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少女不答,只是伏在他肩头呜咽:“痛,赵姬痛。”
姬稷加快脚步,刚到床边,才一放下她,少女便伏倒锦被,脑袋埋进枕头里,两条腿垂在床边,喊痛的声音更大了。
姬稷推推她:“哪里痛?孤替你瞧瞧。”
少女嘴里含糊不清地答:“这里痛,痛得很。”
姬稷第一反应就是摸摸她的脑袋,又急又气:“刚才是不是拿头撞木箱了?”
“是……”
“谁让你拿头撞的,说过多少次,不要用脑袋撞东西,就是不听。”
“不是头疼。头不疼。”
“头不疼,哪里疼?”
“身上疼。”
姬稷手忙脚乱,转而捞起她的裙子和衣袖到处查看:“别动,孤看看,痛得厉害,许是流血了。”
夜里黑,看不清,他拿过油灯,还没来得及照一照,少女翻身,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没能骗到殿下,所以心里疼,现在骗到殿下,心里就不疼了。”
姬稷焦急的面容瞬时恢复平静,立在床边,眯眼睨她,半天不说话。
赵枝枝不闹了,掀开被子:“殿下,来,睡觉。”
姬稷放下油灯,拿下腰间别的袜子,抱住她一双脚摁住不让动,替她穿好袜子才放开。赵枝枝两只脚并了并,转眸看姬稷脚上的袜子,沾了黑点,脏了。
她取过堆在床脚边的一双干净袜子,替他脱下旧袜子,穿上新袜子。
两个人都穿好袜子,往被子里一躺。
赵枝枝闭上眼睛等着姬稷扑过来,她已经解开了小衣,等了一会,身侧的人毫无动静。张眼一看,他紧皱眉心,神情极为痛苦。
赵枝枝心惊:“殿下,你怎么了?”
姬稷一只手搭她背上:“……孤……孤好像……”
赵枝枝听不清楚:“好像什么?”
姬稷:“好像中毒了。”
赵枝枝吓到失语,作势就要爬下去喊人,才刚爬到床边,被人从身后一把拖回,太子:“来不及叫医工了,只能赵姬救孤了。”
赵枝枝面色苍白,说话结巴:“怎么……怎么救?”
姬稷捏住她的嘴,张嘴亲上去:“这样救。”
缠绵悱恻的一个深吻,赵枝枝被吻得两眼失神,仍不忘问姬稷:“殿下到底中没中毒?”
姬稷抱着她往被子里钻,他头顶着被子趴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身两旁,笑得像个顽童:“赵姬觉得呢?”
赵枝枝仔细盯看他,虽然黑夜朦胧看不清,但她分辨得出他此刻正在笑:“殿下骗我,殿下分明没有中毒。”
姬稷响亮的一个吻印在她额头上,笑得更开心:“礼尚往来。”
赵枝枝惊魂未定:“大骗子。”
姬稷哼一声:“小骗子。”
赵枝枝气不过:“殿下怎么可以骗赵姬,万一以后真中毒了,赵姬却不相信殿下,不能及时为殿下呼救怎么办。”
姬稷见她真生气了,立刻收住笑容,低声试探:“赵姬?”
躲在被子里什么都看不清,赵枝枝肆无忌惮翻了个白眼。她气她自己被骗倒了,太子演得比她好,刚才她真的以为他中毒了。
姬稷闷声:“刚才你是不是冲孤翻白眼了?”
赵枝枝不敢再翻白眼,死死闭上眼:“没有。”
姬稷摸摸她的眼皮:“那你闭眼睛作甚?”
赵枝枝嘟嚷:“睡觉。”
姬稷叹口气,从她身上翻下去,被窝里憋太久透不过气,他用脚将被子往下蹬了蹬,两个人露出脑袋,又能自由喘气。
赵枝枝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悄悄睁开,偷瞥姬稷。他神思怔忪,似乎正在想事。
赵枝枝不动声色勾住他的小拇指,才刚碰到,姬稷一把抓过她的手,十指紧握:“孤想过了,刚才你说得对,孤的玩笑确实太过。要么这样,以后孤要是真中毒了,孤就朝你翻白眼,你看到孤翻白眼,就寻人来救孤。”
赵枝枝郁闷:“为何要用翻白眼做信号?就不能换其他的方式吗?”
