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苏衔一脸烦躁:“亲我一口,不然我耍酒疯。”
“嘁。”谢云苔不满,瞪一瞪他,没骨气地凑过去,在他侧颊上叭地亲了下。
定睛再看,他的脸色好了些,自顾自夹菜来吃。
谢云苔托腮看着他,心里盘算着程颐方才的威胁,思忖半晌,开口唤他:“公子。”
苏衔:“嗯?”
“你在乎恶名么?”
“不在乎啊。”苏衔理所当然道,“怎么,你看我名声还不够差?”
谢云苔被噎住了。
他于是看见了她暗自撇嘴,想了想,追问:“听说什么了?什么恶名?”
“没有。”她摇着头,“我只想问,若有人造你的谣,你生气吗?”
“看心情。”他随口又道。
“哦。”谢云苔美目流转,最后定定地落在了他面上,“那若有人说你眼光不好呢——说你喜欢唯利是图、拜高踩低,而且心狠手辣,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将诬告未婚夫的女人?”
“嗒”地一声轻响,苏衔放下筷子,转过脸来,眼底一片阴翳:“谁说的?”
“程颐呀。”谢云苔歪头,“我适才见到他了,他说他要将这话传得满京城都是,说宦官的路子多着呢。”
她神色恳切地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程颐自以为了解她,但也把她看得太简单了。她是不喜欢欠人人情,但那不过是因她不愿自己受制于人,并非她全然不会动脑子寻求帮助。譬如眼下这事便可分两面说,程颐想毁的固然是她,可苏衔执拗地想要娶她、她却并不想嫁的风声先前早已传遍京城,程颐若把她说成那样的人,归根结底也毁了苏衔的名声。
那她可不算骗了苏衔,只是隐去了程颐勒索的一环未提而已。反正她又不打算向苏衔借钱,那一环原本与苏衔也没有关系。
至于他要出手维护他自己的名声,和她也没有关系。她充其量算是被他“顺带”着解决了一些麻烦。
苏衔与她对视了会儿,哈地笑了声:“你在哪儿见得他?”
谢云苔气定神闲:“东边的那个园子,离得很近的那一个。”
“哦,松园。”苏衔啧了声嘴,嚼了个花生,掸掸手,起身走向九阶。
皇帝也刚回到席上,端坐于九阶正中的龙椅之上。许多朝臣正上前敬酒,见丞相前来,纷纷退到一旁。
苏衔却不是冲着皇帝去的,上皇帝一揖,就看向了姜九才:“姜公公。”
“……啊?”姜九才茫然。
苏衔轻笑:“管好你手下的人。”
只这么一句话,他说完便走。下一瞬,姜九才便在皇帝冷厉的目光中打了个寒噤:“下奴这就去查……”
谢云苔一言不发地看着姜九才匆匆出殿的身影,暗自哑了哑。
是不是牵涉有点大了呀……
旁边刚回来的人忽而一倒,栽在她肩上。她一缩:“干什么!”
他双臂不管不顾地把她搂住,脸在她肩上蹭来蹭去,谢云苔无奈,又不好躲,挣扎了半晌,僵硬地抬手,把他脑袋抱住:“怎么了嘛……”
怎么突然跟个受了委屈的大猫似的。
“谢云苔,你讨厌我吗?”他懊恼地发问,她被问得愣住。
他深吸了口气,忽而放开她,又坐正身子:“算了。”
他只是被殷玄汲搅得烦躁,并不真的想问她这些。
他不信她讨厌他。
他不能那么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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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苏衔的低落情绪直至回到府中也未缓解, 更衣盥洗躺到床上他都一直黑着张脸,沉闷得吓人。
怎么了嘛。
等他闭眼睡去,谢云苔望着他发愣。他总爱抱着她睡觉, 两个人就脸对着脸,离得极尽。她的目光静静地划过他的眉眼、他高挺的鼻梁、薄而轮廓分明的嘴唇, 最后化作怅然一叹。
她又在想他晚上说的那句话了。
“谢云苔, 你讨厌我吗?”
他问完没有等她的答案就回过头去,摇头说算了,可见烦躁。她心里又仍被程颐的事搅扰着,一时只乱糟糟的。
现在她才顾得上好好想一想。
想了半晌, 她轻轻开口:“我不讨厌你呀。”
如果她讨厌他, 心思哪里还有这么矛盾呢?他硬要逼嫁她以死相拼就好了。
正因不讨厌, 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时提醒自己要清醒,又禁不住地沉沦。
谢云苔越想越垂头丧气——她何尝不知道,这几个月下来,她已有些撑不住了。
她不知不觉变得爱和他斗嘴, 慢慢也爱和他说些奇闻趣事。更愿意看他高兴——是从心里希望他高兴的那种,与从前为了自己活命而盼着他心情好不一样了。
她感觉自己像中了邪,明明在努力抗拒, 还是斗不过他。
好烦人啊。
无声哀叹,谢云苔小心翼翼地翻过身, 背对着他,闭眼也要睡了。
过不多时,背后又有了些动静。他从背后凑近了, 把她环得紧紧的。
她忽而心惊,小心开口:“……你没睡着?”那是不是听到她的话了?
