他府上的能干人,很会做事,有她在老太婆我坐着享福……我呸!那就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送来这个啥也不会干,还要我教她屎尿布怎么搓,都这么伺候人主子不气死了!”
卫成:……
“除了要洗宣宝换下来那些,娘给她安排了些什么活?”
“这还用安排?里里外外一块儿做,她当丫鬟的不做要我堂堂五品宜人来做?”
卫成就想不明白了,沦落到这种地步她还不走?都放她走了。
吴婆子也在说,说她准备好生教个几天,这种懒婆娘在乡下见多了,收拾几顿她就知道勤快。
饭后,卫成考校砚台功课去了,考完正要接着教,就感觉儿子坐近了正仰头看他。
“有话说?”
“唔。”
“那就说啊。”
砚台勾勾小手让卫成低下头,在他耳朵边说:“娘告诉我来咱家这人不好,让我离她远点。”
“那你听话,没事别靠近她。”
“她是坏人为什么不赶她出去?”
“还不到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跟你说不清楚。”
砚台本来晃悠着腿儿,也不晃了,皱着脸说:“你也离她远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要害我们最先就该把顶梁柱砍了……”
卫成笑问:“在担心爹啊?”
砚台嘟哝了句你知道就好,就接着学起来。他学完有些困了,准备洗洗睡觉,卫成还进书房去坐了半天,姜蜜看里外事情做完使金环把水烧上就让她歇,金环兑热水洗了洗,回下人房去差点哭了。
她过来是来博富贵的,选中她的时候她应承下来,现在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留在卫家这日子太苦了。
这才一天,才一天啊!她就感觉活不成!
还让她勾搭卫翰林,给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是好勾搭,可这些活又不是她的,她负责烧水,沏茶的是太太姜氏,给捏肩的是姜氏。姜氏对卫翰林嘘寒问暖的时候她在干啥?她在涮锅涮碗收拾桌子!
勾搭男人难度太大,只能从老太太身上使使劲。
这老太太更刻薄,金环看着她那张脸都不由得心颤,还有她挑毛病时的语气,那个看什么都不满意的眼神,这哪里像五品宜人?根本就是狗仗人势的恶毒管事。
金环盖着并不十分暖和的棉被,只铺了一床破旧褥子的床板硬邦邦的,她闭眼上却睡不着,鼻端闻着的都是杂物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屋不干净,闭上眼想的全是蜘蛛老鼠,多想一会儿连头皮都痒起来,觉得从头到脚都脏,哪儿都脏。
她睡了,姜蜜还没。姜蜜在灶膛里留了火,温着锅里的水,出灶屋的时候还看了看改出来的下人房,这会儿已经没动静了。
姜蜜倒没急着去找卫成说话,心想刚做完梦就同他说过,下午的时候也提醒过砚台,爹那边有娘传话,这家里除了不知事的宣宝恐怕人人都知道金环不安好心。
哪怕姜蜜没往书房闯,这晚卫成也没多熬,比平时更早回了东厢房,泡脚的时候同姜蜜说:“我说咱家她适应不了,让她回去,她不回去,后面她恐怕要吃些苦头。”
“我看娘对她的态度虽然差点,也没有很过分。”
说到这个卫成真是哭笑不得:“你去过陆府,你想想那边的体面丫鬟,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好,脏活累活粗活一点儿也不干的,偏偏被派来咱家。咱娘用不着她沏茶布菜捏肩捶腿更衣叠被,只会让她帮着干活。”
“那边送人来的时候说了,说有她在老太太坐着享福,啥也不用干,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我猜他的意思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那是让娘做饭,做好她端着碗来喂?让娘搓衣裳,搓干净了她帮忙晾?让娘扫院子,扫完她拿帕子给擦擦额头上的汗?是这么伺候人的?”那头存着坏心,还要人体谅她,做梦吧?“要我说,她做不了就趁早走,要留下就照咱家的规矩来,没听说还要主子迁就奴才的。”
姜蜜说完瞅了卫成一眼,说她来害你的,你还心疼她?
卫成叹口气:“我不是心疼她,我心疼娘。你听咱娘说的,教她搓个屎尿布比自己上手还累。”
“那是说她人蠢不开窍,你当她真能累着咱娘?要我说像现在这样挺好,早先娘总嫌无聊,现在不会了。”
这样也行吧,卫成捏捏姜蜜的爪子,说:“蜜娘你总在家,注意点,看她是什么打算。”
“最近恐怕看不出,咱家这些活就够她忙的。”
☆、第108章 108
来第一天是很崩溃, 想着咬牙撑下去没准能苦尽甘来,金环就振作起来了。她能被选中指派过来总归有些过人之处, 第二天一早东厢刚点上灯,不多时就有叩门声响起。
姜蜜坐着穿鞋,听到这声抬头看了正在系盘扣的男人一眼,又看向门口, 问:“谁啊?”
“奴婢金环,给老爷太太送热水来。”
卫成离门口近些,去开了门, 金环果真端了盆水站在外头。洗过脸她也没急着走, 说要伺候太太梳头, 姜蜜正要答话,听男人说:“时辰还早,我去西厢练会儿字。”
“要不要早茶?”
“别忙了, 你坐着让她梳个漂亮发式。”
姜蜜想说用不着,又觉得男人做事总有用意, 就点点头。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金环梳头, 刚开始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金环主动开口了:“太太头发真好,又黑又亮。”
姜蜜嗯了一声。
金环又道:“奴婢也为其他太太小姐梳过头, 很少见这么油亮顺滑的头发丝。”
“是吗?”