姬稷将她的手搁在心口处:“傻瓜,这个简单易记而且不会混淆,你看孤平时就算再生气,有对你翻过白眼吗?”
赵枝枝仔细回想:“好像没有过。”
姬稷拍拍她的手背:“就这么说定了,孤遇到危险,就朝你翻白眼。”说罢,他重新翻身伏到她身上:“来,你先习惯下。”
太子大大的一个白眼映入视野中,赵枝枝觉得哪里不对,半晌,她也对他翻白眼:“殿下也习惯下,以后赵姬遇到危险,也向殿下翻白眼。”
两个人互翻白眼,随后翻云覆雨,也不忘对彼此抛一个白眼,姬稷第一个投降:“好了,不要翻白眼了。”
赵枝枝大汗淋漓:“没有……没有翻白眼。”
姬稷当即明白怎么回事,心头欢喜,雄赳赳气昂昂地问:“还要吗?”
赵枝枝仰起脖子,抽泣一声:“嗯——”
姬稷满足喟叹,一头扎下去:“真是个妖精。”
第84章 二更
殷王室的使臣前去赵国后, 每五日便有书信传回。姬稷命人誊抄书信中无关朝政的内容,拿去给赵枝枝看, 好让她知晓赵朔在赵国平安无事。
赵枝枝的担心成了放心,她想让赵姝也放心,毕竟这次同去的人里,有赵姝的夫君。她特意问姬稷, 能不能将她看的信也给赵姝抄一份, 好让她知晓孙馆在赵国的近况。姬稷同意了, 命人将孙馆的书信挑出来,隐去朝政之事, 誊抄上面的废话。
孙馆文章用词简洁, 但句子很多, 废话更多。赵朔的回信,全篇简单明了, 客观叙述赵国每日局势,唯有一句“寝食俱安”与朝政无关。但孙馆的禀信不同, 几乎通篇都在抒发他自己的想法和他的美好抱负, 顺便再提一提赵国街市的吃食。
赵朔往回传的信经过层层剔除,递到赵枝枝手上,几乎都只有一句话。但孙馆的信经过层层剔除后, 仍是满满的两卷羊皮。
赵枝枝对赵国甚是好奇,她对她没去过的地方都很好奇,因为现在赵朔在赵国,所以赵国就成了她现在最好奇的地方之一。她希望能从赵朔的书信中窥得赵国之貌, 无奈,赵朔的信实在太简洁,她只好偷偷看孙馆的信过把瘾。
其实也算不得偷偷看,毕竟在她之前,不知有多少个人看过。赵枝枝又一次看完孙馆的信,感慨孙馆真的很能写,尤其是写赵国街市和赵国贵族,下笔如有神,连她这种半吊子的白丁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像看故事一样。
赵枝枝已经开始期待孙馆下一次传回来的书信了,她让人将信送给赵姝。
送信的人,比她还要积极。他是自己主动站出来说要去送信的。
赵国传回的信,算是机密,即便孙馆写了再多废话,也不能流传出去。信送到赵姝手里,只能让她看,看完就要收走销毁,所以送信的人必须武功高强而且忠心不二,才能保证信从云泽台拿出去再拿回来的过程中不被他人劫走。
太子告诉她,原本打算让星奴去送信,但昭明自请送信,他愿意做这种小事,自然更好。信一来一回,也就更加稳妥。
“辛苦昭明公子了。”赵枝枝卷好羊皮放进铜管里封好,双手捧给昭明。
“应该的。”昭明面无表情。
赵枝枝随口问道:“下一次的信什么时候回来?”
