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赵锥:“误会?你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你暗中为我赵家的女儿牵桥搭线,擅自将她们许配出去,这也是误会?经此一事,你让我们赵家如何在帝台立足!”
季玉面容未变,淡淡道:“难道少了几十个赵氏女,赵府就无法在帝台立足了?难道为自己的女儿正常婚配,赵府就无法在帝台立足了?阁下以为,要在帝台立足,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女子?”
赵锥嘴唇颤颤:“你强词夺理!”
季玉:“我是否强词夺理,阁下心中自有定论,与其操心该如何阻止婚事,倒不如好好想想,赵家以后该何去何从,是否还要守着以前虚妄的荣光不放,什么事都不做,就光想着靠卖女儿换前程!”
赵锥被噎得说不出话。
好一张巧嘴,好一个季玉!
竟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将整个赵家骗得团团转!
木已成舟,整个帝台的高门贵族都被请过来看热闹,赵家的半奴女儿们早就穿好嫁衣,前来迎接她们的夫婿也已在府门前等候。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什么都不做已是耻辱万分,若是做了,那就更要落人笑柄。
苍天无眼,竟叫赵家遭此祸事!
赵锥没了声,旁边赵峰已从昏迷中醒来。
赵峰得知上当受骗后便两眼一晕气昏了过去,给季玉的一万刀币里,其中有五千刀币是他拿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悄悄另外给过季玉一万刀币。
季玉巧舌如簧,一番花言巧语说动人心,他不知不觉陷进去,甚至将季玉当做平生难遇的知己,两人推心置腹,短短几十天,犹如几十年的交情,他不能自已,恨不得与季玉结为兄弟。
这段刻骨铭心的忘年交在今日戛然而止。
赵峰老泪纵横看着季玉,咆吼:“竖子无耻!”
季玉岿然不动,眼无波澜。
赵峰爬起来就要扑向季玉:“你骗我!你怎敢骗我!枉我一番真心实意,你竟无情无义!”
季玉:“吾待赵兄,字字真情。”
赵峰气得快吐血,赵川急忙搀扶:“爹,您冷静点,别为这等小人落泪!”
赵峰推开赵川,摇摇晃晃朝季玉张开手:“钱,你还我的钱。”
季玉站在威武的东宫护卫身后,冷声冷气:“什么钱?吾从未收过赵兄一分钱。”
赵峰往后一倒,又气昏了。
众人对着季玉又是一顿唾沫星子。
季玉怡然自得,剥起炒花生吃。
赵锥环视周围闹成一团的人群,极大的悲凉涌上心头。早些年他当相国时,赵府何其风光,夏天子用他,虽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付帝台旧贵,但无论怎样,他仍是名正言顺的相国大人。众人见他,人人都得尊称一声“赵相国”。
原以为卸了相国之位后,已是人生低谷,不成想竟有今日之态。
这就是没有权势护身的下场了。
谁手里有权,谁才能享用绝对的尊严。他没了权,一介无官无职的小人都能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赵锥看向季玉腰间的玉令,那一块小小的玉令,才是赵府今日之事的罪魁祸首。
“季先生,你本不用出现在此,有东宫的护卫替你保驾护航,你何必来这里受我们的气?你到底想做什么?”赵锥有气无力,“又或是说,你还有什么没办成的事吗?”
季玉停下剥花生的动作,朝赵锥行揖礼:“阁下聪慧,今日赵府嫁女,虽是我一力促成,但我毕竟是外人。阁下身为一家之主,若是能亲自主持婚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等赵锥回复,旁边正掐着赵峰人中的赵川抬头吼:“你骗了我们,还想让我们家主为那些卑贱的半奴主持婚事?做梦!我告诉你,她们嫁出去也没用,赵家一定会……”
季玉眯起眼:“一定会什么?杀了她们的夫婿,将她们抓回来?”
赵川:“有何不可?”
季玉眼中鄙夷,声音陡然一高:“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扬言杀良民!”
赵川咽了咽:“你这个骗子,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季玉抽过东宫侍卫的刀,一刀架在赵川脖子上,他看向赵川,看向赵家所有人,一字一字冷厉道:“殷律第二十八条,杀良民者,凌迟处死,占良民之妻者,处以刖刑。谁若知法犯法,自有殷律制裁。”
众人的唾骂声顿时止住。
赵川被刀架在脖子上,嘴里再无一句话。
季玉收回刀,继续剥花生。
其实也不用怕赵家人事后报复那些嫁出去的女子。他替她们寻夫婿时,寻的皆是外城男子,她们随夫定居,有了夫姓,以后就是良民,要想改嫁,也能随心所欲。她们远离帝台,改了名字,也就不用担心赵家派人去寻。
之所以拿话震他们,纯粹是为了好玩。
他还没拿过刀呢,吓死了,差一点就划破手指了。
季玉算着时辰,催促赵锥:“阁下,再过一刻,便是吉时。”
赵锥脸色变了又变。
季玉也懒得再催,赵锥若不愿去,那就算了。
少个主婚人而已,大不了他上。小事一桩,只是不太完美而已。
他希望事情能再完美一点,所以才来这里听他们唾骂,不然他才懒得来呢。
季玉不耐烦地等着,忽然听见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公子,公子!”
