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萧锦琛笑着看她:“睡得可好?”
舒清妩撑着手坐起身来,声音还有些困顿:“陛下怎么没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萧锦琛倒了杯热茶给她润口:“太医让朕修养,淑妃娘娘也不让朕忙,上午下朝之后就睡了一会儿,中午倒是不怎么困顿了。”
一听他竟是还撒娇,舒清妩忍不住笑出声:“很好,陛下很懂事。”
其实舒清妩也不知慎刑司到底在何处,只记得在冷宫附近,步辇七拐八拐的,一会儿就晕头转向,分不清前后。
从外面看去,在一片废弃的宫室中慎刑司也很普通,亦或者都可称得上是破败。
不过推门而入,里面别有洞天。
慎刑司地上是两层楼的宫苑,同重华宫相仿佛,似乎是平平无奇的。然慎刑司地下却有地牢,至于到底有几层外人也不知,只知其常年不见光,也被称为内狱。
舒清妩许多年都没来过了,如此一进入慎刑司,也想不起来以前是什么模样。
萧锦琛牵起她的手,怕她摔着:“小心一些,里面有些陡峭。”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姜小宏立即上前,小声问:“陛下,不如把人提上来讯问,底下阴寒,阴冷渗人。”
他那意思,是怕舒清妩吓着,还是把人收拾利落提上来问几句便是了。
萧锦琛没说话,舒清妩却笑笑:“无妨,下去瞧瞧吧,下去了她们就肯说实话了。”
她坚持要下,姜小宏也不敢再劝。
不过下了内狱之后,舒清妩确实没有害怕,她倒是觉得有些冷,直接披上了周娴宁准备好的薄披风。!。
内狱里面更是弯弯绕绕。
一扇扇木门阻隔了旁人的视线,若要去哪里,需得一路由不同司狱开门,才能来到囚犯牢狱之前。
舒清妩以前没下来过,现在倒是有些新奇。
萧锦琛紧紧牵着她的手,道:“慎刑司的司狱知道暗道,他们会在暗道里穿行,不过暗道机关密布,旁人不能随意进出。”
舒清妩点点头:“这个设计端是精巧。”
姜小宏:“……”
淑妃娘娘就是厉害,难怪可以在百禧楼直迎凶徒。
越走越冷。
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内狱游荡,内狱阴冷至极,地上的青石都长着青苔,墙壁上也略有水渍。
除此之外,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便是不用刑,关进来不用多久,人也熬不住。
又顺着内道七扭八怪走了大约一刻,才行至最里面的一处牢房。
出乎舒清妩的意料,这一处牢房分为左右两个,一边关着坐着发呆的贤太妃,而另一边也关着个人,不过她正在对着墙壁睡觉,让人看不清面容。
随着众人涌入,狭小的牢狱立即被填满,显得越发逼仄。
而贤太妃却依然坐在那,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众人的到来。
待萧锦琛和舒清妩落座,姜小宏才上前一步,对贤太妃道:“娘娘,您瞧瞧谁来看望您了。”
姜小宏这话说得分外客气,可他的语气却凉飕飕的,跟这经年不见日光的内狱一般冷酷无情。
贤太妃这才略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
她先看到的是一身玄衣的萧锦琛,还来不及细想,立即扑上前来:“陛下,陛下我是冤枉的,我原本好生生在宫里头住着,一转眼就被抓了来。”
贤太妃的这股子哀婉可怜劲儿,隔着牢房的栅栏舒清妩都能感受到。
萧锦琛却没有理她,只盯着让舒清妩多喝几口姜茶,好能驱寒。
贤太妃的目光,就从他身上挪到了舒清!清妩身上。
她其实是有些吃惊的。
从被抓进来到现在,一整日都过去了,没有人过来刑讯审问,也没人搭理她,另一个牢房里的骆安宁一言不发,除了吃就是睡,仿佛对自己的困境全然不在意。
贤太妃若想出去,只能自救。
思及此,贤太妃立即挤出几滴眼泪,对舒清妩道:“淑妃,你同我相处机会多,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请你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救救我吧。”
听了这话,舒清妩忍不住笑了。
“贤太妃娘娘,到了这份上,你还唱念做打,试图拖本宫下水,”舒清妩盯着她看,“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手里已经有了证据?”
贤太妃心口一颤。
“贤太妃,你细细想,自己到底留下多少把柄。”
舒清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探究,她自己都没想到,慈和宫里动手的不止一位,在前面糊弄太后的淑太妃,在后面兀自谋算的则是贤太妃。
但凡膝下有皇子的,心思一个比一个深。
舒清妩叹了口气:“你们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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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舒清妩说什么,贤太妃都是一脸单纯,假装听不懂。
她只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陛下和淑妃你的事,我本就不应当被抓进来。”
舒清妩微微挑眉,看了看守在一边的姜小宏。
姜小宏立即对舒清妩行礼,转头看向贤太妃,脸上顿时挂上寒霜。
“贤太妃娘娘,早年的事咱们就不谈了,景祥五年病故的冯美人、景祥十年突然自缢的陈婕妤,景祥十三年意外身亡的张才人……”
姜小宏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娘娘心里有数,臣等暂且不提,只说隆庆元年伊始宜太妃几次三番病痛,娘娘可解释一二?”
