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舒清妩摇了摇头,她深吸口气道:“觉得,觉得有点激动。”
萧锦琛就笑了,他欣慰地看着舒清妩,道:“喜欢这个位置,就努力坐下去,事情其实很简单,对不对?”
他可以安慰一次、两次,时间久了,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因为舒清妩会不愿意听。
只需要一个点,那一瞬间她自己领悟,就不需要萧锦琛再多说一句。
舒清妩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想踏入太极殿。”
萧锦琛浅笑出声。
他指了指月台之下的臣民们,对舒清妩道:“你看看台阶之下,有已经跨过门槛的重臣,有正在备战的贡生,有从另一条路爬上来的御林卫,也有时运不济却能行至朕身边的黄门,他们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在为了多往上走一个台阶而努力。”
萧锦琛扭头看向舒清妩,眼眸里有着璀璨星光。
“朕就是吸引他们向上走的动力,一旦失去这个动力,太极殿便是再美,也变的了无新意。”
“所以,你给自己找一个动力,就不会再彷徨无措。”
舒清妩心头一震。
重生之后,她只求平安,只求康健,少了曾经奋斗的目标之后,人生看起来变得简单许多。
然而没有目标的人生终究是乏味的,直到她重新坐回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重新立于高位,她才发现权利的可贵。
它吸引着人永不停歇的努力向前。
舒清妩叹了口气:“陛下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臣妾受教。”
被她这么一夸,萧锦琛有点得意:“没有萝卜吊在头上,哪个驴肯拉磨?他们可以奔着萝卜走,却不能跑出朕给他们安排的圆圈。”
萧锦琛看着朝臣陆续进入大殿中,声音越发低沉:“只要有人偏离轨道,那就直接舍弃,永绝后患。”
舒清妩扭头看向萧锦琛,发现他的目光凌厉起来。
在朝堂之上的萧锦琛,总是拥有另一张脸。
舒清妩深吸口气,腰背挺直,也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
阁臣、中书令、辅国将军、宗人令及六部尚书、侍郎陆续入殿,余光便看到萧锦琛身边坐了一位宫装丽人。
对于今日要带淑妃娘娘观殿试之事,萧锦琛昨日已经给内阁下过口谕,他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他只是简单通知一下。
此时正是隆庆二年,萧锦琛刚继位两年,文渊阁的阁老们还多是前朝旧臣,这几位都是他父皇重病前提拔上来,其实早就已经听命于早年的太子,现在的皇帝陛下。
大约正是如此,朝臣们虽然各怀心思,但都不怎么敢违抗圣令。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跟以往的少帝是迥然不同的。
他手里捏着大权,性格坚定稳固,从来不会因为任!任何事情徘徊犹豫。他下达的口谕和圣旨,朝臣们只需要服从便是,没什么可以讨论的余地。
因此,他通知内阁今日要带淑妃娘娘观殿试,就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朝臣们只能默默记在心里,并且反复思量。
殿试这么重要的场合,萧锦琛唯独领了刚刚被立为淑妃的舒清妩观礼,到底是因为想要扶持舒清妩往高位走,还是对于青山书院学子的抱团表达不满?
萧锦琛一个很简单的行动,朝臣们就领会出各种各样的意思来,这也是萧锦琛的目的。
贺启苍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萧锦琛身边,掐着嗓子道:“免礼平身。”
舒清妩绷着个脸,看起来异常端肃,似乎对自己出现在太极殿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萧锦琛忍着笑,小声说:“娘娘也不用如此严肃。”
舒清妩瞪了他一眼,不过整个人倒是略有些放松。
礼部尚书前行一步,高声唱诵道:“起礼,祭拜天地。”
萧锦琛也起身,领着殿中众人祭拜天地、先祖、孔子神位。
舒清妩跟在萧锦琛身后,甚至还能一心二用,她发现今日的殿试一共大约二三百人的样子,其中有十几名女书生,也都是绷着脸站在人群中。
能有十几名女书生,已经算是大年份,因为今年是恩科,所纳选进士数量增多,可以见得女书生也一样可以考取功名。祭祀结束之后,贡生落座,萧锦琛才道:“今年特开恩科,是时机,也是时运,能不能抓住机会,端看你们自己。”
“开卷吧。”萧锦琛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太极殿上响起一片纸卷轻抚声。
大殿正中的香炉上,由萧锦琛亲自!自燃起三炷香,烟火袅袅,燃烧着飞速流逝的时间。
所有贡生皆聚精会神,开始答题。
殿试只有一道题目,总共只有一个时辰的答题时间,若是没有深厚的功底和见底,一个时辰绝对无法写出一篇完整的策论。
舒清妩跟萧锦琛小声说:“还是之前的题目?”
舒清妩明白过来,认真看着台下的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穿着一个颜色的学子服,头上束着一样的平定四方巾,除了年纪和性别,真的很难区分谁是谁。
舒清妩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天纵奇才秦观阳,最后只能问萧锦琛:“这一次有没特别好的苗子?”