“睡着了啊。”他的声音懒到极致,听着真像是刚睡醒的,“梦里有小仙女说不讨厌我,我赶紧醒过来看看她还在不在嘛。”
“……”谢云苔愁眉苦脸。
果然是听见了,好丢人。
耳边继而响起低低的笑音,持续整晚的低落显已烟消云散,他在她颈间一吻:“小仙女永远不讨厌我好不好?”
好呀。她心里脱口而出,到嘴边止住,故意无情:“你管我呢?讨厌你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分别呢!”
她有意气他,但觉背后的气息滞了滞,他的情绪好似真的低落了下去:“是啊,讨厌我的人那么多,多你一个也没什么分别。”
“但喜欢我的人太少了,少你一个分别可大了……”
声音越来越轻,前面听着还像自嘲,说到最后,已轻得发虚。
谢云苔怔了怔,带着三分错愕翻回身。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她心里还是有点乱:“你……别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
“哈哈哈,逗你的。”他无所谓起来,翻身平躺,复又闭上眼睛,“睡了。”
她安安静静地又看了他一会儿,心里踌躇了一下,自己躺到了他臂弯里去。
她觉得他刚才的可怜兮兮听上去不像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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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姜九才带着人一环环查下去,没费太多工夫就摸到了程颐,只差不知程颐究竟如何开罪了丞相,这就要问他本人了。
手下将程颐押进姜九才的屋子,姜九才手中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问话:“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慢慢问?”
程颐早已慌了阵脚,但在宫中这些时日,他到底还是磨炼出了一些。强自静下神,他道:“下奴不曾开罪过丞相大人……只是与丞相大人近来中意的谢姑娘是旧识,今晚偶然见了一面,叙了叙旧,没想到会惹得相爷不快。”
他在赌谢云苔不曾向苏衔开过口,赌姜九才既不知具体情由也不好去丞相府探问。若赌对了,就是一条命。
姜九才的眼睛眯起来,寒涔涔地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与谢姑娘是旧识?”他一声冷笑,仿佛不屑于这种说辞,程颐稳住阵脚:“是。”
他这般从容,果然让姜九才一时摸不清虚实了。四下里便安静下来,程颐略松了口气,又仍警醒着,静候姜九才的反应。
宫中宦官最会左右逢源,他想丞相虽位高权重,但谢云苔若真会成为丞相夫人,宦官们必也是不肯得罪的。
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打发去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暂且告诉丞相他死了,来日若谢云苔风光大嫁,宦官们再想个办法委婉地告诉她实情便是。
到时谢云苔也未必还有闲心与他计较,他这条命不就保住了?
这般苟且偷生的法子,程颐已在宫中见过数次。
长久的沉寂过后,姜九才将手中茶盏一搁:“既如此,把他交给暗营吧。”
程颐惊然抬头。
视线相触一瞬,姜九才就不再看他,摆手示意手下将人押走。
他才没心情去探程颐话中虚实,既然有可能得罪人,把事情推出去便是。
暗营督主是丞相的师父,他把事情推给暗营就是推回了丞相手里。来日就算谢姑娘记仇真要算账,那也是和丞相算。
“公公公……公公?!”短暂的错愕,程颐终于嘶喊起来,“公公饶命!公公——”刚喊出一句,他已被拖出门槛。声音在恐惧中愈发撕心裂肺,但自是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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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时,苏衔没如常早起,谢云苔倒醒得早了,犹豫再三,推了推他:“该上朝啦!”
“今天不去。”他皱着眉头,一把将她拥住。沉了沉,多解释了句,“近来无甚急事,有事会有人来告诉我的。”
“哦……”她便点点头,“那我先起了,答应要带阿婧看日出呢。”
“……”难得能睡懒觉的苏衔无语地睁眼,看了她半晌,“你故意的。”故意不让他抱着睡。
“?”谢云苔摇头,认真解释,“不是,真的是说好了的。”
是阿婧在书中读到日出,好奇想看。正好近来天亮得又晚些,稍稍早起一点就能看到了。
苏衔只好悻悻地放开她:“唉……有了女儿的媳妇泼出去的水啊。”
“又胡说八道!”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便起了身,更衣盥洗找阿婧去了。
“唉……”苏衔慵懒地瘫在床上,瘫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只好也起身,勉为其难地一起看日出去了。
于是谢云苔带着阿婧刚爬梯子登上房顶坐好,便见一道身影轻轻松松地落在一旁。天边彤云正出岫,从道镀了金边的微红开始,渐渐染出一片绯色。阿婧目不转睛地大睁着眼睛看,谢云苔也乐得专注欣赏。苏衔无所事事地杵在旁边,对日出没什么兴趣。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啊?太阳每天都升起,没劲。
他边想边也坐下身,侧首看谢云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