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这大抵是萧锦琛对舒清妩说过的,最诚恳的一句话了。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有朕在,舒清妩上一世等了一辈子,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等到。兜兜转转,两世为人,竟是在此刻听到了。
舒清妩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心底深处,那个似乎坚固的大门,也略微松了一条缝隙。
萧锦琛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受不了。
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种话,跟先帝不曾有,跟太后更不会有,剩下的宫人们,已经不需要他多说半句了。
刚刚真的是顺心而为,他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除了有些难得的羞赧之外,却也不觉得后悔。
九五至尊就当金口玉言。
他的心告诉他要如此说,他也就如此言,说完心中竟一阵轻松。
原来,许诺的滋味竟是这么美妙。
萧锦琛压下心里的莫名激动,他轻轻捏了捏舒清妩的手:“朕乃天子,金口玉言,你尽管放心。”
舒清妩抬头看向萧锦琛,理智里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对他心动,可感情却无论如何让她莫可奈何。
她略有些哽咽,就连眼眶也有了些许的微热,说到底,她确实期盼这句话期盼的太久了。
她不需要什么情情爱爱,也不需要萧锦琛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句简单的有朕在,才让她多了几分笃定。
她心里从来缺少一份踏实和安定。
萧锦琛看她竟是要哭了,心里更是有些心疼。
他向来迟钝,也从来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今日这一番深谈,却让他渐渐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情感。
原来,他也会心疼,也会怜惜,也会想要保护一个人。
这种体验是很新奇的,也很美妙。
他觉得特别奇怪,明明自己跟舒清妩并非日日都相见,也并非有经年相处的情谊,但她确实能轻易牵动自己的心弦,让自己总是处于激动与兴奋之中。
若是以前,若是还在年少时,他一定会很害怕,亦或者再过几年,他少了那股青年的冲动和张扬,他或许会为此感到担忧和彷徨。
但就在今日,就在今时,这种怜惜和关爱突如其来,却让现在的他就如此平静的接受了。
说句恰如其分也不为过。
萧锦琛看舒清妩如此,心底里竟是越发坚定。
既给出承诺,就不能背信。
他手上略微用力,拉着茫然地她坐到自己身边,然后轻轻捏着她的手,努力用最温柔的语调说:“你不用怕。”
舒清妩猛地低下头。
她其实没有眼泪,也哭不出来,可眼底的热意却翻涌奔腾,似乎立即就要奔涌而出。
但
在最后的关头,刚开了一条缝的心门,还是轻轻收回些许,似乎就要闭合起来。
舒清妩努力告诉自己,萧锦琛如何承诺,都是他的事情,与自己并无关系。
可似乎,成效甚微。
门开了,就再也不能轻易锁上。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萧锦琛的心情甚好,“用午膳吧。”
说话的工夫,午膳便迅速摆开,因着今日已经算是早春,御茶膳房就减少了羊肉等发物,换了平痰润燥的山药鸽子汤。
萧锦琛对奢华生活并不追求,但宫里一日三餐却要应尽天时,一年四季都时按季用膳,如此才能以食补形。
除这时节常用的鸽子汤外,另有蒸苹果、醋溜白菜、樱桃肉等酸甜口的菜,以调和阴阳。
樱桃肉是御茶膳房的拿手菜,要小火慢煮四个时辰,因加有红曲粉,成品肉皮红亮,搭配精细的刀功,宛若樱桃一般。
舒清妩原也用过这道菜,今日一看甚是喜欢,让周娴宁多上了两块来用。
萧锦琛看她这会儿倒是平静下来,乖巧用午膳,还特地多用了肉食,心里颇为满意。
他看了一眼贺启苍,贺启苍会意,道:“陛下,娘娘,这道樱桃肉是御茶膳房李御膳的拿手菜之一,今日特地做来给娘娘品鉴。”
这话一说,就很好听了。
舒清妩没成想被点了名,于是就道:“确实很是得宜,酸甜得当,很能下饭。”
萧锦琛立即就表示:“你的小厨房里也没个红案做的好的大师傅,不如就把他调过去伺候你。”
怎么感觉,这是刚给了个承诺,立即就要兑现呢。
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竟也是个急性子,她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想归想,舒清妩倒是没跟着一起上头凑热闹,只是无奈地劝道:“陛下,臣妾的小厨房按祖制只能出白案,不能做其他大火烹饪等菜品,李御厨若是去了也无用武之地,可不是白白浪费一身好手艺?”
宫里最忌讳走水,便是宫妃的小厨房里,也大多都只能做小火的蒸点和甜品,更多的菜色不好做,做了也会有油烟味,倒是失了几分雅致。
萧锦琛的御茶膳房分俩个部分,一个就是乾元宫内伺候的茶水间,另一个则在乾元宫外,紧邻御膳房的小膳房。
虽然都挨着,却天差地别,这个小膳房专门伺候萧锦琛一个人而已。
他刚才确实没有考虑这么多,如今被舒清妩劝诫,才回过神来,便
道:“这有什么要紧的。”
萧锦琛随意道:“他人可以不去景玉宫,但每日都要出菜品送去景玉宫,这不就方便了?”