因着先帝末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康健,景祥十八年的科举其实是萧锦琛以太子代为主持,当时他就选了一批自己认可的贤良之才,如今这其实算是第二回 。
他们俩个远远坐在御台之上,小声说话根本没人能听到,因此倒也可以简单闲聊,倒也不用太过顾忌。
且萧锦琛从来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谁都不敢多说他一个不字。
萧锦琛就指了指堂下道:“你看坐在第一排最正中间的那个年轻人,他叫秦观阳,已经连中两元,淮阴乡试解元、盛京会试会元皆为他一人,只要他今次殿试成绩不是差得离谱,有三元及第的可能。”
三元及第有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学生成绩确实优秀,既然秦观阳能有解元和会元的水平,那么殿试一定差不了太多。
只要他不发挥失常,哪怕不是状元,也会是榜眼或者探花郎。
为了给这次恩科,乃至整个隆庆年号都开个好头,萧锦琛倾向于给他一个三元及第,用以鼓励天下读书人。
秦观阳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子,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努力读书,笔耕不辍。
这就是最好的典范。
舒清妩点点头,这才看到人群中的秦观阳。
跟舒清妩记忆中的略有些差别,现在的他还一脸稚嫩,大概只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还没有正式步入官场。
舒清妩知道,他即将成为旁边观看着的重臣一员。
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被萧锦琛亲自推着,似乎成为了皇帝陛下在前朝的一把刀,成为他最忠诚的心腹。
他用忠心和努力,换了稳立内阁的权利。
舒清妩看了看只能的秦观阳,扭头看向萧锦琛:“这么年轻啊。”
萧锦琛笑了:“年轻才好。”
而几位尚书大人则在殿中来回穿行,似乎在看贡生们的试卷。
舒清妩注意到,秦观阳已经早早停笔,坐在那反复检查。
看他那个样子,倒是十分胸有成竹,怪不得能三元及第青史留名。
待到香炉里的香燃尽,礼部尚书朗声道:“时辰已到,封笔。”
一瞬间,十几名黄门从大殿侧门涌入,从后往前挨个封卷。
答完题的贡生们有的如丧考妣,有的犹豫不定,还有的兴致勃勃,不停抬头望殿上看。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朱笔,微微一笑:“试卷答完,爱卿们可有一问?”
这就直接进入了问答环节。
萧锦琛别出心裁,他不给出问题,而是让共生们自己提出问题。
就看有个颤颤巍巍的大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贡生起身对萧锦琛行大礼,他却是问:“陛下,朝廷之重,贡举之肃,岂可由女子临朝兼听?”
此话一出,上下皆诧。
第136章
像这种都要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有些事真的说不通。
他们所坚持的规矩能一直坚持几十年,并且年纪越大越固执,简直可以称呼一句老顽固。
舒清妩压根就不会为这种老顽固生气,她只是颇为高雅地坐在御台之上,淡淡看着台下众生。
台上台下,皆是大戏。
跟舒清妩一样,萧锦琛也颇为淡然。
听到这老顽固的话,萧锦琛显得颇有些兴致:“这位……”
国子监祭酒立即就上前禀报:“这位是兴安省李定康。”
萧锦琛低头翻了翻案头的卷宗,然后抬头对这位老顽固说:“李贡生,你为何有此一问?且知殿试一事关于你们每个人的前途命运,御前奏对必要完美无缺。”
言下之意便是,他浪费了自己的御前奏对机会,也浪费了别人的。
听到这话,他身边的几个贡生都略有些不满。
大家也是没想到,他说点啥不好,突然起身说起了什么男尊女卑的事来。
这是大齐刚立国时就定下的规矩,对大齐来说就是国法,也是家规。高祖纯皇后可以南征北战,可以主持科举,那为何其他女子不成?
私下里说一说议论一番倒也罢了,但在大殿之上,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实在是有违人心。
果然,萧锦琛话音落下,就有一位年轻的书生站起来反驳他:“这位李贡生,今日殿上就有一十八位女贡生,你以为她们的会试成绩如何?是否皆不如你?”
老贡生顿时面红耳赤,他自持年纪大,在县学里的年轻贡生们都不好当面反驳他,对他只能忍让。
他习惯了旁人的“尊敬”和“退缩”,总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得如此,便是皇帝,不也只是个年轻娃娃,难道还要不给他脸面。
然而他却想不到,皇帝根本就没必要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那个年轻贡生原来根本不认识他,只是被萧锦琛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这老头面目可憎。
明明大家可以讨论些实事民生,可以让陛下看到自己身上的优点,现在被这老头一弄,又只能退回到百多年前的殿试评议上去。
难不难受,窝不窝火?
那年轻贡生这么一想,言辞顿时就犀利起来:“您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看不清实事,女子能经商、科举、读书、学医,甚至可至军中为将,又为何不可坐于朝堂之上,听一听御前奏对?”
年轻人语速快!快,说话清脆犀利,他一语中的,让那老贡生差点没气昏过去。
“你!你强词夺理。”
他最后只能如此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