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贤太妃比太后跟淑太妃年纪要小一些,如今还不到四十,她生得小巧秀气,自有一股江南水乡女儿的柔美,此时文文静静坐在椅子上,也全然不像是做母亲的人。
怎么说呢,舒清妩看她身上似乎还有少女气质。
只是那种感觉不明显,不仔细去看很容易让人觉察不到。
这也说得通,如今养在她膝下的三皇子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她确实没有生过孩子,看起来像是少女也无不可。
贤太妃低头用帕子擦了擦嘴,轻声道:“娘娘,臣妾宫里的宫人同臣妾一般,平日里很少外出,但凡出去,也都是去外五所看看三殿下,对这些流言蜚语确实未曾注意,这也是臣妾的过错。”
她对太后很是恭敬:“臣妾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不让她们胡言乱语,太后娘娘尽管放心。”
贤太妃这保证说了一箩筐,听起来十分诚恳,可说到底还不都是废话。
太后一开始没听!听出来,倒是淑太妃笑着开口:“这些咱们回宫之后自然都会做,太后娘娘想问的是,柳妹妹对于流言的出处可是有什么想法?”
她一开口,凌雅柔就飞快看了舒清妩一眼。
舒清妩差点没笑出声,原来不光当今圣上的后宫斗来斗去的,先帝爷都殡天一年多了,后宫的太妃们不也还是互相看不顺眼?
不过淑太妃如此说,贤太妃却压根就不上当。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幽幽叹了口气:“赵姐姐说笑了,妹妹我整日里只在宫里待着,一门心思都是三殿下的身子骨,哪里还能分出别的心神来。说来妹妹还很羡慕赵姐姐,膝下一双儿女健康活泼,过了五月就双双十岁了,多好啊。”
淑太妃的脸微微一僵,倒是太后有些不耐烦:“怎么就说起孩子们了?现在是说宫里的流言蜚语。”
贤太妃立即道歉:“是臣妾的错。”
太后见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最后把目光放到舒清妩身上。
“淑妃,陛下经常夸你是宫里最聪明的,可是有什么想法?”
舒清妩微微一笑,她深吸口气,立即道:“回禀娘娘,此事刚刚臣妾知道时也觉得颇不可思议,这些宫人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她这么同仇敌忾,太后心里颇为赞同,下意识点了点头。
舒清妩垂下眼眸,语气颇为坚定:“太后娘娘,依臣妾看这事好查得很,把所有传过话的宫人都关进慎刑司,挨个询问就是了,这也不算多难。”
太后一听,立即就要张嘴,却被淑太妃拉了一把。
“太后娘娘,此办法听起来稳妥,”她轻轻瞥了一眼一脸笑意的舒清妩,回头对太后道,“可宫里许多人都传过闲话,若是都抓起来,那宫里可就没人伺候了,慎刑司也塞不下那么多人的。”
太后黑了脸:“那你说怎么办?”
淑太妃看起来也是左右为难:“臣妾也是不知,只能怪这些宫人实在太碎嘴子,不如打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宫人,以儆效尤吧?”
说起要打杀人,太后就又犹豫了。
舒清妩直到这回才确认,淑太妃竟是话里话外拦着太后作妖,她到底意欲为何?又或者她已经胸有成竹,知道流言会渐渐平息?
舒清妩现在看不清,却有耐心继续看下去。
第140章
太后一犹豫,事情就陷入僵局。
她不应允,淑太妃也不能直接就命令宫人,只能尴尬地自顾自喝茶,不知要说什么好。
舒清妩低头,跟淑太妃一起喝茶。
慈宁宫的茶就是香,不喝白不喝。
大概看淑太妃没被太后应允比较痛快,贤太妃就又开了口:“太后娘娘一向慈悲,怎么会做如此打杀之事?”
太后就点头:“贤太妃说得在理。”
舒清妩就看到,淑太妃轻轻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反复去捏衣袖上的褶皱。
大概是没想到今日会被贤太妃嘲讽,淑太妃脸上有点挂不住,而太后仿佛完全没听出来她们两个之间的刀光剑影,依旧坐在那自顾自夸奖。
“贤太妃还是懂得宫中人情世故的,你且再看看,当要如何而为。”
贤太妃就抿嘴笑了笑:“娘娘忒是看得起我们这些人,论说聪慧,宫里当然非娘娘莫属,我们只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最后到底如何还要看娘娘断决。”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太后反应,直接就道:“既然小宫人们不懂事,听风就是雨,干脆就让太医过来给端嫔请脉,看看她是否当真有疾,若是健康,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介时若再有人乱嚼舌根,那太后再去惩治便师出有名。”
这么一来,既洗清了端嫔的流言,又给了太后惩罚措施,贤太妃确实不爱说话,但这个举措却是最到位的。
这也是现如今最好的解决方式。
其实若非太后这么关心张家的脸面,关心端嫔的流言会不会影响张家,她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一个新闻上来,另一个准要翻篇,最后大多都是不了了之。
但现在太后一定要有个举措,那么大家就只能坐在一起商量一个对策,淑太妃心里有小九九,有点不情不愿,贤太妃可不就站了出来。
舒清妩跟凌雅柔坐在边上吃茶看戏,发现太妃们也很有意思。
若是先帝还在,那么斗得多激烈都正常,可现在先帝已经故去,她!她们还在这冷嘲热讽,就有些耐人寻味。
舒清妩余光在贤太妃和淑太妃两个人身上来回游弋,也不知这两位心里到底如何作想。
太后似乎对贤太妃的解决措施更满意,她道:“就按柳妹妹说的办吧。”
不满意的时候就叫贤太妃,满意了立即变成柳妹妹,太后的心思也实在很好猜。
太后定了结果,宫人们立即去请太医,不多时,隆承志就匆匆赶到。
现在舒清妩再去看隆承志,倒是不觉得他多面目可憎,但他肯定是太平方开多了,许多病都不敢用力医治,医术上也不太好评判。
舒清妩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就看边上凌雅柔对她挤眉弄眼。
舒清妩瞪了她一眼,让她老实点。
在她们对面,张采荷面无表情被太后推着,坐到了雅室里,让隆承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请脉。
这个举措从头到尾都没有大问题,事情也很好解决,可就是把张采荷的面子扔到地上让人踩,需要靠重新诊脉来确定自己的清白。
难道平日里的平安脉都是白请的吗?
