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舒清妩心里念叨一句,面上却露分毫,只说:“百禧楼这么多人,又是宫妃命妇的,若是你硬撑着元月里再病一回,太后娘娘定会忧心。”
齐夏菡幽幽叹了口气:“太后娘娘操心的可都是国家大事,哪里会关心咱们这些人呢?便是关心,也只会关心她最看中的侄女,咱们都算什么东西。”
大概是今天这一路发生了什么,齐夏菡说话的口气难免重了些,话里话外的埋怨意思特别明显。
舒清妩顿了顿,低声道:“齐婕妤,慎言。”
齐夏菡就是个拧巴性子,舒清妩好心好意劝她,她又委屈上了:“唉,这宫里有什么意思呢?话不能说,事不能做,都成了木头人才好。”
她话音落下,猛地一阵咳嗽,惹得边上的骆安宁直看她。
舒清妩近来这么心平气和,也被她弄得额外烦躁:“红枣,伺候你家娘娘去偏殿,还是得叫太医来瞧瞧。”
她吩咐完,二话不说直接扶着齐夏菡起身,齐夏菡也莫名奇妙就乖乖听了她的,一行人迅速从百禧楼退了出去。
待在楼下的偏殿暖阁落座,齐夏菡才呢喃说:“刚舒才人真有威仪,你一吩咐,我就忍不住听话,立即就跟你下来了。”
她刚还在那怨天尤人呢,现在又开始夸舒清妩,舒清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待另一位女太医程圆赶来,舒清妩赶紧退了出去。
此刻的百禧楼后院中倒是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在打扫,舒清妩不想去前头凑热闹,便在回廊处坐了下来。
云雾偷偷从袖中取出个小荷包,解开给舒清妩看:“小主,吃金桔糖吗?”
舒清妩挑眉看她,还没等说话,云烟就笑起来:“小主,这是云雾姐姐自己做的,很好吃呢。”
云雾心灵手巧,最爱侍弄厨房里的那些巧活儿,她们宫里虽无小厨房,日常的一些炖品甜点,云雾都能做一些。
舒清妩从荷包里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品了品,甜丝丝的桔子香气顿时充斥口鼻间,还带了些水果特有的酸味,很好吃。
刚刚在百禧楼吵得头都有些痛,这会儿被酸酸甜甜的金桔糖抚平了烦躁,舒清妩眉头舒展开,夸她:“我们云雾就是贤惠。”
主仆三人正说得高兴,舒清妩耳朵一动,似乎听到后院里有人小声说话。
似乎是有两三个小宫人,话语间有“闹鬼”两个字。
舒清妩皱起眉头,冲云雾云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就立即住了嘴。
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起来。
那似乎是三个杂役宫女,其中一个问:“真的,你真看见了?”
另一个声音略低沉的就说:“真的,不光是我,芳儿也瞧见了,芳儿你说是不是?”
叫芳儿的宫女似乎很害怕,声音都带着颤抖:“真的,真的,我看见了,那日夜里你被姑姑差遣去打水,只我跟秋叶在重华宫前打扫,扫了一会儿就感觉重华宫上有人。”
她最后那个人字咬得很重,把边上两个小宫人吓了一跳。
一
开始发问的宫人抖着说:“你别吓唬我啊,你知道我胆子小,你们可看清是什么样的人?”
她这话问完,另外两个都没吭声。
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叫秋叶的才开口:“夏草,你别不信,重华宫的事你们不知道,我听兰姑姑说过的,她说早年在这烧死过人!”
夏草失声叫道:“什么!?”
她刚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从竹林中钻出来,抬头就看舒清妩坐在那,
淡淡看着她们。
三个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弯下腰给舒清妩磕头。
“小主,小主饶命。”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做宫女的,第一条就是不能碎嘴,私底下说些小话不要紧,若是叫主子们听见可就完了。
不过舒清妩从来不会这般不近人情,她也没必要跟三个杂役宫女过不去,只淡淡开口:“无妨,我也当听个趣儿,只你们以后若再闲谈,还是注意些,别落别人手里。”
三个小宫人感激涕零,给舒清妩行过大礼,舒清妩就叫了起。
“你们且说说,何时在重华宫见过闹鬼?”
