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袁文看着走向不对,忙道:“事情哪就那么巧,秦氏嫁过来两年都没消息,怎么可能跟他一晚上就……朱总管,你编也要编得让人信服。”
朱缇嗤笑,“听说袁家和我女儿年岁相仿庶子庶女很有几个,不然咱们把你的姬妾都审一审,看看休妻前那段日子你都歇在了哪里?”
袁文脸一白,顿时心底发虚,其实他不喜秦氏已久,几乎半年都没踏入过她的房门。
明知朱缇是吓唬他,但他不敢冒险,便给秦嵩使了个眼色。
秦嵩鼓足勇气,战战兢兢说:“皇上,草民有话要禀,秦氏是于永隆八年七月来秦家庄,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起过朱总管。由此可见,这孩子绝不是朱总管的。”
秦桑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上前一步说道:“此人是阴险小人,满肚子坏心眼,他的话最不可信!”
秦嵩极力分辩道:“你外祖坏了事,凡与之有关者都恨不得撇清关系,你母亲无处可去。我父亲念在和京城秦家一脉同源,这才收留了她。”
“没有我们,你们母女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族里白养你十几年,做人要知道感恩,不能忘本,光捡着高枝儿跳,当心摔跟头!”
秦桑冷笑道:“房子和地都是我娘自己拿钱置办的,我家每年都上交族里二十两银子,其他族人只是一二两几百钱甚至不交,何来白养的话?”
“且我母亲一过世,你就急着拿我讨好上峰,逼我嫁给县官的傻儿子,你说,是也不是!”
“你勾结几个族老,许诺将我家的房子和田地给他们,他们自不会帮我。而你和县老爷沆瀣一气,衙门定是向着你说话。欺我一个孤女,你还好意思让我感恩?”
秦桑噼里啪啦一通话砸下来,那秦嵩根本无从辩驳,眼见朱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登时吓出一脑门子冷汗。
他又看向袁文。
袁文只能硬着头皮说:“秦桑,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母女在秦家庄过得并不算特别好,若你真是朱总管的女儿,他这般大的权势,秦氏为何不上京寻亲?分明是心中有鬼!”
秦桑一怔,她答不上来,老实说,这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疑点。
袁文见她语塞,气焰顿时涨高不少,“皇上,您细想想,微臣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那秦氏记恨微臣休了她,所以不告诉秦桑真相,这是她对微臣的报复。”
永隆帝却看向朱缇,“你怎么说?”
朱缇微一欠身,不紧不慢答道:“皇上,秦氏是老奴的妻子,虽然只有短短两日的时光,但她是什么人老奴比谁都清楚。”
“她若厌极一个人,是半个字也不会提他,只恨不得这人没出现过才好。她若爱一个人,定会满心替他打算,她娘家卷入了寿王谋反案,说难听点,她就是罪臣之女。”
朱缇的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声音竟自有些哽咽,“托皇上洪福,老奴是有一点子权势不假,但恨不得老奴死的人也多啊!她如果来寻老奴,就不定就会有人揪着这点弹劾老奴。”
秦桑怔怔道:“是了,我娘临走前说,不到最后境地,她不会说的……若不是族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上京寻爹爹。”
永隆帝听了这半天,总算将事情来龙去脉听了个差不离,因笑道:“朕都听明白了,无非日子赶得巧了些。这个秦氏也当真有趣,朕曾给过秦家恩典,祸不及出嫁女,她还怕这怕那的。”
袁文一听,皇上似乎对他休妻不满,当即有些发急,“皇上,秦氏未有生养不说,还善妒苛责侍妾,实在不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微臣休她也是迫不得已。”
秦桑在旁冷冷道:“早不休,晚不休,秦家十四日抄家,你十五日休妻,怎的这般巧?皇上都说了祸不及出嫁女,你个薄幸小人竟要休妻避祸!宠妾灭妻差点逼死我娘,还往她身上泼脏水换你的名声,真真恶心至极!”
