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降
楚禾一个人慢慢走在回朱雀宫的路上,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
“姐姐等等我!”
她转头一看,只见楚兴小跑着撵上她的脚步,身后还有立夏跟在后面连呼:
“小少爷慢点跑…”
楚禾看见幼弟,当即便展开笑颜,将他拢在怀里,关切问道:
“你怎么没跟大哥一起出宫去?”
楚兴笑道:
“是东尧王殿下恩准楚兴夜宿宫中的。”
楚禾心中微微一动,遥望着远处的翰澜宫,脸上不觉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
楚禾牵着幼弟的小手,一步一步地往朱雀宫的方向走。
虽然身边有了小弟的陪伴,她一路上并不孤单,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思索着方才谢照衡所说的事,有些神思恍惚,一时也没顾着看路。
忽地,楚禾惊呼出声,指着正前方道:
“姐姐,你看!兔子灯!”
楚禾下意识地抬眼一看,果然瞧见朱雀宫正殿之外挂着许多兔子灯,有大有小,神态各异,十分可爱。
楚兴到底是个小孩,见了有趣的玩意便走不动路,一个人飞也似地跑过去赏玩。
楚禾蹙了蹙眉,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转身问立夏道:
“这是哪里来的花灯?”
只是立夏也并不知情,主仆二人正站在原地纳闷的时候,却见敛秋忽然从主殿走出来,紧走几步到楚禾面前低声道:
“娘娘,方才天子身边的宦官送来了这些兔子灯,说是天子赏赐的。”
听她提到赫元祯,楚禾忽地一滞,脑中不由地闪过一个早已模糊的片段——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赫元祯的时候,彼时的他还是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于玉京人潮汹涌的街头,提着兔子灯对她温柔一笑。
那些惹人悸动的感觉早已忘却,可回忆却还模模糊糊地嵌在她的脑海之中,像灰尘一样撵也撵不开。
楚禾沉默片刻,走过去牵起楚兴的手,轻声命道:
“立夏,将这些灯吹灭了,丢到宫外去。”
立夏正要上去将灯都取下来,可楚兴却晃着她的手腕哀求道:
“姐姐,留一盏好不好,就最小的这一盏…”
楚禾看着他真心喜欢这灯,有些于心不忍,便叹息了一声,点头应允道:
“既然你喜欢,就挑一盏带回去。”
楚兴也不贪心,只捡了一盏最小的兔子灯,高高兴兴地跟楚禾一起走进了宫里。
楚禾让人将侧殿打扫出来给楚兴住,自己亲自哄着他入睡了,才悄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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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时,外面的夜色已深了。
楚禾没有分毫困意,向宫女们说道:
“今夜我要等着王上回宫,你们不必守夜了,都下去睡罢,只立夏留下侍候便是了。”
宫女们齐刷刷地说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立夏正准备走上前来侍奉她更衣梳洗,谁承想楚禾却朝她低声道:
“立夏,去将我的斗篷取来,我要去一趟天牢。”
立夏瞠目道:
“娘娘,外面已经宵禁了,此时出宫恐怕太不方便…”
楚禾轻声道:
“你去准备便是,今夜不会有人阻拦我。”
立夏听她语气坚定,便只好下去将她的斗篷取来,替她仔细穿好。
为了不让宫人们怀疑,她仍然将朱雀宫里的灯亮着,带着立夏从侧门出了宫。
果然如她所料,驻守宫门的侍卫一看见她的令牌,立刻便为她打开了半扇宫门。
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着她。
楚禾乘上马车,稍稍挑开轿帘,便瞧见外面一片漆黑。
按理说夜间有禁军巡视王宫附近,可今日大家却都像是心照不宣一般,直接放任楚禾的这辆青篷马车飞驰在街巷之中。
没过多久,她便到了天牢,依旧是一路畅通无阻。
事情进展得比楚禾预想的要容易得多。
有了之前在昆阳的铺垫,加之琼善在牢中饱受折磨,一听说她要放自己走,琼善没有犹豫便相信了她的话。
楚禾让她换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衣裳,顺利地将人带出了天牢。
出了天牢之后,楚禾便神情淡然地朝琼善道:
“今夜你暂且在客栈歇息一夜,明日城门大开,自会有人送你出城。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回青都。”
琼善虚弱的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便让立夏扶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立夏轻声问道:
“娘娘,就这么放她走了,她难道不会起疑?”
楚禾冷笑了一声:
“她自然会起疑,但我们也并不打算真的放过她。琼善为了活命,她必定会连夜去找上尧的眼线帮她逃出青都。只要他们露出马脚,丞相的人就必然能顺着这条线找到破绽。到时候只需要通过这条线释放一个假消息,上尧领主就上钩了。”
说罢,她这才感觉一股疲惫感袭来。
楚禾抬头看了看夜色,轻声道:
“太晚了,我们该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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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回到宫中时,一进寝殿便闻见赫绍煊身上的佛手柑的香气。
她转而往内殿一瞧,果然看见屏风后面有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桌边沉思。
楚禾转头示意立夏退下,自己一边解着斗篷,一边绕过屏风朝他走去。
只是不看不要紧,她定睛一看,却瞧见赫绍煊的大手里正蹂|躏着一只小小的兔子灯——
那灯大约是方才楚兴不小心落在这里的。
兔子灯一早就已经燃尽灯芯熄灭了,只剩一层单薄的外壳。
可他连那纸做的外壳也不放过,将它揉捏得皱皱巴巴,就连两颗当作兔子眼睛的红色弹珠也被捏爆,模样惨不忍睹。
赫绍煊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时候进来。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良久,他才陡然松开那只可怜的兔子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
“我…不太喜欢兔子。”
楚禾深以为然,轻声道:
“我也不太喜欢…”
赫绍煊将那只残破的兔子灯扔到一边,朝她的方向略略转过身来,怀中敞开些许,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能瞧见他结实的胸膛。
楚禾听见他说:
“过来。”
她踌躇着将披风随手挂在衣架上,顺从地走到他面前,跪坐于地,伸手替他解开几颗纽扣。
她低着头,发丝从额畔落下来,将那原本就柔和的烛光揉碎了落在她脸上:
“事情都办妥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该早些歇息才是…”
赫绍煊目光微深,一把将她两只手箍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用力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他身上的佛手柑香气悄然而至,楚禾一时有些恍惚。
只听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疲倦的沙哑:
“楚禾,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那兔兔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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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却又不敢这么轻易地便说出来, 生怕他若是知道了会惹出什么乱子。
她迟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赫绍煊, 又转头望了一眼桌上被他捏成一团的纸兔子。
纸兔子眼珠暴突,耳朵和脑袋身子让胡乱卷成一团的可怖模样就在眼前,楚禾不能不掂量着自己说的话。
她犹豫再三, 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兔子灯…是小兴的玩具,这下被你捏坏了, 他明天又得找我闹腾…”
赫绍煊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也不知是相信了她的话没有。
就在楚禾心虚地从他脸上挪开视线的时候, 赫绍煊却忽地垂下眼帘,手腕上亦稍稍用力。
他怀中的美人立刻便吃痛地轻咛一声。
从赫绍煊的角度看下去, 能瞧见她柳叶眉也微微蹙起,一双美眸不禁泪光点点,玉白的鼻尖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惹人心怜。
他面儿上却毫不怜惜, 只冷冷地开口道:
“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