若非萧锦琛回忆起过往种种,绝对发现不了宫里还有如此心黑手辣之辈。
跟她一比,淑太!太妃都算是慈眉善目。
姜小宏说到这里,把她做过的事一一点明,贤太妃也能临危不乱,表情一丝一毫都变化都无。
她依旧跪坐在地上,眼中含泪,欲说还休,好不可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我早年也有耳闻,以为她们不过是疾病或意外,怎么如此也能赖到我头上来?”贤太妃咬死不松口。
舒清妩叹了口气,对姜小宏挥了挥手。
贤太妃看着那个熟悉的荷包,睫毛微颤,她伸了伸手,最终没有勇气去碰触一下。
她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
姜小宏淡淡道:“贤太妃娘娘,你宫里的管事姑姑已经招认,这就是你费尽心思从宫外寻来的常青,此药用在植株之上,可使植株一年四季常青不枯,宜太妃娘娘宫外的杏花林,就用过此药。”
贤太妃低下头,没有说话。
舒清妩叹了口气:“贤太妃,你怎么不为三皇子考虑考虑?你做这些难道都是为了他?”
景祥年间的旧事,可以看作是嫔妃之间的争宠,那到了现在,她突然出手宜太妃,就实在匪夷所思。
其实这不是萧锦琛直接让她下狱的原因,最核心的一点是,在前一世坤和宫的翠竹上也有常青。待到舒清妩薨逝,萧锦琛彻查,经过一年的深究,最终才把贤太妃抓出来。
今生,常青果然出现在她身上。
舒清妩猜错了,最明显的往往不是凶徒,不叫的狗才咬人。
看似拥有常青的巫荧心确实没有牵扯过任何长信宫的宫斗之争,而看似置身事外的贤太妃,才是另一个动手的黑心人。
但若说贤太妃单纯为了三皇子,舒清妩也是不信,三皇子不是贤太妃亲生,她也对这个儿子不怎么亲近,且宜太妃膝下只有公主,对付她实在没有必要。
贤太妃听了舒清妩的话,倒是不再沉默,她轻声笑了笑:“不为什么,看她不太顺眼。”
舒清妩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贤太妃叹了口气,!,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容姣好年轻漂亮的舒清妩,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嫉妒和愤恨。
她咬牙切齿道:“谁叫你们都比我年轻,都比我漂亮,看着你们如花似玉的脸,我就恨不得一个个都扯烂。”
舒清妩微微一震,她跟萧锦琛对视一眼,两个人想了千百种理由,结果最后结局竟然这么单纯。
这怎么可能?
舒清妩叹了口气:“可先帝已经故去,再是年轻貌美,又能如何?”
贤太妃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在舒清妩脸上滑动,看她的眼神,似乎要把舒清妩整个人吞进腹中。
“又能如何?我自己高兴就行,每当我看着你们年轻貌美,我心里就难受,在我的眼中,最漂亮的必须只能是我自己。”
她会害宜太妃,还是因为人家比她年轻秀美,清丽可人,跟争宠什么的都无关。
她说不上来,这理由太简单了也太匪夷所思,她一时半会儿根本理解不了。
贤太妃看他们都不说话,自顾自开口:“天底下只能有我一个美人,你们都得死。”
然而老练的姜小宏却没有顺着她的话收,反而问道:“贤太妃娘娘,太医院有您的脉案,您年轻时伤过身子,无法有孕,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口,舒清妩就感受到贤太妃微微一震。
贤太妃不孕这事,宫里无人知晓,除了太医院的脉案,大抵也没人去关心她身体到底如何。
“那又如何?”贤太妃道,“我年轻时为了美,吃过许多药,坏了身子不孕便就不孕吧。”
她这么一说,也合情合理。
但舒清妩明显看出来,她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按照她自己的给的理由继续往下说。
虽然自己没有做过母亲,但这一刻,舒清妩却全部都想明白了。
说来说去,她其实还是为了三皇子。
她早年伤了身,不能做母亲,后来三皇子生下来母妃就走了,她从此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并非她亲生。
她不敢太过亲近吓坏了他,也不能太过疏离冷漠,在幽幽深宫!宫之中,她成了三皇子的守护者。
她只求三皇子能健健康康,无忧无虑,他的路,她来替她铺好。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舒清妩能想到这些,萧锦琛亦能想到。
一个生母,一个养母,却天差地别。
他们两个想明白这一切,却没有人点破,这不是为了贤太妃慈母心肠,只单纯为了纯真可爱的三皇子。
舒清妩道:“宜太妃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