袁文诧异她如何得知秦家抄家的日子,一阵心慌,“休要胡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偏要贪图权势认什么干爹干哥哥!”
朱缇一笑:“呦,这是说老奴呢?皇上,您给评评理,老奴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袁大人为什么还一门心思抢人闺女?”
袁文越发着急,想到来时某人提点的话,便道:“皇上,您切莫听信小人之言,朱总管毫无疑问就认下了这个闺女,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许是拿她做诱饵,引诱几位郡王上钩。”
果然,永隆帝脸色微变,“此话怎讲?”
袁文咽了口唾沫,“听说江安郡王救了她,如今和她关系匪浅。”
秦桑紧跟着说:“仅凭此就认定我爹爹居心不良?那袁大人的孩子以后出了意外,可千万不要有人搭救的好。”
“你……”袁文被噎得真不知说什么好。
朱缇十分聪明,立时跪下泣声道:“皇上,先前他们弹劾老奴擅天子权没能得逞,如今又污蔑老奴掺和立储,什么孩子是不是我的,那就是个幌子,他们要的是老奴的命。”
秦桑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求皇上做主,还我们父女一个公道。”
皇上思量了会儿,信任朱缇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略抬抬手叫他们起身,“朕知道你的,若真存了这心,当初你就不会和宁德闹翻。”
朱缇眼神闪闪,“皇上,您不觉这事太蹊跷了吗?袁大人不愿和秦家扯上关系,为何收留了秦嵩?这秦嵩一个乡绅,为何千里迢迢投奔陌生的袁家?”
永隆帝恍然大悟道:“幕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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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永隆帝的话音不高, 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听在袁文二人耳中,竟双双打了个寒颤。
天家威严不可犯,秦嵩吓得浑身直抖,几乎站立不住,只是哆嗦着嘴唇道:“没、没人。”
袁文到底为官多年,尚能沉住气没有失态, “皇上, 微臣寻女心切,一时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并无人指使。我和秦家也算过做亲家, 偶尔伸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秦桑幽幽道:“他算你哪门子亲家?对结发妻子尚能狠心休弃……太假了。”
朱缇目光沉沉盯着秦嵩, “你连个七品县令都要巴结,得知阿桑是我闺女, 定然会躲得远远的,怎有胆子告状?若无人指使才是奇怪。”
秦嵩接触到他阴冷的眼神,禁不住身上起栗, 猛地想起, 自从秦桑离开秦家庄, 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自家先被县太爷狠狠发作一番, 送了不少银子才算了事,后来县太爷被查办,自己竟落得行贿的罪名,又是白花花的银子填进去才免了牢狱之灾。
长子莫名其妙与人斗殴, 活活叫人打破了脑袋,没几日便去了;自己经营失败,欠债无数,老婆女儿差点叫人绑去抵债。
幸好翻着了这份书信,他才算找到条活路。
秦嵩一激灵,秦桑恨他恨得要命,她爹又是朱缇,捏死他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难道都是朱缇干的?
再想,他带妻儿上京,总觉得暗中有人保护,这人又是谁?
秦嵩只觉自己是漩涡中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流转动,下一刻就要翻船。
朱缇见他不说话,便请示永隆帝,“皇上,此案需好好审一审,可否将人带下去审问?”
秦嵩立时大叫起来:“是袁文硬拖我告状,我不敢的,是他说十拿九稳,我什么也不知道!”
朱缇并不在乎是谁人鼓动袁文告状,他在意的是何人从他手里把秦嵩抢了出来。
永隆帝坐了这半日,有些疲倦了,挥挥手说:“莫要牵连太广。”
秦嵩脸色和死人一样难看,讷讷道:“诏狱、诏狱……我不去诏狱……”
他猛地发出一声怪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着柱子就冲了过去。
砰!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永隆帝差点吐了,震惊过后,是泼天的怒气,这是他的寝殿,生生被这卑贱小民弄脏,真是想死也不看地方!
他一腔怒火就发在袁文身上,叫你没事找事,罢官、抄家!