舒清妩心想,可真是太方便了。
御茶膳房每天都往景玉宫送菜,一日三餐早晚不停,这是嫌张采荷和谭淑慧还不够闹心?
不过萧锦琛这也是好意,舒清妩自己占便宜,也就不做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之人,直接就道:“臣妾多谢陛下。”
萧锦琛做完一件“好事”,心里越发舒坦,觉得自己坚持是正确的。
只要以后经常做“好事”,他就能心情继续舒畅下去,让自己一直高兴。
两个人这么安安静静用完了午膳,舒清妩就要起身告辞,萧锦琛就道:“听闻你宫里有个宫女懂医术?”
舒清妩道:“是。”
萧锦琛就说:“一会儿让李素沁找些医书给你,回去也好好读读,让她平日里也能好生伺候你用膳,省得整日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气。”
舒清妩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两辈子就装了一次病,就让萧锦琛抓住了小辫子,总觉得她身体不好。
之前辩解过许多回都没什么效果,这会儿舒清妩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他了。
“是,臣妾多谢陛下。”舒清妩福了福。
萧锦琛这才笑了。
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甚至还伸手帮她顺了顺耳畔的碎发,然后就道:“回去休息吧。”
舒清妩安静行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萧锦琛就站在原地,直到舒清妩的身影走不见了,才回过头来。
他起身行至德定湖边,绕着湖慢慢散步,早春的微风温暖而和煦,渐渐平复了他几次翻涌的内心。
就这样吧。
萧锦琛想,他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总是不太熟练的,大抵走一步看一步,将来一定能做到最好。
他从小就很优秀,学什么都很快,要想对一个人好,只要用心,他相信自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如此笃定心神之后,萧锦琛颇为满意地回了寝殿,踏踏实实睡了个安静的午觉。
此时的舒清妩也刚回了景玉宫,被宫人伺候着歇下钗环,准备早些入睡。
用过一顿午膳,舒清妩便也就心平气和,只要不去思考萧锦琛的事,她的心绪就很难波动。
周娴宁取了薄荷茶过来,让她漱口,正准备午歇,就听外面传来庄六的声音。
舒清妩便让他进来,问:“何事?”
庄六行过礼,低声道:“娘娘,刚有同乡来信,道近来碧云宫比以往繁忙,惠嫔娘娘频繁派人去尚宫局,就连郝小主也奉命去过几回。”
这事刚陆大勇说过,舒清妩倒也没怎么上心,若是有什么变故,庄六一定会说,因此现在看庄六又来说,舒清妩就不得不认真了。
“如何?”
庄六道
:“眼看就要发夏例,尚宫局比以往要忙碌许多,端嫔娘娘又病了,臣以为之后太后娘娘可能会召见娘娘您,以安排夏例的差事。”
舒清妩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安逸到人都胖了,倒是忘记这一茬。
太后说了要放权,想要让张采荷分担更多宫务,想要让她逐渐替代自己,可张采荷烂泥扶不上墙,怎么教导都没用,现如今又把自己气病了不肯出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差事安排给谭淑慧。
以舒清妩对
太后的了解,她肯定不乐意看谭淑慧压在张采荷上头,哪怕是需要劳心劳力的宫事,谭淑慧替张采荷办可以,但最后的好口碑却要落在张采荷身上。
虽然这很一厢情愿,也相当掩耳盗铃,但太后就是这么认为的。
舒清妩想,恐怕整个张家都是这种性子,也难怪萧锦琛瞧不上,死活不愿意跟太后握手言和。
明明是最亲近的母子俩个,走到今天离心失和,责任大多都在太后身上。
瞧着如今谭淑慧光芒正胜,太后恐怕又坐不住了。
舒清妩的目光落在庄六身上,倒是没想到他对太后也有如此见地,不由称赞道:“很好,你心思细腻,当得重赏。”
庄六行礼,倒是没有多骄傲,只低声道:“是祥公公教导得好。”
说完这话,庄六犹豫片刻,还是道:“娘娘,宫里的事自有门道,也不知太后会给娘娘安排如何差事,若是轻省些的还好些,若是需要各宫调和的却难了。”
他的意思是说,让舒清妩别那么痛快什么都答应。
宫里这点事,没人比前皇后娘娘更明白了。
她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本宫知道了。”
果然待到二月初五诸位嫔妃给太后请安时,太后真的对谭淑慧道:“惠嫔,近来你一人独自打理宫事很是辛苦,如今又多了丽嫔,不如就让丽嫔帮你一起操心。”
舒清妩余光所见,谭淑慧的袖子动了动,脸上倒是不敢有什么不愉的表情。
但她却没有立即就回答太后的话,反而低头不语。
看样子倒是有些委屈,那种欲言又止的劲儿,谭淑慧拿捏的特别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