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破解前世的所有谜题,倒也有趣而刺激,舒清妩其实还挺想知道,隐藏在骆安宁平静柔和面容之下的,会是什么样的灵魂。
百禧楼中,此刻正是歌舞升平。
在相距不远的静晨宫后殿西侧殿里,一个身穿灰色!色布衣的女子正坐在窗前,麻木地侍弄针线。
她的神情很认真,目光中有着执拗和癫狂,伺候她的大宫女翠喜躲在一边,根本就不敢靠近。
那女子做了很久,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丝竹声,她才僵硬地抬起头。
若非认真去看,恐怕不熟悉的人都要认不出曾经风光无限的惠嫔娘娘来。
丝竹声越来越大,谭淑慧忍不住推开窗户,往外面探出头去。
静晨宫里早就破败,哪怕是让她搬静晨宫,皇帝也没派人过来修。
不过就是把西配殿打扫干净,谭淑慧当日就被关了进来。
她只是不能出静晨宫,却也没说不能出西配殿,但谭淑慧看着那个乱糟糟的院子就堵心,至今没有出去过。
可是这丝竹声离得实在有些远,她在静晨宫这里怎么也听不清,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刚被派到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翠喜。
大抵是没人想来伺候她,也没人愿意这时候蹚浑水,谭淑慧宫里这些人瞧着都很不像样子,在谭九梅被拉走之后,谭淑慧就只能由这种货色伺候。
或许是谭淑慧的目光太过犀利,翠喜吓得哆嗦了一下。
“小主……”她抖着嗓子问,“小主可有吩咐?”
谭淑慧淡淡瞥她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怎么这么吵闹。”
翠喜抿了抿嘴唇,不敢吭声。
谭淑慧心里算日子,这不年不节的,宫中为何会有宴席?
翠喜小声说:“小主,眼看就要午膳了,奴婢伺候您用膳?”
谭淑慧没说话。
她宫里一共就这么几个宫人,这个翠喜好歹是大宫女,能进殿伺候她,剩下那些整日里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死在哪里。
谭淑慧叹了口气:“好吧,你去吧。”
翠喜小心翼翼看着她,确定她什么都没猜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等她匆匆出去操持午膳,谭淑慧才从笸箩里翻出一片碎布头,上面用针线缝了几个字。
她用已经略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淡淡笑了。
不多时,宫人们搬着膳桌进了西配殿,谭淑慧也不用宫人伺候,她自己穿好鞋子下了贵妃榻,走到膳桌边上。
不用看,都知道今日的午膳会是什么货色。
她以前在家也不是没被罚过,这点苦也不至于吃不了,此刻神色还算是平静。
搬膳桌的是个年轻的小黄门,瞧着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应当进宫没多少年。
翠喜刚刚在谭淑慧面前战战兢兢的,现在又有些吆五喝六,她这边忙碌端菜,边还瞪了那小黄门一眼:“看什么看,规矩点。”
那小黄门就不敢看了。
谭淑慧慢条斯理对那小黄门道:“你扶我过去,脚麻了。”
小黄门犹豫站在那,没有动。
翠喜厌恶地道:“还不快去伺候小主。”
那小黄门才如梦初醒,过来扶着谭淑慧的胳膊。
谭淑慧随手把布头塞进他手心里,然后就道:“今日菜色还不错,算是我沾了娘娘们的光。”
翠喜脸色微微一变,她突然又变成了小可怜:“小主,您别在意这些。”
谭淑慧看了一眼低头退下去的小黄门:“我在意什么,我都落到这个境地了,我还能在意什么?”
在意……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吗?