一个太医隐瞒,不可能每个太医都隐瞒,太医院又不是吃干饭的,若是真的这么无能,那宫里还能安安稳稳过到现在?
若这事落到舒清妩身上,舒清妩肯定不能让太医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请脉。
但张采荷没有反抗。
她仿佛一具懂事的木偶,随着太后手里的丝线被牵扯拖拽,安安静静跟着太医去了雅室,让隆承志给自己诊脉。
这事要早一个月,张采荷不闹翻天就不错了。
然而,宫里最“关心”张采荷的太后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只是继续吩咐道:“今日诊脉结束,你们回去就仔细约束宫人,端嫔身体康健,那些流言都是恶意中伤,不许再肆意议论,否则直接按宫规处置。”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是,谨遵太后教诲。”
不多时,隆承志跟张采荷一起回了明间。
张采荷淡漠地坐回位置上!上,全程一言不发。
隆承志对太后道:“娘娘,经臣给端嫔娘娘请平安脉,娘娘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太后立即长舒口气:“好,很好。”
如此一来,流言直接不攻自破,太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隆承志:“隆院正,宫里有此等流言也是太医院兼管不力,你应当知道要如何做。”
如此事情就算圆满解决,太后也不管后续如何,直接道:“好了,你们也都辛苦了,以后宫里的事还要咱们一起努力,宫中才能太平祥和。”
太后说完,对起身行礼的舒清妩道:“德妃、淑妃,如今宫事由你们二人协理,务必要尽心尽责,哀家希望以后不会再有如此事端。”
舒清妩两人再次行礼,然后跟随众人一起退出了慈宁宫。
舒清妩跟在凌雅柔身后,她发现淑太妃没有动,张采荷倒是跟了出来。
宫妃们便客客气气送走她,剩下舒清妩她们三个待在慈宁宫门口准备上步辇。
凌雅柔一贯心直口快,她看张采荷那副样子,就有点气从心生,她皱眉对张采荷道:“张采荷,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舒清妩没说话,但也一同看向张采荷。
张采荷不理她,自己慢吞吞坐上步辇,低着头也不吭声。
凌雅柔就更生气了。
她特别见不得别人自暴自弃,说句实在话,张采荷只是蠢,她却不坏,在凌雅柔眼里,她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大家一起入宫为妃,其实结局都差不了多少,凌雅柔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回事,特别冲动。
她道:“你这么活着有意思吗?整天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难道就能让别人对你好一点?难道就能重新获得亲情和疼爱?那才是白日做梦。”
张采荷被她这么一刺激,猛地抬起头。
她眼眶泛红,紧!紧咬着下唇,整个人紧绷成一条弦,就怕一个高音猛然崩断。
但她就那么看着凌雅柔,依旧没有说话。
这完全不像她了,若是以前,张采荷非得跳下步辇跟她掐架。
凌雅柔深吸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说罢不再多言,只吩咐张桐快一点,头也不回走掉了。
凌雅柔气得直喘气。
舒清妩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已经劝过她了,她不会听的。”
凌雅柔略有些疲惫,她问舒清妩:“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以关系那么差,经常坐在一起就吵架,现在我又何必去劝她重新生活?”
一旦太后觉得她没用了,撒手就能抛弃,就如同现在这般,张采荷到底开不开心,是否生病难过,太后也都不在意了。
她关心张采荷的时候当亲女儿疼,不想捏在手里捧着了立即弃如敝屣。
她的好侄子马上就要成婚,她一门心思都是张家的姻缘,哪里还会关心张采荷?
舒清妩低声道:“你不是多管闲事,你只是感同身受罢了,好了,能不能走出来,就看她自己了。”
另一边,张采荷默默回到碧云宫,她在正殿里坐下,张桐忙着伺候她更衣。
张采荷木纳地任由她伺候,心里却想自己跟太后对持的那一天。
她记得那天天很蓝,云很白,春风拂槛,杨柳清扬。
她记得自己刚听到宫人窃窃私语,当时就怒发冲冠,她丝毫不股嫔位娘娘的体面和尊容,就穿着常服,一步一步跑进慈宁宫。
在她心里,太后一心都是她。
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嘴里叫着姑母,实际上对于她来说,太后比她!她亲生母亲都要亲近。
是太后养大了她,疼爱她十几年,至今未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