昭明:“四日后,最迟寅时之前,赵姬和赵姬的姐姐就能看到新的信了。”
赵枝枝:“难为你记得。”
昭明:“分内之事。”
赵枝枝嘀咕:“可是上次我问你别的分内之事,你就记不清楚。”
昭明收好铜管:“是吗?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赵枝枝转身将赵姝上次回信时提到的书拿给昭明,“这个也拿给阿姐,阿姐说过想读一读它,刚好甲观有这本书,阿元替我寻出来的。”
昭明犹豫,没有接,公事公办地问:“太子殿下准了吗?”
赵枝枝:“甲观的书,要太子殿下准许才能往外拿吗?”
昭明:“当然。”
赵枝枝完全忘了要征得太子同意。她现在做的很多事,都不再征求他的准许,这些大多是小事,往外拿书的事,在她看来也是小事。太子说了,甲观的书,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她喜欢,都是她的。
赵枝枝:“要是殿下知道书被拿了出去,会怎样?”
昭明回忆:“殿下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处置他的东西,以前在殷国时,有个门客偷了殿下的一本书拿出去看,被殿下知道后……”后面的话,及时咽回去。
赵枝枝:“然后呢?”
昭明看了眼面前洋溢着快乐幸福的赵姬,思忖再三,选择隐瞒:“没怎么。”
赵枝枝着急:“你不是说殿下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碰他的书吗,你不说清楚,我怎知后果是什么,怎敢将书拿出去给阿姐看。”
昭明拿过刚才没有接的竹简:“是我太过谨慎,赵姬放心,如果是赵姬的话,殿下肯定不会责怪。”至少不会砍掉手脚。
赵枝枝也觉得太子不会责罚她,但她为赵姝担心:“阿姐若是看了殿下的书,殿下会罚阿姐吗?”
昭明语气肯定,掷地有声:“不会。”
他浑厚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已经做好准备用性命保全赵姝不会因此受罚。赵枝枝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再问,嘱咐他快些将书和信送过去:“莫要让阿姐等急了。”
昭明将书和信绑在腰间:“我这就去。”
昭明跳进孙府时,赵姝正在和自己的婆婆孙夫人下棋。
孙夫人的夫君,也就是赵姝的公公,这阵子回了殷都处理孙家本家的事,孙夫人见丈夫不在跟前,便召儿媳陪伴。
孙府各屋的人,大多都是各过各的,纵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很难碰头。赵姝嫁进孙府半年有余,见孙夫人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孙鼎最烦儿孙闹事,孙家人但凡聚在一起,必会滋事,早年闹出好几条人命,还有兄抢弟媳杀弟未遂的丑事。孙鼎为求家宅安宁,以雷霆之势,要求孙家子孙无事不得聚头,一应礼节规矩能免则免,除非他召集商议家族之事。
此前赵姝见孙夫人,皆有孙馆作陪,每次待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回去。孙夫人与她聊话,她也不需要特意花心思应对,因为孙馆会替她吸引孙夫人的注意力。孙馆很能说闲事,刚好孙夫人很喜欢听闲事。孙夫人和孙馆聊话,也就不记得她这个儿媳在旁边了。
再一次让了黑子给孙夫人吃棋后,赵姝内心第一百零八遍叹气。
没了孙馆在面前,她才知道孙夫人有多难应付。
怎么做都不对,孙夫人总是皱眉扫视她,那两道视线沉过来,看得她手心都出汗。
就在赵姝苦闷地煎熬时,大开的窗户忽然有一堆麻雀扑进来,棋盘被搅乱,孙夫人吓得大喊:“来人,来人!”
屋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捕鸟的奴随,孙夫人头上肩上落满鸟屎,呱唧叫喊:“备水,快备水!我要洗澡!”
赵姝趁机跑出屋:“阿母,我先回去了。”
孙夫人已经没有心思搭理她:“去吧去吧。”
赵姝走到庭院,仍听见在孙夫人屋里咒骂那群突然冒出来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