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降
立夏从她身后的帐中走出来,将一件青色的披风披在了她肩上,仔细地为她系好带子:
“娘娘,起风了,还是回去吧。”
楚禾摇了摇头:
“我不冷。立夏,蒹葭已经走了几日了?”
立夏仔细数了一遍日子道:
“娘娘,蒹葭已经去了四日,估计眼下已经到了玉阙山。等她见了玉衡贤士,将娘娘写的信飞鸽传书,估计过不了一日便会送达。”
楚禾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父兄和泣云眼下就在巨鹿原,我生怕天子和赵郁会强令他们联军。眼下这样的境遇,我只求楚孟两家得以自保,便不求其他。”
正说着话,只见远处誓师完毕的三军纷纷整齐有序地撤离,而赫绍煊则骑着青马一路向她奔来。
楚禾转头向立夏道:
“立夏,你下去让人准备晚膳,记着不要有辛辣之物,也不要有冷食。”
“是。”
赫绍煊策马奔至她面前,从马背一跃而下,随手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走到楚禾面前去将她双手包在手掌之中,低头问:
“手这么冷还在外面?”
楚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风大而已,立夏已经给我披了件衣服。我让他们去准备晚膳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你若想吃什么别的,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赫绍煊眸中渐暖,将她揽入怀中走进王帐。
夜半时分,红烛摇曳,床榻凌乱。
楚禾汗津津地侧躺在床榻上,仰面依靠在赫绍煊怀中,正喘息着阖眸歇息。
只听他忽然轻叹了一声,气息由她发际拂过脸颊。他那高挺的鼻梁轻轻滑过她的脖颈,靠着她光洁的玉肩上许久未动。
楚禾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轻笑道:
“我随你一同前往北境,照样随行王帐,你叹什么气?”
在她看不见的昏暗处,赫绍煊那双狭长的凤眸忽然睁开,看不清里面究竟深藏着怎样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赫绍煊这才语气轻缓地开口,声音里却掩藏了一丝刻意的痕迹:
“随行王帐又如何?每日疲于战事,睡觉都要穿着劲装战甲,还能有这样拥你入怀的日子么?”
楚禾脸颊有些热,睁开眼睛稍稍转过身来看着他,葱白柔弱的指尖绞着他的衣襟,仿佛猫爪一般挠着人心作痒。
只见他眸中渐深,忽然一把将她雪白的柔夷握入怀中。
她咬着下唇开口:
“等我们回东尧以后,我们就生个孩子吧?”
她不敢抬头看他,唇瓣被她咬得泛红,如一只带血的浆果一般诱人。
只见赫绍煊眸色一凛,另一只手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那张娇俏明艳的小脸送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来:
“何必等到回东尧?现在就可以。”
说着便低头覆上她的娇唇,缠绵悱恻。
一夜贪欢。不问前路何难。
夜半时分,等怀中面色红润的小姑娘睡着以后,赫绍煊却轻轻抽身离开。
他下了床榻,从自己的外袍当中掏出一只荷包,倒出一颗药丸来。
而后他又走到楚禾身边躺下,轻轻将她拢进自己怀中。
赫绍煊借着一点昏黄的烛光,看见怀中的美人面色潮红,眼睫微微沾着一丝细小的水花,双目紧闭,睡容安详。
他忍不住低头吻着她的嘴唇,目光贪恋地一寸寸扫过她凝脂般的肌肤。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的时间还有很多,却在今天头一次明白何为春宵苦短。
楚禾在睡梦之中也轻柔缓慢地回应着他的吻。
他便用舌尖轻轻顶开她的唇齿,借着缝隙,将手上的小药丸准确无误地送入她的口中,而后轻轻一拍她的后背,便轻而易举地让她将药丸吞了下去。
楚禾的眉心轻轻皱了一下,却并没有醒来。
赫绍煊不着痕迹地长舒了一口气,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他深切地知道,此去北尧,他除了二十七万东尧军之外,没有任何援军和盟友。
即便他们九死一生守住了北尧领土,力保那八十万蛮族没能越过凌柏山践踏中原,只怕也难以逃脱赫元祯在巨鹿原设下的困境。
倘若这是以前,他必定会带着兵马杀个酣畅淋漓,绝无瞻前顾后之嫌。
可如今身边有了楚禾,作出任何决定之前,他永远都必须停下来,回头看一看他的小姑娘有没有跟在他的身后。
即便他知道,无论自己去哪儿,这个小姑娘总会义无反顾的跟在他身后。
可他这一回不一样。
他恐怕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更遑论要护住她的命。
若他兵败,以楚禾的倾国之貌,势必会引起天下群雄的垂涎。
她要么受辱,要么与他一起赴死。
