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谭淑慧这人,这种事上最能忍。
若是旁的主位娘娘,被如此厚此薄彼,定要当中发怒。便是凌雅柔都不能挂着好脸色,更何况脾气火爆的张采荷了。
但谭淑慧就是能忍住,她刚才是心急了,颇为担心郝凝寒醒过来说些什么不应当说的,现在听闻郝凝寒可能都醒不过来,她自然安心几分。
这几分,就足够她收敛脾气。
舒清妩道:“姐姐,用膳吧,今日难得菜色好呢。”
谭淑慧点点头,道:“好,用膳吧。”
用膳的过程里,两个人不用交流,也不用说些无意义的废话,舒清妩就很淡然,云桃正好跟过来,在边上给她布菜。
今日的菜色确实不错,最起码比御膳房的好,待用完了午膳,舒清妩还颇为惋惜:“若是端嫔姐姐和郝选侍能一起用膳便好了。”
谭淑慧也感叹:“是啊,一个两个都病了,也是不凑巧。”
用完午膳,舒清妩也差不多在碧云宫耽搁了快一个时辰,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直接起身道:“今日多谢姐姐这顿午膳,妹妹用得很开心呢。”
谭淑慧笑容自然和煦:“你喜欢就好。”
如此说完,舒清妩便要回宫,谭淑慧自然要送。
待行至垂花门前时,舒清妩回头看向她,道:“我还是十分担忧郝选侍的,若她一直不醒,可能也要隔三差五过来探望,惠嫔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谭淑慧!道:“怎么会能,你们姐妹关系好,担心她才是人之常情。”
舒清妩浅浅笑了,福了福转身离开碧云宫。
待回到景玉宫,舒清妩已经感觉相当疲累,这一上午她到处折腾,直到这会儿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周娴宁看她坐在贵妃榻上,脸色微沉,知道她还是担忧郝选侍。
舒清妩在宫里也没什么相熟的人,除了郝凝寒和勉强能说得上话的凌雅柔,其余众人舒清妩其实都不怎么牵扯。
她原本以为自己救了郝凝寒,让她病好了,如今也健健康康在宫里生活,从此就能改变郝凝寒的命运。
然而,苍天无眼,郝凝寒依旧落得个昏迷在床的下场。
舒清妩心里头难受得很,刚才在碧云宫里强颜欢笑也都散去,只剩下无力和疲倦。
她记得前世郝凝寒是四月末走的,今生呢?
舒清妩茫然看着景玉宫不算太熟悉的后殿寝殿,明明已经是早春时节,她却依旧脊背发冷。
今生真的可以改变吗?
…………
因为郝凝寒的事,舒清妩一整个下午都不是很开怀,中午午睡时翻来覆去做梦,最后也不知自己到底睡没睡着。
等她从噩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疲倦。
周娴宁的声音在帐幔之外响起:“娘娘可要起?”
“不了,”舒清妩道,“我坐一会儿。”
周娴宁顿了顿,大概是犹豫要不要劝劝她,最后还是听话退了下去。
舒清妩深深吸着气,她觉得胸口很闷,那种无法明说的颓唐和沮丧啃噬着她的心房,让她整个人都陷入窘迫中。
原本以为,重生之后的日子天差地别,她自己心态调整过来,也渐渐对过往的事情释怀,能放下前世十来年的坚持,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舒清妩还是做到了。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那些曾经有过的失败,可每当这个时候,那些艰难却又席卷重来。
舒清妩深深吸着气,似乎想要把心中的不满和难过都吐露干净。
为什么郝凝寒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对方就是不愿意收手?舒清妩不明白谭淑慧到底什么!么心思,几次三番失败之后,她居然还是再次动了手。
今日郝凝寒会去冰室,绝对不是因为偶尔路过,她肯定是看到谭淑慧那有些不对劲儿,才特地去了一趟。
这么一去,竟几乎成了永别。
舒清妩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很清楚,哭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什么与世无争,什么平平静静,都是假话,只有把那些黑心人都消灭干净,把她们赶出宫去,才能真正获得安宁生活。
也……能慰藉郝凝寒这一遭重病。
舒清妩紧紧攥着双手,脸上的表情越发坚定,她暗沉沉看着帐幔角落细碎的阳光,有什么在她心里转变。
“娴宁,”舒清妩道,“叫起。”
周娴宁过来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见她面色比中午时要好一些,这才略松了口气,可心底里还是不很踏实。
舒清妩道:“陛下说要往景玉宫送人,来了吗?”
周娴宁道:“来了俩个,一个宫女一个黄门,都叫庄六安置好了。”
舒清妩道,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周娴宁面上一凛,迅速退了下去。
既然萧锦琛给了人,她就不能让人家闲着,郝凝寒在碧云宫她也不放心,便就派人盯一盯,顺便看看谭淑慧还会有什么动作。
如此安排完,舒清妩才觉得略安心。
然而还不等她喘口气,王小祥面色凝重地进了景玉宫,直接来到明间给舒清妩行礼。
舒清妩微微一愣:“怎么?”