季玉看过去,吓一跳:“幺幺,快出去,到外面去!”
幺幺从人群中挤出来,奶白的脸气喘吁吁:“公子,你怎么这么慢啊!”
季玉一把拽过幺幺,背过身,弯腰对她道:“谁准你来的?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看到那些吹胡子瞪眼的人了吗?小心他们将你吃了!”
幺幺无畏无惧:“他们要吃的的是公子,我又没骗他们,他们吃我作甚?”
季玉哼哼,“快走!下次再不听话,不给你饭吃!”
幺幺闷闷地瞪着他:“每次都用这招威胁人。”
季玉推她往外:“管用就行。”
幺幺不肯走,抓住他衣袍:“幺幺还没说完呢。”
季玉:“有什么话回去说,快出去,去前面吃糖。”
幺幺:“云泽台那位美丽的赵姬来了。”
季玉一怔:“赵姬?”
幺幺:“刚刚来的,她坐着漂亮的辇舆,穿着漂亮的衣裙,整个人都漂亮得不像话。”
厅堂,赵枝枝被几十个穿嫁衣的赵氏女围在中央,她们激动地看着她,眼中有泪,不敢太过靠近,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和她说话。
“小老鼠回来了,小老鼠回来了!”
“小老鼠,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小老鼠,听说你去了云泽台,是真的吗?你真的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女人?”
“云泽台怎么样,屋子漂亮吗?每天都能吃饱吗?你在那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众人围着她,你一句我一句,话语中充满了好奇,更充满了关切。
有人哭出声:“小老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众人全都哭出来。
她们身为半奴,全被养在一个院子里。赵枝枝被挑出来单独训养后,虽在赵姝身边陪伴,但偶尔也会回到从前的院子。
像从前那个死去的半奴阿姐一样,赵枝枝每次回去,都会给院子里的人带小食。
大家都喜欢她,大家都盼着她回来。
小老鼠会将讨来的赏钱给她们,会求家主找医工为她们看病,小老鼠总是会在她们被罚的时候为她们求情。
小老鼠最好了,小老鼠自己过得辛苦,却从来没有忘记她们。
两年前小老鼠被家主送走后,她们聚在一起哭了一夜。
以后再也见不到小老鼠了。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她们是卑贱的半奴,她们依赖赵家而活,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女娲祈愿,恳求女娲娘娘能够保佑小老鼠。
小老鼠和她们一样,她从来都没有独自在外待过,小老鼠生得那么美,若是别人欺负她,小老鼠定会伤心流泪。
她们全部人饿着肚子,用一天的粮食供奉女娲,希望小老鼠平安活着,能够少流一点眼泪。
而现在,小老鼠竟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赵枝枝看着她们哭,她也想哭,但她忍住了,大喜的日子,不能流泪。
赵枝枝掏出巾帕,为离她最近的赵氏女擦眼泪:“别哭,别哭,大家都别哭。”
被她擦眼泪的赵氏女哑着嗓子问:“小老鼠,我是石儿。”
赵枝枝:“我知道你是石儿。”
赵枝枝看向其他人,一个个喊过去:“你是阿草,你是二花,你是千千,你是妞儿……”
她唤出全部人的名字,众人哭得更大声。
兰儿和家令早已悄悄告退,没了生人在场,众人的胆子渐渐大起来。
石儿问:“小老鼠,我能抱抱你吗?”
赵枝枝张开臂膀。
石儿上前抱住她:“小老鼠,你好美,你比以前更美了!”
赵枝枝眼泪汪汪:“你也美,你们都很美。”
大家全部抱上去,动作温柔,不敢太过用力,怕压坏了赵枝枝。
拥抱过后,大家围着赵枝枝打量。
“小老鼠,你的衣裙好华美,我能摸摸吗?”
“小老鼠,你头上戴了好多玉笄!每一支都好华贵!我能看看吗?”
“小老鼠,你腰间挂的是什么,是玉佩吗?我能碰碰吗?”
赵枝枝将自己头上的玉笄全都取下,她将这些分给她们,为她们亲自戴上。
众人受宠若惊,连忙取下:“不能要,这是小老鼠的!我们不能要!”
她们又将玉笄替她戴回去,不但送回了玉笄,还从袖中掏出巾帕和刀币。
石儿将大家的巾帕和刀币塞给赵枝枝:“我们就要出嫁,以后我们就是有姓的良民了,这样的大好事,小老鼠能和我们一起见证,定是女娲保佑。以后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面,小老鼠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