“还能骗您不成?”她看着铜镜里照出来姜蜜的样子, 笑道, “奴婢进门时看到太太第一眼就觉得您真好看, 脑子里全是以前听过那些夸人的词,觉得哪个用在您身上都很合适。”
按理说,被人这么不做作的捧着姜蜜应该感到高兴并留下不错的初印象。这招金环用过许多次,套路虽老,但很好用,尤其她长着张纯善的脸,说这话就显得格外真诚。
姜蜜看起来也挺高兴:“都是些什么词你说来我听听。我乡下出身,听得最多也就是说这娃模样真俊,当真没见识过京城这边夸人的路数。”
金环:“……”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听完感觉意犹未尽,要她继续夸,接着往下夸,夸出京城这边的眼界和品位来。
假如说姜蜜是那种看一眼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还好,那随便吹,牛皮总不会破。偏偏她是好看,又没到那份上,长着一张上乘却称不上极品的脸还要让人夸出不俗的品位,就算是让人在西厢房的卫翰林亲自来,都太为难他了。细数过去这些年卫翰林说过的情话,都谈不上花样,土得不行。
卫翰林都办不成的事,要交给顶多只会认几个字谈不上有学问的金环,也太为难她了。
金环这会儿已经后悔了。
她脑子基本已经清空,里面就剩下一个“厚脸皮”,没别的。
姜蜜还透过铜镜在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饶有兴味等她夸。
“奴婢心里虽然有千词万句,真要说出来,又觉得那太俗气衬不上您。”
“你刚说哪个词用我身上都合适,又衬不上了?”
金环快要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她挤出笑脸来问姜蜜这发式可还行?
“行吧,你不是说我好看得跟天仙儿似的,天仙咋收拾不行?”
金环早早过来送水,还主动说要为姜蜜梳头,其实是想从梳头说到她伺候旧主的事。想让这家的老爷太太知道她原先不做这些粗活,她是坐细活贴身伺候的,本来以为翰林官总该通情达理,没想到卫成一早往书房去了,至于姜蜜,她根本不按说好的来。
梳头这个活,金环做过不知道多少回,闭着眼都不会出错,以前伺候身份更高的她也不紧张,今儿个竟然煎熬起来。
好不容易替姜蜜把头梳好,她看了看略显空旷的梳妆台,说:“您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太少了些。”
姜蜜唔了一声:“我们天仙不用那个。”
……
……
金环:“太、太太要是没别的吩咐奴婢回灶上去了,灶上还有些活。”
“把水端出去倒了,准备早食去吧。”
姜蜜坐那儿没动,等金环出去把门带上以后她才往梳妆台上一趴,笑得抽了好几下肩膀,这大户人家的丫鬟真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回受的打击太大,后来这一天她都没敢往姜蜜跟前凑。她在吴婆子的近身指导下学习卫家院子里各种粗活,涮了锅碗洗夜壶,洗完夜壶搓尿布。金环在干活,吴婆子就在旁边看她干活,看着看着屋里就传出稚嫩孩童的读书声来。
金环停了一下动作,问:“是大爷在读书?”
“什么大爷?那是我大孙子。”
“是原先府上的规矩,上面是老太爷老太太,中间是老爷太太,往下是大爷二爷三爷。”金环稍稍解释了两句,说府上大爷实在聪明,以后出息不知道多大。
吴婆子笑了一声,笑到一半想起金环是来害人的,猛然间把脸一板:“说归说,你手别停,接着洗。”
金环很多年没干过这些活,昨个儿又搓又洗这会儿膀子还疼,想借着同老太太说话稍微歇会儿,结果就被看穿了。她只得咬紧牙关接着搓,搓了几下说:“奴婢在原先府上见过些世面,这样早慧的孩子实在不多,大爷以后没准也是翰林官,老太太有福。”
是奉承话,吴婆子听了并不高兴。
什么叫没准也是翰林官?砚台那是要考状元的!状元还能进不去翰林院?!
“不会说话就闭嘴,让你仔细点手里的活,好生搓,搓干净。”
一天之内二连惨败。
太太心里没点数,乡下来的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儿;老太太刻薄成这样,咋就让她们当上诰命了?
这世道真不公平。
金环很怕控制不住泄露出情绪,她都不敢抬头,就憋着口气闷头搓,使劲儿搓。吴婆子舒舒服服坐在旁边,时不时瞅她一眼,更多的时候看着四合院上方的天色。人间二月,要是在南边已经开始回暖,桃树估摸都长出花苞了,京城可真冷啊,这时候了也没比老家最冷那几天暖和什么,上一旬还下了雪,这几天倒没再下,还是挺受不了的。
人往院子里一坐,想想这,想想那,时辰就过去了。
等屎尿布包括脏衣裳都洗好,那头砚台也背完书并且练完上午份的字,他乐颠颠跑出来,往吴氏跟前一凑:“奶,你给我拿两颗蜜枣吧,想吃蜜枣。”
正在晾衣裳的金环亲眼看了出变脸。吴婆子一改先前的刻薄相,笑得跟吃了蜜似的,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走:“奶给你拿,给你拿去。”
金环看着吴婆子的背影,砚台看着停下动作的金环,问她你看什么。
“看大爷长得俊,大爷这就能写会背了,真是聪明。”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不吃这套。”
金环:“……”
“昨天我爹让你走,你怎么不走?你是不是丫鬟当够了眼馋我娘的诰命?你想刨我娘的墙脚?”
“不敢、奴婢不敢。”
“管你敢不敢,趁早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