王小祥低声道:“娘娘,王思思招了,陛下让娘娘即刻摆驾碧云宫。”
听了这话,舒清妩略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招供了?”
王小祥垂眸道:“娘娘,宫里出了这么多事,陛下便口谕姜小宏,用尽一切手段刑讯,务必要让她今日松口。”
原来姜小宏还会留一手,现在有了陛下口谕,姜小宏自然敞开来上刑,而舒清妩怀疑的谭淑慧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王思思看不到希望,可不就立即招了。
舒清妩如此一想就明白过来。
她点点头,让周娴宁给她更衣,也不问王小祥到底审问出谁来了,总归地点在碧云宫,无论是前殿还是!后殿,都有好戏要看。
舒清妩抬头看了看天,此刻正是春日午后,金乌灿灿暖人心,却并不会烤炙大地。
王小祥安静跟在舒清妩身边,从景玉宫一路来到碧云宫,中途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待到了碧云宫,舒清妩老远就看到碧云宫外来了好几架步辇,粗粗一看,宫里的主位们应当都来了。
周娴宁微微白了脸,知道此事一定不小,便谨慎扶着舒清妩轻轻往碧云宫里走。
她们中午才来过碧云宫,那时候虽因为郝凝寒出事略显凝重,却也不像此刻一声都无。
偌大的碧云宫,此刻仿佛是个空宫殿。
那几十名宫人都似哑巴了,没有一人说话,里里外外的宫人都低着头,一个个瞧着害怕得不行。
舒清妩跟周娴宁对视一眼,大抵心里有了数。
待进了碧云宫,王小祥便唱诵道:“丽嫔娘娘到。”
他未在前院停留,直接领着舒清妩跨过垂花门,径直来到了后殿。
舒清妩刚一到场,就被里面的场面惊呆了。
此刻的碧云宫后殿自是满满当当,大抵是嫌弃宫殿里闷热,一群人就在院子里摆开架势,瞧着颇有些唬人。
除了舒清妩心里有数的萧锦琛,太后、宁嫔都来了,就连中午没见到面的端嫔也白着脸坐在太后身边,看起来确实是病恹恹的。
谭淑慧此刻正一脸平静的坐在院中,似乎并未觉察有什么不对。
舒清妩福了福,先跟太后陛下见礼,然后便被安排坐在萧锦琛右手边。
院子里的座次其实有点怪。
太后跟陛下没坐在一起,反而面对面坐在院中,太后身边是张采荷并谭淑慧,陛下左手边是凌雅柔,舒清妩自然就坐在了他右边。
待她坐好,太后便不耐烦开口:“皇儿,这大下午的,把咱们都请来碧云宫做什么?”
太后根本不知上午发生的事,便是知道也只会以为郝凝寒出了差错,元兰芳打听不到更多的细节,太后自己也不当回事。
不过是一个小主,病了死了又不碍事。
萧锦琛看了贺启苍一眼,贺启苍就规规矩矩上前,朗声道:“太后娘娘、几位娘娘安,今晨在东大库发生了!一件事……”
贺启苍说得很直白,直接把前因后果都说清,太后当即就皱起眉头:“当真?”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自然当真,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把母后也请来。”
太后当即变了脸。
萧锦琛没有去慈宁宫,也没让众人都去乾元宫,一反常态把人都请来碧云宫……
是不是说,这件事的根本在碧云宫?
一瞬间,太后心里是翻江倒海,狂跳不止。
不会是采荷吧?太后低头看了一眼不是很精神的张采荷,又觉得不太像她,她连宫里的宫事都不会做,哪里有心思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做了,也会立即被人抓住把柄。
张采荷反而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个一,否则萧锦琛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只会悄悄告诉她,然后再商量对策。
若不是张采荷……太后的目光不自觉移到谭淑慧身上,那就只有她了……
萧锦琛这话就是为了让太后怀疑的,见她下意识往谭淑慧脸上看过去,便淡淡一笑:“贺启苍,把人带上来。”
“母后,如今宫里人不算多,但许多事还是要讲究个证据,宫里最注重的是规矩和体统,咱们自然也不能乱了规矩。”
因着自觉犯事的不是张采荷,太后态度也软和下来,只要不牵扯张家,做了坏事要被惩罚的人到底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她看向萧锦琛的目光就很和蔼:“陛下看着办就是了。”
萧锦琛面上淡淡,只冲太后点了点头。
几乎眨眼的功夫,贺启苍跟姜小宏就领着三个满身血痕的女人进了碧云宫,舒清妩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偏过头不敢看。
这三个人几乎都没办法自己走路,是被慎刑司的黄门拖着进来的,直接丢到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一瞬间鲜血四溢。
四周的小宫人有几个没忍住,发出了细微的惊呼声。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刺激着每个人的心房。
贺启苍一挥手,四周无关紧要的小宫人全部都仓惶退了下去。
舒清妩用余光去看,只见谭淑慧一下子白了脸,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端正放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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