消息很快传到了朱闵青这里。
他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说话,“这次抄家安排你去,不必留任何情面。”
吴其仁二十上下的年纪,相貌很是俊朗,“老大放心,兄弟知道该怎么做。老大,秦家庄的案子还继续查么?”
“没想到竟是咱们锦衣卫的人护着秦嵩上京。”朱闵青颇觉不可思议,“现在人自尽了,线索一断,真有几分棘手。”
吴其仁颇有几分自责地叹道:“我去晚了一步,不过这人是杨雨的手下,不如把杨雨拿来问一问。”
“究竟怎么个查法,还是听督主安排,此事你不要张扬,更不可在杨雨面前表露半分,去吧。”
室内又剩下朱闵青一人,一片默然之中,微风携着细雨悄然而至,窗子轻叩了下,外面沙沙地响。
朱闵青揉了揉疲倦得有点发酸的眼睛,恍惚间,他又见秦桑独自站在树下,纤细孤独的身影叫人心疼。
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翘起来。
那丫头应不会再哭了……
耳边响起林嬷嬷的话,“她是朱缇的女儿,你要离她远些,她不是朱缇的女儿,你更要提防——谁知道是不是朱缇故意安插人监视你?”
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朱闵青大踏步出了值房,凉飕飕的雨丝落在脸上,方觉得心境舒缓了些。
走着走着,却见朱缇和秦桑擎着伞,从宫门旁的甬道那边过来。
秦桑已然看见了他,招手笑道:“哥哥,多谢你啦。”
朱闵青也笑:“我有什么好谢的?”
“我外祖家的案宗,多亏你想到了,你都没瞧见,我说出外祖抄家的日子,那袁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啦!”
她笑得开心,朱闵青瞧着她,嘴角含笑,一双凤眸闪闪发光,那是从心底涌上的愉悦。
朱缇不动声色左右瞧了瞧,因道:“阿桑是要好好谢谢你哥哥,他为了找这案卷,憋在库房里找了整整半日。”
秦桑惊讶得睁大眼睛,盯着朱闵青,连话也说不出,她不懂,为什么朱闵青不跟她说实话?
朱闵青头稍稍偏向一旁,耳朵却泛红了,且有呈逐步扩散的趋势。
朱缇心下了然,笑道:“你们感情好,互相扶持着,我在宫里也能安心。说起来,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当初我就觉得你俩有缘。”
“什么?!”秦桑和朱闵青齐齐惊呼一声。
朱缇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道:“阿桑,你很纳闷爹爹为何一见你就认下了你对不对?方才在皇上面前不方便说,其实你我早在十年前就见过。”
秦桑怔楞着,带着迷茫的眼神,“我怎么不记得?”
朱缇失笑,“当时你才五六岁,如何记得住?那天大雨磅礴,你和你娘困在了大佛寺,恰好我接你哥进京,也去寺庙避雨,咱们就碰着了。匆匆一面,我已记住你的样子。”
秦桑喃喃道:“是了,我娘供奉了长明灯,每年到日子都要去,爹爹一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雨下得特别大,我坐下廊下看雨,好像和谁说话来着……”
她看向朱闵青,朱闵青也看过来,一时两人都愣了下,旋即马上错开了目光。
朱缇乐呵呵一笑,“你俩好好的,咱们全家齐心协力,任谁来了也打不倒咱们。”
秦桑笑道:“爹爹这话说的,好像我和哥哥闹了不愉快。”
朱缇挠挠头,“我也是白嘱咐一句,行啦,让你哥领你出宫吧,秦嵩死在偏殿上,皇上直呼晦气,我还得回去哄哄他。”
脑海中浮现那副场景,一阵恶寒,秦桑不由打了个冷颤。
朱闵青低声道:“我便是这世上最凶的煞神,哪只鬼也不敢找你。”
秦桑想笑,却笑不出来,鼻子莫名有点酸涩。
绵密的濛濛细雨雾一般飘落,朦胧了天地。
他在前面走着,高挑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