鬼字一说出口,就看其中两个小宫女哆嗦了一下,只有一个面色还好,瞧着胆子就大。
舒清妩点了点她:“你说。”
那小宫人福了福,倒是挺大方的:“小主安,奴婢名叫秋叶,是百禧楼的杂役宫人,忙碌时也会去重华宫扫洗,因此年关底下的时候,我们几个就跟着兰姑姑一起去打扫重华宫。”
重华宫在先帝时也是宫妃住所,只很少有人住在这里,后来似乎是因有人病故,便空置下来。这次过年之前,太后想起这么个地方,便命人重新打扫干净,布置成一间间暖阁,好让命妇们在百禧楼坐累了,能过来这里小憩一会儿。
正因如此,宫人们便比平日更忙碌,晚上都要加紧收拾重华宫。
这个叫秋叶的一看就很稳妥,不过也比较有限,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舒清妩倒是没不耐烦,只认真听她继续说。
秋叶道:“头几次奴婢们去的时候,也只觉得重华宫略有些阴森,谁知道前日时候,因着许多人都被兰姑姑安排回去打水,重华宫一下子就只剩下奴婢跟芳儿,奴婢们正在一楼扫洗,就感到一阵阴风吹来。”
可能是因为天晚,也可能是重华宫常年无人太过阴森,总之这种风一吹,两个人肯定就受了惊吓。
“然后奴婢跟芳儿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就看到二楼一道黑影飘过,”秋叶的嗓子终于抖了起来,“伴随那影子的,还有一阵哀哀戚戚的哭声,听起来十分慎人。”
舒清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此事你们没同别人说吧?”舒清妩问。
三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还是那秋叶回答:“回禀小主,奴婢们就是吓破了胆子,也不敢跟姑姑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还算是聪明,遇到这种事,除非真的有什么损伤,否则宫人们都不会上报,只能自己忍着挨着,等过去自己渐渐淡忘,就能好过一些。
舒清妩叹了口气,叫云雾把那金桔糖给她们一人一颗:“这事我就当没听见,你们也当没看见,往后少去重华宫,晚上吃颗糖再睡,能睡得好一些。”
宫人们一听舒清妩这么通情达理,不由很是感动,一人取了一颗糖,皆是又跪了下来。
秋叶带着哭腔道:“小主心善,好人有好报。”
舒清妩道:“去忙吧。”
待她们三个下去,云雾才问:“小主,她们说的可是真的?那昨日咱们听见的就做不了假。”
云烟倒是思考了一会儿说:“往常奴婢真没怎么注意重华宫,除非来百禧楼,否则看都看不见,更别提进去瞧一瞧了。”
舒清妩笑了笑,说:“刚那几个小宫人说了早年听说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凭空闹鬼,一次两次还不算多,等看见的人多了,总有人会问。”
“宫规也管不住人心,也堵不住人说话的嘴,”舒清妩顿了顿说,“再等等,不出上元节,这事应当就有定论。”
说到这,舒清妩便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走吧,咱
们出来太久了,得回去听戏呢。”
主仆三个往回走,舒清妩透过回廊的间隙,往重华宫望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重华宫沐浴在一派阳光之中,看起来同往日并无不同。
大概,不同的只有人心。
第34章
初一这一整日,就在热热闹闹的折子戏里结束。
从早唱到晚到宫宴,络绎不绝的宴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欣和愉悦。
待到华灯初上,这一天所有的庆典便都结束了,太后年纪大了,忙了一天确实比较疲累。便提前退了席,让年轻人能松快一些。
在一派热闹的相送里,舒清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胳膊。
她回头看过去,就看到和阳县主正笑意盈盈看她。
因为略喝了些果酒,和阳县主的脸蛋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光泽。大抵是因为整日跑马踏春,和阳县主比一般的寻常女子要高挑许多,也越发明媚动人。
舒清妩见是她,也不由笑了。
她挺喜欢和阳县主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做那些扭捏之态,虽直爽过了头,却让人不觉得厌烦。
和阳县主这会儿说话略有些含糊,却带着些缠缠绵绵的尾音:“舒才人,待以后有机会,我进宫寻你玩,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见我。”
这话看似普通,实际上是祝愿舒清妩早日升至主位,也只有成为主位,舒清妩才能偶尔接见一下宫外的亲朋好友。
和阳县主看似直爽,说话却是滴水不漏的。
舒清妩也不含糊,轻声笑笑:“好,我也希望能早日同县主说说话,县主回去路上小心。”
和阳县主又拍了拍她的胳膊,娇声笑笑,潇洒离去。
待她们这群宫妃把命妇们都送走,夜已深,舒清妩依旧跟郝凝寒、骆选恃结伴,一路平安回到寝宫里。
这一次,重华宫安静立于黑暗里,再无奇怪的声响。
初一过去,初二就没那么累了。
这一日只有中午有宫宴,也只有关系最近的宗亲会进宫,比昨日要少一多半的人,也没那么热闹。
就这么忙了三日,待到初四时,终于不用再去参加宫宴,舒清妩早晨早早醒来,甚至还有些恍惚。
忙碌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快。
舒清妩算了算,她已经重回年轻十几日,可这十几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静不下心来反复思量。
不过,倒也不是多要紧的事。
等哪天心情好了,再坐下来仔细思量,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欢欢喜喜过大年。
舒清妩眨了眨眼睛,翻身掖了掖被角,不知怎么的就又睡了过去。
晴天睡回笼觉最是舒服,这一觉舒清妩并未做梦,如同漂浮在云朵上,安然又自由。
待再醒来,已是金乌高悬。
云雾听见帐幔里的动静,小声问:“小主这回可是醒了?”
舒清妩清了清嗓子:“醒了,叫起吧。”
待一番洗漱更衣之后,舒清妩简单用了写早点,然后就坐在小月台上喝茶看天。
隆庆二年的大年初四,是个大
晴天,天上金乌灿灿照耀世间,温暖了整个寒冬。
舒清妩坐了会儿,坐得整个人骨头都苏了,才其身道:“咱们包饺子吧?”
云雾跟云烟正在做女红,云雾的手艺是跟舒清妩一起学的,手艺自是没的说,她一边给舒清妩做体己的小衣,一边指点根本没学过女红的云烟,正做得起劲儿。
舒清妩这么说的时候,云雾一开始都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