可他更想让她活着,无论在哪,只要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他就这样想着,直到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与她一同坠入梦境。
第二日,楚禾躺在床榻上,只听见一个声音在旁边叫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急的满头大汗,手中攥紧了锦被,双眸却仍然深陷一片黑暗之中,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没办法苏醒,仿佛被深渊之中的藤蔓缠住了手脚。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大,楚禾的神识渐渐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她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梦魇之中挣脱而出。
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湿透了。
只见立夏在旁边焦急道:
“娘娘,王上他…王上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禾一惊,连鞋也来不及穿,便赤足跑到帐外的草原上,看着周围原本围拢的营帐果然悉数拔除,只剩下十多顶护卫她的亲兵营。
见立夏追了出来,楚禾焦急地握住她的手问: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今天为什么睡得这么沉…?”
说着,她面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这才感觉到一阵裂开般的剧痛。
立夏连忙扶着她往帐内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晨起王上吩咐说不用奴婢进来侍候,奴婢便不敢贸然进来,谁知等王上大军开始拔营的时候,奴婢才觉得不妙。那个时候进去叫娘娘起床,可怎么也叫不醒…”
楚禾疲惫地捂着自己的脖颈,牙关不由地咬紧。
他不愿意自己跟着他出征,所以才将她留在了这里。
可她偏不留在这里!
楚禾抬起头来,急忙对立夏开口道:
“你去找亲兵营,将最快最好的千里马备好!”
立夏脸上有些犹疑:
“娘娘…”
楚禾少见地朝立夏发了脾气:
“立夏,你快去办!你知道我一定会追上去的,你多耽误一会儿,我在路上奔波就会多一些时日,快去!”
立夏没办法,只好咬着牙出去给她寻马。
楚禾连忙站起身来更衣、收拾行装,等她准备万全之后,却见立夏脸上一副失落的神情回到了帐中:
“娘娘…眼下草原上没有马了,全都被王上带走了…”
楚禾惊道:
“不可能!琼州草原战马足有上万匹,他连一匹也没有留下吗?即便是老马呢?也没有么?”
立夏摇了摇头:
“没有,一匹都不剩了…”
就当楚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娘,侍卫十元请见。”
“进来。”
十元闻言掀帘而入,站在门前远远朝楚禾一拱手:
“娘娘,王上吩咐我留下亲率亲兵营护卫娘娘。王上让属下给您传话,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战马全部都被收缴,娘娘还是不要想着去找他了,请留在此处等候王上的消息便是。”
十元不如他哥哥九元圆融变通,说话直截了当,却不想那寥寥数语便重重击垮了楚禾。
她的眼圈登时便红了,怒而将桌上的东西拂到地上:
“赫绍煊!你这个大骗子!”
她一声一声地怒骂着,最后到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便抹了一把眼泪,忽然冲出营帐去。
她拼命地朝西边奔去,仿佛这样就能追上他的脚步。
可是没跑出多远,她便跑不动了,双膝一软跌倒在草地上,一边哭一边望着远处。
她曾经是这么爱这一望无垠的草原,可如今这里却像是牢笼一般将她牢牢地锁在了其中。
天地辽阔,今生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楚禾将脸埋在臂弯里,泪水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直到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马儿悠长的嘶鸣声,将楚禾一下子惊醒。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见烈日之下,一匹健壮高大、通身乌金缎光的千里马驹径直朝她的方向奔来。它的鬃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仿佛将她已经堕入一片漆黑的世界照亮。
楚禾认出来了,这是那天赫绍煊亲手驯养的那匹赤焰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