第127章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
盛京的春日很短暂,却异常舒适。
舒清妩这段时候都在领着宫人学习处理宫事,每隔两日去看望郝凝寒,日子倒也平淡。
唯一不平淡的是,萧锦琛最近不是过来景玉宫用膳就是留寝,舒清妩开始慢慢习惯生活里有另一个人这件事。
一开始她以为会很难,但日复一日过下去,她才发现一点都不难。
他们毕竟不是曾经的他们了。
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有商有量,萧锦琛从来都不藏着掖着,脾气好得让舒清妩颇为吃惊。
然而如此日复一日相处下来,舒清妩才发现,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温馨共处。
其实两个人身上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的,他们都是自己孤单一个人长大,年少时挣扎彷徨,年青时踽踽独行。
真实的他们,其实都不擅长表达。
他们不会说情话、不会互诉衷肠,也无法展现自己的体贴和细心。所以前一世的他们渐行渐远,舒清妩现在想来,或许曾经的萧锦琛不是没有动心过。
只是他不说,她也没有用心去听。
不管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舒清妩,都不打算再去追究。
两个人就这么平平静静过下去,其实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在舒清妩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日,舒清妩又领着宫人们在院子里打麻将。
因为推长城的机会增多,宫里的小宫人们也练就出本领来,现在陪娘娘打麻将最起码能扛过许多轮,不会输得太利索。
周娴宁不是很会打,这会儿正跟云雾一起看舒清妩重新改过的折子,两个人时不时还要讨论一番。
之前太后说要把宫事交给她跟凌雅柔,也不是随便说说,这不,夏日的存水和防火事宜就分给了她们两个,让她们自己去操心。
这都是小事情,跟着舒清妩办过差的周娴宁很快就上手,现在已经像模像样。
舒清妩一边打麻将,一边觉得身心舒畅。
凌雅柔所求的神仙日子,似乎她也正在过着。
就在这时,庄六从照壁后面一闪而过,对周娴宁挤眉弄眼。
舒清妩:“……”
以为她看不见吗?那么大动静,遮掩个什么劲儿。
周娴宁放下折子,快步出了前院,不多时,她捧着个匣子回来,似乎很是随意地放回桌上。
!
舒清妩一看就明白,肯定是有事,不过事情不特别要紧,所以宫人们不着急给她说。
于是舒清妩便也不问。
等这一圈麻将打完,舒清妩一数自己竟然赢了二两银子,顿时开怀笑起来:“你说说你们,十文一番,都能让我赢这么多,下次可得努力了。”
云雾跟周娴宁不会玩,云桃根本没兴趣,魏巧枝一门心思都是布料和衣裳,也只有云烟能凑个手。
但云烟水平实在有限,只能将就着打。
“娘娘实在太厉害了,下回让这咱们些,才能玩下去。”云烟说着,把桌上的零碎分给小宫人,自己则陪着舒清妩回了寝殿。
舒清妩刚坐下来,云烟酒从小厨房出来,手上端了一碗玫瑰沙冰。
“刚小厨房用牛奶冰磨的,里面加了玫瑰酱,这边还有苹果、葡萄干和桑葚,娘娘且配着吃。”
说是一碗,其实那水晶盏只有巴掌大,上面堆的牛奶冰还没有苹果大,可怜巴巴几勺就能吃完。
舒清妩叹了口气:“现在你也要管我了。”
云桃认真道:“娘娘不能贪凉,眼看就要来月事,仔细要腹痛的。”
舒清妩就道:“好啦,知道了。”
她这边吃着玫瑰冰,那边周娴宁捧着匣子进来,打开呈给她看:“娘娘,柳州的家书。”
舒清妩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怕我上火?没事,这肯定是我三叔写来的,我倒是很想瞧瞧看。”
她放下银勺,用温帕子擦干净手,这才接过舒三叔的折子来读。
舒家三老爷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没有大智慧,也无法为官一方,可若打理书院管好舒家上下事物,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舒清妩之前往家里去的那封家书因为二老爷太过生气,也拿给他看过,当时三老爷就明白,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这封家书在他安顿好家里之后,才迟迟送到她手中。
舒清妩坐直身体,认真读起来。
开篇第一句,三叔就说一年零八个月不见,不知她现在身体如何,是否还如同在家时冬日畏寒,又问她是否还是晚间不食,肠胃时常做痛。
紧接着,三叔又道她今岁就要二十,家里不能给她过生,让她在宫里照顾好自己,最要紧的就是身体康健,旁的事情都不需要她一个晚辈来考虑。
如此絮絮叨叨,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
舒清妩的眼底渐渐泛出泪痕。
! 那种思念和挂心,对亲人的想念,在漫长的岁月中累积到了极致。
舒清妩有些哽咽,可上扬的嘴角,却又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果然只有三叔的家书,才是值得期待的。
舒清妩翻过这一页超长的关怀和问候,才看到正题。
三叔其实不是一个如此感性的人,他也很少会这么罗嗦,大抵同她一样,因为经年未见,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的。
这份对侄女的不放心,体现在了厚厚的一叠家书中。
舒清妩认真看下去,三叔说家里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她再关心家里,并且特别提到,家中银钱够用,完全没必要她一个外嫁女儿再去补贴娘家。
她低头擦了擦略有些潮热的眼角,心里那些翻涌而出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三叔在信里写得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