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赵枝枝弯腰抱住他:“兰儿。”
兰儿笑道:“赵姬无需为兰儿伤心,兰儿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早已为自己的娘亲报了仇。”
赵枝枝惊讶,“你才八岁。”
提到自己的年纪,兰儿很是沮丧,“都已经八岁了。”
再长几年,就不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了,好想长慢一点,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大家见兰儿开口了,他们也叽叽喳喳说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爹娘,他们都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也是!”
大家说着说着笑作一团,歪倒在地,有人抱住赵枝枝的脚:“赵姬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赵枝枝认真答:“我是从我娘肚子里蹦出来的。”
小童们摸摸自己的肚子,互相挠起来。
他们笑声清脆,赵枝枝听在耳里,不由自主高兴起来。
她心情舒畅,剥完一个又一个橘子,小童们吃得满嘴是汁,所有的橘子都剥完后,赵枝枝发现自己还没吃。
小童们懵住,很是自责。明明是献给赵姬吃的,结果全被他们自己吃完了!
赵枝枝指了屏风后的墙角:“那里还有两篓!殿下昨天赏的。”
小童们哇地张开嘴,两篓!整整两篓,得有多少橘子!
赵枝枝:“你们拿上几个,我们去外面吃。”
兰儿着急:“去外面?赵姬不能去外面,太子殿下说了,赵姬要静养。”
赵枝枝:“就去一会,就一会。”
兰儿拦不住,只好跑去向星奴求助,星奴管着建章宫所有的奴随和寺人,兰儿来找他,他表示自己无能无力。
“殿下并未对我下过命令,不准赵姬出建章宫。”
星奴说着话,赵枝枝已经来到门边。
她身后跟着一堆小童,每个人手里都有橘子。
赵枝枝送橘子给星奴:“你也尝尝。”
星奴喜欢吃橘子,他不动声色收下了:“赵姬稍等,奴去备车。”
“星奴!星奴!”兰儿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气得直哼哼。
冬风呼呼刮,轺车四面招风,不宜在冬日出行,星奴备了宽大厚实的马车。
赵枝枝带着小童们上了马车。
兰儿问:“去哪,赵姬去哪?”
赵枝枝:“去云泽台大门口看看。”
兰儿:“大门口有什么好看的?”
赵枝枝:“我爹在那里。”
她想过了,她没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该躲。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觉得这句话是错的。
难道一出生没有被溺死,所以就要因此感激吗?难道有食物吃有衣服穿,就算被当做货物,所以也要心存感激吗?难道因为他们是父母,就算从未给予过任何温暖关怀,也要无条件顺从他们吗?
她从小就清楚,她是玩物。
爹告诉她,她是玩物。
她是要为赵家奉献一切的玩物。
可一开始,她只是想活命,想吃饱,想穿暖。
她知道自己是幸运儿,因为她活到了现在,她知道她应该感激赵家,因为他们让她活到了现在。
可是,她真的要感激他们吗?
因为给予了生命,所以必须感激吗?
如果她不是听话乖巧胆小如鼠的赵枝枝,他们还会让她活到现在吗?
赵枝枝觉得自己或许变坏了,有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从前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又被她重新翻出来。那些想法是大逆不道的,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要被人唾弃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一遍遍想,她甚至想拿这些话去问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为她解惑。
天底下为何有那么多生而不养的贵族男人,忍心将自己的孩子视作奴隶?
赵枝枝双拳紧握,这话她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让她拿话去问太子殿下,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她最大的出息,仅仅是在想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时,攥拳捶几下腿以示自己的愤慨。
赵枝枝想着想着,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吃。
眼睛顿时弯起来。
好甜的橘子!晚上也要剥给太子殿下吃。
马车缓缓驶到云泽台大门口,大门紧闭,守门的小童们看到是建章宫的马车,立刻围过来:“是不是赵姬,里面是赵姬吗?”
整个云泽台的小童都喜欢赵姬,有赵姬在的地方,就有好吃的!
赵枝枝从马车里下来,建章宫的小童们将守门的小童挤开,气势威武往那一站,守门小童们不敢再上前。
赵枝枝招招手,“来,给你们橘子吃。”
小童们怯怯的,他们怕兰儿。
赵枝枝吩咐兰儿:“兰儿,你送几个橘子给他们。”
兰儿昂着脑袋,将橘子给守门小童们。
守门小童们得了橘子,欢喜雀跃:“多谢赵姬,多谢赵姬。”
兰儿:“赵姬想看看外面,你们打开门。”
小童们犹豫,其中一人说:“外面挤满了人,闹哄哄的,赵姬真要打开门瞧瞧吗?”
赵枝枝:“瞧一眼就好。”
小童们将橘子收好,上前打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的人激动不已。
“门打开了,定是有人要出来!”
“定是家令大人出门采办!”
“快,我们快跪到旁边去,莫要拦了家令大人的道!”
众人仰起脖子,想象中的车马出行并未出现。
渐渐大开的门缝后,十几个穿红衣戴红帽的漂亮小童们气势凛凛地排成两行,他们不苟言笑,恭敬地为一个女子提裙。
女子披白狐裘衣,淡雅如仙,头发乌黑浓稠,面容藏在纱帽下,手腕从裘衣下露出来,被冬日的阳光一照,白得半透明,不似人的肌肤,更像是纯洁无瑕的白玉。
门打开的瞬间,她袅袅往后退半步,怯柔的姿态惊人美丽。
她没有着华服,但她的气质令人折服,即使戴了纱帽,亦让人不敢小觑。
云泽台何时住了位公主?
守卫们不认识赵枝枝,但他们认识建章宫的小童们。
能让建章宫小童们伺候左右的,也就只有那位赵姬了。
守卫们低眸以示敬意,为防止有人趁乱冲进云泽台,守卫们抽出刀剑挡在大门前。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枝枝,嚷着想要上前。
“贵人,贵人!瞧瞧吾的文章!”
“贵人,吾有千年人参可献!”
“贵人,吾有一女可献做奴仆!”
赵峰推醒赵锥:“六弟,快瞧,门打开了!”
赵锥立刻跪直:“是谁出来了?”
赵峰:“是个女子,被人拥着,做派华贵,戴了纱帽,瞧不见面貌。”
赵锥脖子都快伸断,终于在人群缝隙中窥见门后那道倩影。
赵锥大喜过望:“是她!”
是小老鼠!
他养了十几年才养出这么一个绝色,就算戴着纱帽,看不见相貌,他这个当爹的亦能一眼认出!
“小老鼠!爹来看你了!”赵锥扑上前。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赵枝枝本就有些害怕,赵锥突然扑出来,她立刻就想逃。
“关门!快关门!”赵枝枝下意识喊。
大门一关,赵锥满腔狂喜僵在脸上。
怎么回事?
小老鼠没认出他吗?
赵锥大喊:“小老鼠,是爹,是爹啊!你快迎爹进去!”
守卫勒令他退后。
赵锥喘着气站在那。
连连几日的挫败和跪候的羞辱早就令他愤怒不已,迫于云泽台的规矩,不得不隐忍。可是在看到赵枝枝的那一刻,他忽然记起自己是位威严的父亲,是说一不二的赵家家主,他在他的儿女和奴隶前,意味着绝对的权威。
在外面,别人可以是他的天地,但在家里,他是所有人的天地。
赵锥平静下来了,他以惯有的语气对大门喊:“赵枝枝!还不速速出来面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